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沛 韓彩霞 丁 川
(1 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部,上海 200062; 2 上海師范大學心理學系,上海 200234)
近20 年來,醫患關系日趨緊張,惡性醫患失諧事件時有發生, 越來越多的醫生遭受到病人或病人家屬暴力攻擊甚至殺害(“Chinese doctors are under threat,” 2010; Yang et al., 2013)。 醫患失諧早已不是簡單的個體間沖突, 已經攀升到一種廣泛的群體領域成為社會性問題(李昭旭 等, 2019)。以往學者對醫患失諧心理機制的研究多從醫患信任、 醫患溝通、刻板印象等角度入手(汪新建, 王叢, 2016;王沛, 孫連榮, 2019),很少有研究者探究醫患群際威脅對醫患失諧的影響(尹紅艷 等, 2021)。 事實上, 暴力傷醫事件使得醫護人員長期籠罩在人身安全威脅的陰影之下, 由于擔心自己遭受患者群體的侵犯和攻擊,會相應出現防御性醫療等行為(徐莉,2016)。 同樣地,在醫療互動中患者對醫生群體均有不同程度的消極感知甚至威脅體驗。例如,醫生冷酷或不耐煩的語氣讓患者感到緊張焦慮, 過度檢查和開昂貴藥品使患者的財產受損, 做手術前送紅包的陋習會使患者感到健康受到了威脅。其次,作為潛在的患者,當醫患群際沖突爆發時,普通民眾會自動啟動對患者的內群體認同, 加之內群體偏好和親弱勢群體心理的影響, 民眾往往會對醫生群體出現貶損與敵對心理(Petersen, 2017),從一般的言語辱罵到肢體沖突,甚至演化為大規模群體性的“醫鬧”。由此觀之,醫患群際威脅不僅影響醫療秩序,還對社會的和諧穩定埋下了隱患。因此,從群際威脅角度深入分析醫患失諧的成因, 尋找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已迫在眉睫。
群際威脅理論 (intergroup threat theory, ITT)認為,群際威脅是引發群際沖突的重要因素,即使是不真實的僅是主觀體驗到的群際威脅都會引發負面反應。該理論常常用于解釋群際關系惡化的原因。通常, 當一個群體成員認為另一個群體處于傷害他們的狀態時,群際威脅就會產生(Riek et al., 2010;張婍 等, 2009)。具體地,群際威脅是指在社會群體情境中,一個群體所具有的資源、權力、價值觀和信念等各種特征對另一個群體的存在、 目標和發展帶來實在威脅和潛在威脅。 群際威脅是客觀現實與主觀知覺共同作用的產物(尹紅艷 等, 2021)。當個體感知到群際威脅時, 會對外群體成員產生消極的認知和情緒體驗,如偏見、刻板印象、消極歸因、恐懼、焦慮和憤怒等(Renfro et al., 2006),甚至會引發敵對、報復和攻擊等消極行為(Becker et al., 2011)。個體經歷威脅后執行功能的能力會有所下降, 繼而出現自我控制失敗,導致更強的攻擊性,甚至引發大型的集群行為。
群際威脅包括現實威脅和象征威脅。 醫患之間的威脅主要是現實群際威脅, 通常涉及醫患雙方在經濟利益和人身安全方面的沖突(Jackson, 1993)。比之象征群際威脅,當感受到現實群際威脅時,個體會對外群體產生更多的規避、 撤退或攻擊等應對性反應。 此外,相對于高社會地位群體,低社會地位的群體成員更容易感受到現實群際威脅, 這可能與擁有較少的權利和資源,更容易被不公正對待有關。個體會出于保護自尊、 安全感等產生攻擊行為(Iacoviello et al., 2018)。 因此,現實群際威脅可能更容易使得患方產生消極的情緒和認知, 破壞醫患間信任,甚至誘發攻擊行為。
