荷蘭豆與豬腳湯

1

當我急匆匆地趕到食堂的時候，先前沖鋒陷陣的那些同學已經打著飽嗝兒，準備離場了。

唯一還開著的窗口前，我看見一個女生正打好了飯菜，是蘑菇炒肉片。

“給我一份蘑菇炒肉片。”我說。

“蘑菇炒肉片沒有了，荷蘭豆要不要？”食堂大媽問道。

荷蘭豆？我對這種食物向來敬而遠之，怯怯地問：“還有別的菜嗎？”

“荷蘭豆。”食堂大媽說，“除了它，別的菜都賣完了。”

我的肚子在此刻很配合地表達了我的哀怨。我悲哀地說：“好吧，給我一份荷蘭豆。”

餐廳的工人們已經開始打掃衛生了。無奈，我只得坐在那個打著蘑菇炒肉片的女生旁邊。

天哪，蘑菇真香。我扒著白飯，啃著最不喜歡吃的荷蘭豆，越想越覺得委屈。

“你不喜歡吃荷蘭豆？”旁邊的女生突然問我。

我看了看她，點頭：“不太喜歡。”

“那……蘑菇炒肉片給你吃。”

我驚訝道：“這不太好吧？如果我吃了你的菜，你吃什么？”

“荷蘭豆呀。”她靠近我一些，把餐盤推過來，“你吃我的菜，我吃你的菜。”

我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蘑菇放進嘴里，我敢保證，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了。

2

在辨人識物方面，我的悟性并不高。第一天認識的人，第二天如果換了衣服，換了發型，我準認不出來。

可是，這會兒，我與那名愛吃荷蘭豆的女生并排走著，我開始細細地打量起她的相貌來——眼睛大而漂亮，睫毛又長又翹，鼻梁的弧度也很完美，嘴角微微上揚，即使不笑，也給人親切友善的感覺。

“我的臉上有什么東西嗎？”女生轉頭看我，順便摸了摸自己光潔秀氣的臉頰。

“沒什么。”我說，“你是哪個班的？我以前好像沒有見過你。”

女生笑了：“他們果然沒有說錯，說夏青青眼光很高，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

“我不擅長記住別人。”我說。

“我叫梁姍，是你隔壁班的。我可很早就認識你了哦，開學第一天，你作為新生代表上臺講話的場景，我印象深刻。”梁姍說，“當時，面對那么多人，你一點兒都不怯場，我很佩服你呢。”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

“夏青青，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讓自己不怯場的？”

“我近視，不戴眼鏡的話，十米之外，五官模糊。”我唉聲嘆氣，“凡事有利必有弊。反之，亦然。所以，近視可以防止怯場。”

梁姍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驚得一群在樹上棲息的麻雀紛紛展翅逃離。梁姍說：“夏青青，很高興認識你，但愿你明天仍然記得我是誰。”

我點頭：“我會記得你的。”

3

因為學校閱覽室的鑰匙暫時由我保管，所以星期天的下午，我一直待在學校，直到太陽西沉，才戀戀不舍地把書放回書架。

我從閱覽室出來后不久，在樓梯上意外地見到了梁姍。雖然她背對著我，但是她穿著那天與我一起吃飯時穿的衣服，所以我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梁姍？”我走過去，看她詫異地抬起頭，眼睛紅紅的，“你怎么了？”

“我腳扭傷了，好痛！”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左腳腳踝已經腫得很大。“我背你去醫務室，走。”

梁姍看我長得單薄，不肯趴上我的肩膀。我說：“別看姐長得弱不禁風，姐有的是內涵。嘿，不就三兩重嘛，沒事。”梁姍沒再拒絕。

所幸，梁姍沒有傷及骨頭。

事后，梁姍問我：“之前你為什么說我只有三兩重？”

我拍拍她的肩膀，道：“梁姍，三兩，這是我記住你的方法。”

梁姍的嘴角很明顯抖動了一下。“夏青青，你還真是……”斟酌半天，梁姍對我作出中肯評價，“好特別。”

4

當我把裝著豬腳湯的保暖瓶放在梁姍面前的時候，不只是梁姍，其他同學也都像看外星人一樣看我。

“夏青青，你居然能記住梁姍？！而且還親自煲湯給她喝？”

“夏青青，梁姍對你是不是有救命之恩？”

那位同學，你說到點上了。梁姍義無反顧地換走了我的荷蘭豆，還真是莫大的“救命之恩”。

“夏青青，我們是什么關系呢？”梁姍看著我，問道。

“知己啊。”我說。

梁姍扶著桌子站起來，用力地擁抱了我：“夏青青，謝謝你。”

過了大概半個月，梁姍的腳踝徹底消腫了，她夸贊道：“夏青青，你功不可沒。湯很好喝，你廚藝不錯嘛。”

“過獎過獎，純屬實驗品。”我心里樂開了花，“你要是喜歡，我下回炒荷蘭豆給你吃。”

“啊？不要炒荷蘭豆了吧。”梁姍的表情無比糾結。

我納悶兒了：“你不是喜歡吃嗎？”

梁姍答：“不太喜歡。”

我大吃一驚：“不喜歡，那天你還來換我的荷蘭豆？”

梁姍笑呵呵地回答：“我看你吃得那么痛苦，就幫你分擔一些。啊，喂，別感動得落淚啊，我沒給你準備紙巾。”

我一把抱住她，眼睛漸漸地迷蒙了：“梁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貼心的知己。”

梁姍小心翼翼地提醒我道：“夏青青，我衣服新換的，你別把鼻涕和眼淚擦在上面，好嗎？”

這丫頭，當真掃興。不過，我喜歡她的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