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龍與小丑燈魚

1

端午佳節，藏靈湖面波光粼粼，驟然湖中卷起一個漩渦，把正準備回湖里的小丑燈魚姜姜卷進了漩渦之中。

姜姜是藏靈湖里的常住居民。最近藏靈湖搬進了條小青龍，奈何她幾次示好，對方偏就愛捉弄她玩，這漩渦八成就是他搞的鬼。

不出姜姜所料，這時一條青色稚嫩的小龍扭著胖乎乎的腰肢出現在她的眼前：“你背簍里的就是人們過端午愛吃的粽子嗎？分我一個嘗嘗嘛！”

只見下一秒姜姜的背簍就到了他的手上，他這哪里是征求姜姜的意見！姜姜氣急，故意說：“我才不要分給你嘗，你把粽子還給我！”

小青龍眼底閃過一絲失落，有些煩躁地甩了甩尾巴，帶著那一背簍的粽子消失了。

姜姜被他氣得直跺腳。她愛熱鬧，每逢端午節總愛到人間游玩，買些粽子回來吃。這一大筐粽子是她用蚌珠跟一個年邁的老奶奶換的，她本來盤算著送幾個粽子給小青龍，緩和一下二人的關系，誰知道那小青龍居然這樣明搶。

奈何姜姜實在不是小青龍的對手，只能自認倒霉，想再找老奶奶買一筐。

姜姜變化成人形，小心地斂起妖氣，但還是被聞聲趕來的抓妖師阿莫攔了下來：“方才你可看到那藏靈湖發生了什么異象嗎？”

姜姜心虛地甩開阿莫的手，搖了搖頭，頭也不回地跑沒了影。

阿莫回過神兒來，也不急著追，方才她只感受到了靈力的波動，也未察覺到剛才的小妖傷人，自然也就作罷。她來到湖邊，湖面一切如常，只是湖邊一株綠色的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燈芯草，點燈可長明不滅，搭配靈藥有延壽的奇效。

阿莫一喜，將燈芯草收入靈囊之中。此次阿莫是受一位姓皮的富商邀請，前去助他除妖的。這位富商家財萬貫，多次出資修繕她們捉妖堂，捉妖堂上下都非常感激他。

在皮府見到了皮老爺，阿莫一驚。她上回見皮老爺時，皮老爺雖身材滾圓，但頗有精氣神，這回竟然比上回胖了一倍，臉上的肥肉擠得五官亂飛，阿莫差點兒沒認出來。

皮老爺看出了阿莫的心思，尷尬地笑了笑，進入正題：“我年輕時早早地就下南洋經商去了，留下我母親一個人在老家。如今我衣錦還鄉，想接我母親來享福，她卻死活不認我了。我正納悶兒，正巧劉道人嗅到了妖氣，說我母親是被妖怪蠱惑了，他沒有傍身的法器，想找你借一借困妖繩。不勞煩你動手，你只需在必要時幫他一把即可。”

阿莫用余光看了眼旁邊的劉道人，只見他面容瘦削，拿著拂塵，半點兒看不出仙風道骨的模樣，不由得在心里留了個心眼。

2

出于對皮老爺的信任，阿莫還是借了困妖繩。

劉道人需要準備幾日。這幾日，阿莫發現他癡迷煉丹，皮老爺也在他的各種忽悠下吃了很多丹藥。

到了抓妖這天，阿莫跟皮老爺一行人去了皮老爺母親住的老房子里。此時，皮老爺的母親正和一個女孩在院子里剝豆子，那女孩——正是她在湖邊遇到的那個小妖。

皮老爺熱淚盈眶，拉住老奶奶的手喊了一句：“阿娘，我是您的兒子啊！”

姜姜趕緊攔在老奶奶面前：“你胡說，你根本不可能是老奶奶的兒子！”

劉道人見狀拿出了困妖繩。

姜姜這么說是有根據的，那日她被小青龍搶了粽子，準備回來再找老奶奶買點兒，結果找到老奶奶時，對方卻不記得她了。經旁邊攤主提醒，她才知道老奶奶年紀大了，記性非常不好。之后又經過姜姜的一番解釋，老奶奶才勉強想起了她。

通過旁邊攤主，姜姜還得知了老奶奶的過去——老奶奶沒有老伴兒，只有一個兒子，兒子年輕的時候就出去闖蕩了，結果遭遇海難離世了。消息傳來后，老奶奶每天以淚洗面，漸漸地精神也就不正常了，隨著年紀的增長，記性也越來越不好，唯一想得起來的就是她兒子愛吃的咸粽子，所以常包出來賣。

姜姜非常同情老奶奶的遭遇，決定留下來多陪陪老奶奶。

阿莫疑惑不已，剛準備追問，皮老爺就示意劉道人將姜姜捆了起來。之后，皮老爺將姜姜帶回了皮府，關進了柴房里。

阿莫悄悄潛進柴房追問道：“你憑什么說皮老爺不是老奶奶的兒子？”

姜姜解釋道：“你問老奶奶隔壁的攤主、鄰居就都知道了，這也不是什么秘密。”

阿莫忽然意識到事情可能并非如此簡單，將信將疑地去詢問了老奶奶的隔壁攤主和鄰居。果然不出所料，得到了跟姜姜說的一樣的答案。

阿莫回去的時候，正巧撞見了正在交談的皮老爺和劉道人。

劉道人忽悠皮老爺說：“那小妖是個小丑燈魚，形貌丑陋，頭懸一盞小燈，要點燃那盞小燈須得用燈芯草做的芯，那燈一照就能蠱惑人。抓她那日我便是想趁其不備，不然等她亮出那盞燈，我們都會被其蠱惑。”