群際威脅雖然對群際沖突有著重要且直接的促發作用(孫連榮, 楊治良, 2013),但也可以通過共同群體認同得到緩解和消除。 共同內群體認同模型(common in-group identity model, CIIM) 立足群體行為的社會分類視角, 主張通過重新范疇化(recategorization)將群體成員身份由“我們”(內群體)和“他們”(外群體), 轉變為一個包攝水平更廣的群體“我們”(共同內群體), 讓內群體偏好延伸至先前的外群體成員,從而減少偏見和歧視(Dovidio et al.,2010; Levendusky, 2018),形成一體感。 通過重新分類,建立兩群體之間的共同身份認同,可以增加內群體成員對外群體的積極情感,增強群際相似性,提高對外群體的信任。此舉可有效降低群際威脅感知,拉近彼此的心理距離, 減弱對外群體的敵對和攻擊強度 (Crisp et al., 2006; Gaertner et al, 1993;Fuochi et al., 2021),進而改善群際關系(管健, 榮楊, 2020)。
醫患雙方在以醫療糾紛、 醫患失諧為代表的公共衛生事件中沒有形成常態的“醫患共同體”,患方常因醫治效果和醫療制度無法滿足自己期望和訴求而產生不滿。當不滿情緒遇到導火索時,醫患間的矛盾和沖突就會顯露和激化出來。 所以本研究以群際威脅理論和共同內群體認同模型為基礎, 采用經典的競爭反應時范式和內隱聯想范式, 以惡性醫患失諧事件為現實醫患群際威脅的載體, 從內隱和外顯層面探究醫患共同內群體認同是否可以降低群際威脅引發的攻擊強度。 基于共同內群體模型與以往研究結果,本研究假設:相較于無醫患群際威脅,當個體感知到群際威脅時攻擊性會有所增強;然而,當激活個體的共同內群體認同時, 個體對外群體的攻擊強度會隨之降低。
考察在實驗條件下, 共同內群體認同對群際威脅引發攻擊行為的影響。假設:共同內群體認同會降低群際威脅引發的攻擊強度。
2.2.1 被試
公開招募120 名大學生被試,男生45 名,女生75 名,平均年齡19.35 歲(SD=1.05)。均為右利手,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無身心障礙或精神病史,之前未參加過類似實驗,完成實驗后獲得一定的報酬。
2.2.2 實驗設計
2(有群際威脅、無群際威脅)×2(患者群體認同、 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 被試間實驗設計。其中,自變量是群際威脅(有群際威脅/無群際威脅)和共同內群體認同(無共同內群體認同/有共同內群體認同),二者分別通過閱讀文本材料和情境代入進行啟動操縱。 因變量是噪音攻擊強度和內隱攻擊的IAT 值(采用D 值計算法)。
2.2.3 實驗材料
(1) 群際威脅材料根據媒體報道的惡性醫患失諧事件編制,主要內容是:患者患急性腸梗阻,因醫院延誤治療時間,醫生未盡到應有職責,最終導致患者死亡, 但是醫院卻為遮掩事實真相拒絕出示病例資料并私自篡改病例。
控制組材料根據媒體報道的醫患關系良好事件編制:一位患者不慎摔斷腿住院,因為年事已高,行動不便,在骨科醫護人員悉心治療與周到護理下,患者在較短時間內恢復行走能力, 出院后患者家屬特地寄來感謝信表示感謝。
通過預實驗招募了20 名大學生被試 (年齡=18.55±0.5 歲)。對兩類群際威脅材料進行評分,結果發現兩類材料引發的威脅感差異顯著,t(38)=6.79,p<0.001,Cohen’s d=2.15,BF10=19.8, 群際威脅組報告的威脅感(M=4.25,SD=1.77)顯著高于控制組(M=1.45,SD=0.51);對閱讀兩類材料后的消極情緒評分進行檢驗,發現在兩類材料上的得分差異顯著t(38)=20.56,p<0.001,Cohen’s d=6.50,BF10=33.82,說明群際威脅材料能夠有效誘發威脅感,可用于正式實驗。
(2)特質攻擊性問卷(Buss & Perry, 1992)。 該問卷共有29 個項目,包含四個維度,分別是“言語攻擊”“身體攻擊”“憤怒”和“敵意”,被試根據實際情況在四個選項(“強烈不同意”“不同意”“同意”與“強烈同意”) 中選擇最適合自己的選項 (Ireland &Adams, 2015)。 在本研究中Cronbach’s α 系數為0.846。
(3)競爭反應時任務(CRT)。 選用E-Prime 軟件,根據Taylor(1967)的經典范式步驟,編寫CRT程序。 參考Arriaga 等人(2008)對懲罰的處理方式,將電擊懲罰改為“噪音懲罰”,避免電擊對被試身體的傷害(Arriaga et al., 2008)。 任務程序包含25 個試次, “贏”的次數為13 次,“輸”的次數為12 次,隨機安排每次輸贏的順序。實驗設置的10 個噪音懲罰等級強度區間為65~110 分貝。 根據研究目的,實驗程序虛擬的競爭對手為醫生。
