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的隔壁班同學
是一年中的郊游季。
林鈴坐在大巴最后一排,把窗戶開到最大,剛好可以看到遠處那座青綠的山,那是本次學校組織的郊游地點。
窗外有清澈得可以看見山螃蟹的小溪,還有吹過漫山遍野鮮花的風。
但因為有些暈車,林鈴蔫蔫的,看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直到大巴停在一個紅綠燈前時,她才忽然注意到另一輛大巴,車上坐著的是隔壁班的同學。
林鈴眼前一亮,看見陳語風和她一樣坐在最后一排,貼著車窗,像是在看綠化道上被風吹動的花叢。
林鈴每次在走廊上碰見陳語風的時候,總能聞見一股甜甜的味道,像是汁水綿綿的水果罐頭……誰能不喜歡水果罐頭呢?林鈴就很喜歡,所以她很想和陳語風成為朋友。
想到這里,林鈴郁悶起來,因為陳語風太高冷了,自己好幾次跟她打招呼,她都沒有理。
這次林鈴再次鼓起勇氣,扒拉著車窗喊了一聲:“陳語風!”
這時綠燈亮了,大巴啟動。林鈴正著急時,坐在前面的同學轉過頭,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奇怪地看著她:“你剛剛在喊陳語風?她兩年前發高燒失去了聽力……你不知道嗎?”
林鈴瞬間呆住了。
讓每一顆果子都曬到太陽
在得知陳語風聽不見聲音后,林鈴的胸口一直悶悶的,有些懊惱,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情緒。
大巴到達目的地后,所有同學都擁下車,嘰嘰喳喳地撲騰起來。只有陳語風像是被隔絕在外,她在一棵樹下鋪起了餐布,一個人默默活動、默默吃便當。
那塊餐布一半落著金燦燦的陽光,一半藏在涼爽的樹蔭里。
林鈴幫同學種完了一棵樹,再轉頭時就發現陳語風摘了一籃子野果回來,正將它們一顆顆擺在餐布上曬太陽。有野樹莓、燈籠果,更多的是林鈴不認識的小野果。
猶豫半晌,林鈴還是上前了。這次她帶了一個本子,上面寫著:“你好,我是林鈴。”紙上還畫了一個笑臉“^_^”。
林鈴攥著本子邊緣,緊張地看著陳語風。好在陳語風看清本子上的字后,只是愣了一下,然后馬上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你好哇,我叫陳語風。”
大概是因為失去了聽力,陳語風很少開口說話,嗓音有些啞,發音也不是特別標準,但林鈴覺得這是她聽過的最令人開心的聲音之一!
林鈴又在本子上寫道:“為什么要曬野果啊?殺菌嗎?”
“我在做果脯。”陳語風解釋道,然后從一堆野果中找了最大最漂亮的一顆草莓,“這是我剛剛摘下來的,酸酸甜甜,有很多汁水。”
一口咬下去,果肉沁香。
之后林鈴還跟著陳語風去了向陽那面的小山坡,野花野草恣意生長,沐浴著陽光的芬芳。
林鈴深吸一口氣,感覺風都是草莓味的。
也是在這一天,林鈴得知陳語風的家里是開果脯店的,所以她認識很多種水果,知道每種水果喜歡怎樣的天氣。
除此之外,陳語風還跟林鈴分享了一個小秘密。
“明天會下雨,你來學校的時候記得帶把傘。”
林鈴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抬頭看了下此刻鋪滿晴光的云朵,有些困惑地說道:“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雨嗎?”
陳語風搖搖頭,這次她沒說話,而是在林鈴的本子上寫了一句:不是,是風告訴我的。
來自風的天氣預報
郊游結束后,林鈴成了隔壁班的常客,經常來找陳語風。
林鈴發現陳語風雖然聽不見,但是視力和嗅覺都特別好,靠看和聞,就能分辨出水果的好壞。不過最神奇的還是她通過風,就能得知第二天的天氣好壞。
陳語風解釋道:“如果第二天是晴天,從遠處吹過來的風就會很干燥;雨天的話,風就會很濕潤。”
可是林鈴站在風里吹了大半天,也感受不出風的干燥和濕潤。她想,陳語風真的好厲害呀。
從那之后,陳語風成了林鈴唯一的“天氣預報員”,只要她說明天會下雨,那林鈴就一定會在書包里準備一把大雨傘。
這天也是一樣,林鈴準備好了大雨傘,但同桌非常疑惑,眉毛都擰成了小麻花。
“你帶雨傘干嗎?今天太陽那么大,又不會下雨。”
林鈴興致勃勃,立馬跟同桌說起了陳語風能預測天氣的“神奇技能”,卻沒想到被對方潑了一桶涼水。
“什么啊,隔壁班的陳語風嗎?她什么都聽不見,打雷了都不知道,怎么能當天氣預報員啊?”