躲在暗處的阿莫聽后嗤之以鼻，原來找她來就是想借她的困妖繩抓妖騙人的。

阿莫在典籍上看過，小丑燈魚的那盞小燈里藏著燈芯草的種子，落地生根，取芯點燈可長明不滅——想必那天她在湖邊撿到的燈芯草便是這小丑燈魚小妖不小心落下的。

3

“我們逼迫那小妖將燈芯草交出來，才能讓你的母親想起你來啊。”劉道人繼續胡說八道。

顯然皮老爺對劉道人的話深信不疑，跟著劉道人去了柴房審問姜姜。

皮老爺剛踏入柴房，又疑惑道：“為何不喊捉妖師阿莫姑娘一同前來審問？”

劉道人隨口敷衍：“還是不要麻煩阿莫姑娘了。”

皮老爺顯然還沒從這個問題中抽離出來，劉道人卻已經念起困妖繩咒語，讓姜姜現出了原形——黑黑黏黏的皮膚，頭頂著一盞熄滅的小燈，其貌不揚。

劉道人逼問：“你的燈芯草呢？”

“丟了。”姜姜痛苦地說道。

躲在暗處觀察的阿莫按捺不住了，她要先把姜姜救出來。阿莫操縱困妖繩，讓姜姜身上的困妖繩漸漸松了下來，然后準備站出來戳破劉道人的謊言。

怎料，屋檐上方鉆進了一條小青龍，怒目圓睜，一掃龍尾將劉道人甩開，張開爪子朝皮老爺抓去。

剎那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誰知皮老爺霍然開口：“是你！”

剛才還霸氣側漏的小青龍愣在了原地，一臉疑問：“你認識我？”

“我是你從海里救起來的那個人啊！”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然變成一個面目全非、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原來早年皮老爺下南洋經商時遇上了海難，他本來以為自己在劫難逃，沒想到在最后一刻小青龍意外救了他，他成了唯一幸存的人。他本想先回家報平安，但是幾番考量之后又覺得太丟人，打算打拼出一番事業后再衣錦還鄉。

后面發生的事情便如姜姜所說的那樣。也難怪老奶奶不認識他，畢竟連小青龍都差點兒認不出來。小青龍疑問道：“你怎么變成這個模樣了？”

皮老爺嘆了口氣，看向了劉道人。劉道人擅長煉丹，人一富足便想要更多，人對于死亡的恐懼促使他依賴于劉道人的丹藥，他這些年在劉道人的忽悠下吃了不少邪門偏方，體重劇增，以至于現在變得面目全非。

劉道人心知事情敗露，轉身想逃走，小青龍一爪子朝他猛抓過去，將他拍在了地上。

阿莫立刻跟皮老爺解釋道：“其實老奶奶沒受蠱惑，只是年紀大了又因為喪子之痛，所以記性非常不好。那燈芯草搭配靈藥可以延年益壽，劉道人表面為你煉丹，其實陽奉陰違——把你當試藥的小白鼠了，想瞞著你獨占燈芯草。”

皮老爺這才明白劉道人為什么要避開阿莫，原來是怕阿莫了解太多，戳破他拙劣的謊言。

串聯起來其實一切都能夠解釋了——劉道人早就盯上姜姜，只是恰好姜姜跟老奶奶走得近，又恰好皮老爺跟老奶奶有這樣一層關系。

知道真相后，皮老爺非常憤怒，狠狠地懲罰了劉道人。

“你遇事不辨真假，一味相信他人，簡直是咎由自取。”小青龍對皮老爺恨鐵不成鋼道，“人生并非是以死亡為目的地，在我們漫長的生命里也有許多重要的人和事，這些重要的東西拼湊起來才是生命的意義。你辜負了你母親那么多年，這個時候就要多陪陪她呀！”

皮老爺愧疚地低下頭，為自己的愚蠢和欲望后悔不已。

4

后來，姜姜聽說皮老爺瘦了下來，雖然老奶奶還是經常記不得他是誰，但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這樣也很好。

阿莫回捉妖堂前把燈芯草還給了姜姜，還向她道歉：“妖有善惡，以后我會更加謹慎的。”

經過一系列的事情，姜姜跟小青龍的關系緩和了很多。姜姜率先開口：“其實我當時也想送粽子給你的，但是你……我一生氣就故意那樣說了。”

小青龍聞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不起，我當時是在逗你玩，只是想跟你交朋友才用了這么別扭的方式。”

小青龍把那筐粽子還給了姜姜，其實姜姜后面也猜到了，不然小青龍怎么會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來救她。

后來二人逐漸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有一次端午節，小青龍喝了點兒雄黃酒，拉著姜姜到湖邊看日落，偶然才道出他為什么搬來了藏靈湖。

原來皮老爺本該在那場海難中喪生，是小青龍救了他，卻意外改了他的命運。

小青龍被懲罰后只能搬離大海，他這些年搬了好多地方，直到搬到藏靈湖遇到了姜姜。

小青龍說：“后來我覺得命運還挺奇妙的，生命也很奇妙。”

“這些都是生命的饋贈啊。”姜姜道，“所以讓我們一起祈禱人們都幸福安康，珍惜當下。”姜姜頭上的小燈重新亮了起來，她扣緊十指，祈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