(4)內隱聯想攻擊測驗。 采用E-prime2.0 編制內隱聯想攻擊測驗進行施測,該測驗分為7 個實驗步驟,為了防止出現可能的順序效應,隨機分配被試到順序A 或順序B 的任務中。 每個步驟執行的任務和相應的按鍵反應見表1。 測驗包括10 個概念詞和12個屬性詞。參照前人研究(戴春林 等, 2005),其中概念詞包括5 個自我相關的詞分別是我、本人、自己、我們、咱們,5 個非我相關的詞匯分別是他、他人、他們、別人、外人。而屬性詞中與攻擊相關的6 個詞匯是:打倒、進攻、搶奪、占領、格斗、搏斗,6 個非攻擊詞匯是:友好、信任、合作、包容、真誠、溫柔。 用不相容任務反應時減去相容任務反應時, 得到內隱攻擊性指標(D值),D 值越大說明被試的內隱攻擊性越高。

表1 IAT 實驗序列
2.2.4 程序
第一步: 實驗前通過問卷星讓被試認真填寫特質攻擊性問卷。
第二步: 根據問卷得分將被試平均分配到4 種實驗處理下(患者群體認同-有群際威脅組、患者群體認同-無群際威脅組、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有群際威脅組、 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無群際威脅組),然后進行相應的情境啟動。 四組成員的特質攻擊性差異不顯著,F(3,116)=1.14,p=0.334,ηp2=0.029,BF10=0.16,因而排除了攻擊性特質對結果的干擾。患者群體認同的操縱方案為:想象自己生病了,去醫院看病,要求盡可能詳細地寫下自己想象中生病去醫院看病的全過程。 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的操縱為:想象自己生病了,要去外地醫院看醫生,而問診的醫生恰好是自己的同鄉且認識。然后要求盡可能詳細描述與該醫生在看病過程中的情境,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等。 群際威脅組的操縱為閱讀群際威脅材料, 無群際威脅的操縱為閱讀控制組材料。
第三步:清楚地理解實驗的指導語后,被試完成競爭反應時任務(CRT)。 程序能夠自動記錄被試設置的懲罰強度等反應數據,具體流程如圖1 所示。即在任務開始前先設置好對方的噪音懲罰等級, 之后電腦屏幕中央會出現一個紅色“+”,提示被試集中注意力,接下來屏幕中央會出現一個黑色方塊,當看到方塊時需盡快地做出按鍵反應, 誰的按鍵反應比較快,誰就會贏得比賽。之后電腦屏幕會呈現比賽的輸贏結果,輸的一方需要接受最初設置的噪音懲罰。被試可以通過簡單練習熟悉實驗流程后按任意鍵開始正式實驗流程。

圖1 CRT 流程示意圖
第四步:完成競爭反應時任務后,被試可以中途休息5 分鐘。之后讓被試完成攻擊內隱聯想測驗。通過閱讀指導語和練習,熟悉實驗后進行正式實驗。在實驗中電腦屏幕的左右上方會出現概念詞(自我相關的詞匯、非我相關的詞匯),中央位置會依次出現屬性詞(攻擊、非攻擊),需要被試快速進行按鍵分類。例如,當電腦屏幕中央出現“搶奪”(攻擊詞)時被試需要將其歸到“我們”(自我類別詞下)按Q 鍵(相容任務),到相反聯合時,出現“搶奪”需要被試將其歸類到“他們”(非自我類別詞下)按Q 鍵(不相容任務)。
使用SPSS22.0 對噪音攻擊強度進行2×2 的兩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如圖2 所示:群際威脅的主效應顯著,F(1,116)=113.53,p<0.001,ηp2=0.437,BF10=18.84,群際威脅條件下被試的噪音攻擊強度顯著大于無群際威脅條件下; 共同內群體認同的主效應顯著,F(1,116)=14.41,p<0.001,ηp2=0.06,BF10=2.25,共同內群體認同(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條件下的個體的噪音攻擊強度顯著低于患者群體認同條件;群際威脅和共同內群體認同的交互作用顯著,F(1,116)=16.09,p<0.001,ηp2=0.06,BF10=0.005。 