一時之間林鈴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了同桌一會兒,隨后慢慢地蔫了下來。
一定要聽得見,才可以當天氣預報員嗎?能感受到太陽的溫度、風的濕度,不也足夠了嗎?林鈴有些難過,她一點兒也不想聽到別人這樣說她的好朋友。但她也知道,同桌其實并沒有惡意。
到了快放學的時候,濃墨一樣的黑云突然壓了下來,一顆顆珍珠似的雨滴砸個不停。林鈴打著那把大傘,和陳語風肩膀挨著肩膀,一起回家。
因為聽不見雨聲,陳語風只能伸手感受雨滴落在手背上的溫度和速度。
林鈴把這一幕看在眼里,心尖又酸又軟,像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整杯的檸檬水。
因為這個小插曲,林鈴好幾天晚上都沒能睡好覺,直到某天她看到風吹動樹葉時,突然想送陳語風一個禮物——一串風鈴花造型的風鈴。
林鈴把禮物送出去的時候,剛好有風路過她們身邊,風鈴花搖晃,像是蕩出了層層漣漪。
陳語風的眼睛一下子就彎成了小月牙。雖然聽不見風聲,但是她可以“看到”風了。
心底愿望
四季流轉,從秋天轉入冬天時,學校開始組織跑操。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著,太陽也在暖乎乎地曬著,林鈴感覺自己就像一塊松餅,越來越柔軟。
中間休息的時候,林鈴和陳語風坐在樹下,一邊吹著風,一邊聊起了彼此的愿望。
陳語風認認真真地想了想,說道:“我想去月亮上曬果子,不知道那里的太陽會不會更大一點兒。”
這時林鈴的同桌剛好路過,聞言瞪大了眼睛,看看陳語風又看看林鈴,沒忍住嘀咕了一句:“好奇怪,為什么不許一個自己能恢復聽力的愿望啊?”
說完,他還順手比畫了下耳朵。
陳語風聽不見聲音,但是一下子看懂了這個動作。陳語風愣住了,而林鈴的反應更快,她兇了同桌一頓。
同桌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后,連忙道了歉,用的還是林鈴的本子,他在上面寫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陳語風接受了對方的道歉,但也沒有再說別的。
在同桌離開后,林鈴又氣又心疼,剛想安慰陳語風,就聽見她說道:“我之前的愿望確實是希望自己能聽見。”
停頓幾秒后,她看向林鈴,雙手撐著臉笑了起來:“后來就變成去月亮上了,最好是能和你一起。”
陳語風知道自己的想法天馬行空,可是想到身邊有好朋友陪著,便覺得所有愿望都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林鈴的眼睛早就紅成了一圈。她知道陳語風聽不見,但她還是小聲地說出了自己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聽見,聽見所有好聽的聲音。”
雨水滴落的叮咚聲,樂器彈奏的旋律,以及風吹動風鈴的聲音,都是林鈴想送給陳語風的。
陳語風好像聽不見,但又好像聽見了。
風的風鈴花
在聽力剛剛消失的那一年里,陳語風不敢出門,不敢打開電視,整個人就像是一只受驚的兔子。
因為聽不見聲音,所以不管眼前發生什么突然的事情,她都會嚇一跳,就連媽媽輕輕碰一下她的胳膊,她都會猛地哆嗦一下。她也曾在冷冰冰的深夜里哭過好多次,心仿佛被塞進了冰箱最深處,凍得裂開。
而凍開的裂縫是什么時候開始愈合的呢?
陳語風想,應該是她重新返校的那天。
那天下著傾盆大雨,陳語風路過操場,看到一個女生在給小貓打傘,笑得很可愛。
陳語風聽不見聲音,卻覺得女生的笑聲一定像課本里描述的那樣,清脆悅耳,如鈴鐺在風中晃動。
女生的笑容感染力十足,她只是看著就覺得很開心,宛如被陽光照耀,想在溫暖的草地上打滾兒。
后來,她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林鈴。她很想和林鈴成為朋友,卻又擔心林鈴不喜歡自己,不喜歡一個失去聽力、連交流都費勁的人。
可是后來,那個笑起來甜甜的女生主動走向了自己,并且是一次又一次。
原來——
再安靜的風,也會有屬于自己的風鈴花。
擁抱住了風
新的一年,學校再次安排了郊游活動,將地點從山腳的風景區換成了郊外的果林。
林鈴特地準備了一個大竹籃子,和陳語風一起慢悠悠地摘水果。
風很大,林鈴的衣服被吹得鼓了起來,馬尾蓬松,像是一朵在風中左右搖晃的風鈴花。
“叮叮當”,是風鈴在響。
陳語風一把抱住了林鈴,笑得開心:“我抓住風啦!”
陳語風想,風雖然不會說話,但風鈴花會告訴世間,風的聲音究竟是怎樣的。
“丁零”一聲,是風在揉云朵,做香甜可口的棉花糖。
她抱住了風,也抱住了自己。
更可喜的是,經過積極治療,陳語風的聽力正在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