進一步進行簡單效應分析發現,在無群際威脅條件下,有患者群體認同的個體其攻擊強度 (M=2.80,SD=0.30) 與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的個體 (M=2.86,SD=1.74)無顯著性差異,t=-0.15,p=0.879。 但在有群際威脅條件下, 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下的噪音攻擊強度(M=4.79,SD=2.26)顯著小于患者群體認同的個體(M=7.05,SD=1.37),t=5.52,p<0.001。

圖2 在不同群際威脅情境下共同內群體認同對個體外顯攻擊的影響
對內隱攻擊D 值進行2×2 的兩因素方差分析,結果如圖3 所示: 群際威脅的主效應顯著,F(1,116)=22.04,p<0.001,ηp2=0.15,BF10=0.235。在群際威脅條件下被試的內隱攻擊強度顯著大于無群際威脅條件下的強度;有無共同內群體認同的主效應顯著,F(1,116)=5.85,p=0.017,ηp2=0.039,BF10=4.453,患者群體認同和同鄉群體認同條件下的內隱攻擊顯著小于患者群體認同條件; 群際威脅和有無共同內群體認同的交互作用顯著,F(1,116)=4.62,p=0.034,ηp2=0.031,BF10=0.551。 進一步進行簡單效應分析發現,在無群際威脅條件下,患者群體認同(M=0.18,SD=0.11) 與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的內隱攻擊(M=0.17,SD=0.13)無顯著性差異,p=0.99,但在有群際威脅條件下, 患者群體認同+同鄉群體認同的內隱攻擊(M=0.26,SD=0.21)顯著小于患者群體認同的內隱攻擊(M=0.40,SD=0.23),p=0.009。

圖3 在不同群際威脅情境下共同內群體認同對個體內隱攻擊的影響
無論在外顯還是內隱層面, 本實驗發現醫患群際威脅均會引發患者的攻擊性, 這一結果與群際威脅理論吻合。當群際威脅產生和增加時,個體會對外群體產生更多的消極態度和回避行為, 甚至會引發沖突和暴力行為 (Kamans et al., 2010; Riek et al., 2010)。威脅管理理論把這種沖突和攻擊看作個體因感受到威脅而采取的競爭資源與自我保護行為(Niesta et al., 2008)。 同理,在醫患互動情境中群際威脅常常是引發沖突的重要誘因。 醫患群際威脅是導致醫患沖突升級的“病毒”。 群際威脅會呈現螺旋式上升的規律, 并最終呈現出醫患群際關系的惡化(尹紅艷 等, 2021)。 患者及家屬飽受疾病的困擾,極易產生不安全感,在診療過程中常會伴隨情緒不穩定,易激惹、脆弱、悲觀,人格變得自我中心,自制力下降等情況。 作為“弱者”的患者需要得到疾病相關信息、尊重、接納及關懷。 此時如果沒有得到醫護人員充分有效的尊重與支持, 加之感受到醫生群體對其身心或財產帶來了威脅, 患者就會產生更大的不安全感體驗, 很可能采取傷醫或醫鬧等極端的應對方式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共同內群體認同在群際威脅引發攻擊行為中起著調節作用,會減弱個體的攻擊強度。該研究結果也支持了CIIM 對群際關系的解釋, 共同內群體認同是聯結 “我們”和 “他們”的重要心理紐帶,可以消弭原有兩個群體的界限, 降低人們對原外群體成員的偏見、不滿和敵意,增加群際間信任,使原本“對立”的群體得到“協同”,進而提升群體凝聚力和向心力(管健, 榮楊, 2020)。此外,相似性是共同內群體認同的前因條件。 本研究所采用的共同上位身份為同鄉, 這種身份和區域上的相似性會使個體通過重新范疇化建立包容性更強的共同體, 同時將自己的注意力從群際差異性、對立性轉移到相似性上來。
醫患關系是醫療診治活動中最主要的關系,是以醫護人員為核心的群體與以患者為核心的群體之間的關系。 從醫學發展史以及醫學的目標和治病救人的過程來看,醫生和患者的命運是聯系在一起的,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性關系 (孫瑩煒, 李義庭,2020)。陳竺(2009)曾經指出,醫患關系的實質是“利益共同體”。 因為“戰勝病魔、早日康復”是醫患的共同目標,目標的實現,離不開醫生精湛的醫術和患者的積極配合。 另一方面,醫患關系也體現為“精神共同體”,即和諧的醫患關系離不開雙方內在情感的凝聚力和相互團結的力量, 彼此的信任以及對醫療過程中有關問題的共同認識和價值判斷, 所以醫患共同體是利益共同體和精神共同體的有機結合(潘新麗, 2015)。例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期間,得益于醫院的公益性、 醫患目標的一致性以及醫患間的互相信任, 武漢方艙醫院和上海方艙醫院都呈現出和諧的醫患共同體關系。 其間所蘊含的智慧和管理經驗值得我們進一步反思、借鑒和推廣。 在疫情中,“逆行者們”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在物資和人員都極為匱乏的條件下進行著高強度的工作。顯然,此時的醫患關系已經超越了單純的利益關系。 新冠疫情使得醫患關系升華為一種命運共同體的關系(余明鋒, 2020)。當時對共同威脅(病毒)的感知也會增強群體認同感,激勵他們維護和保護資源,從而增加群際間合作和信任(Weisel & Zultan, 2021)。 疫情背景下形成的醫患命運共同體對后疫情時代建立和諧的醫患關系具有典型的示范作用。
綜上所述, 增強群際成員的共同內群體認同可以有效降低群際威脅進而減少群際沖突, 改善群際關系。 醫患共同體的實質性構念就是醫患群際之間的共同認同, 這對消解醫患失諧和構建和諧醫患關系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應用價值。例如,醫院管理層面可以安排與患者在某些方面具有相似性的醫護人員診治、照料該患者,激發患者與醫護人員的共同身份,提高他們的共同認同。 此外,需要強調醫患雙方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疾病的康復既依靠醫生的精湛醫術,也需要患者的積極配合和信心。讓患者感受到醫護人員是自己人,是自己群體的一份子,會大大減少惡性傷醫事件的發生。 另有學者還提出需要建立共同的受害者身份, 在醫患失諧事件頻發的社會情境下, 需要雙方認同彼此在沖突中都是受害者。 共同的受害者角色認同可以有效降低群體的自我防御水平, 從而減少對自身所受傷害的強調(艾娟, 2018)。 此外,通過表達和強調彼此的共同目標(治愈疾病)和合作期望(合作與共同決策),也會增加共同認同,從而降低群際威脅的感知,減少攻擊等消極行為。 Gaertner 等人(2016)發現,共同目標可以減少群際敵視行為, 引入共同目標可以讓不同的子群體以目標為導向進行群際合作, 每個群體在共同目標追求的過程中展現不同的能力。 醫患在治愈疾病上目標一致, 只是在治療過程中醫者關注的是患者所患疾病以及治療最佳方案, 患者關注的是自身痛苦與經濟壓力。 因此,醫患雙方需要積極互動,彼此理解,相互信任。 只有患者理解醫務人員的付出,并以溫情回饋于醫者仁心,才能促進醫患和諧。創建適宜的醫患共同內群體認同可能是減少醫患群際威脅感知和緩解醫患失諧的重要且有效的手段。 今后我們應該積極倡導“醫患命運共同體”“醫患利益共同體”“醫患情感共同體”,從群際層面改善醫患的消極情緒和認知,鑄牢醫患共同體意識,進而促進和諧醫患關系的構建。
此外,醫患失諧一旦發生,非醫方群體的成員很容易自動化啟動對“患方”的內群體認同,出現隱含的醫患對抗情緒, 并醞釀發酵成為彌散性的醫患關系失諧社會心態 (呂小康, 朱振達,2016)。 加之媒體對負面事件的片面夸大報道,大眾認為患者在醫療過程中容易遭受不公正待遇,從而對醫方群體產生消極的認知和威脅體驗,進而損害醫患信任, 甚至引發醫患暴力沖突 (賀雯等, 2018)。 為此,媒體可以適當多報道醫患關系中的正面事例, 有效減少群際威脅對醫患關系的消極影響(劉偉 等, 2020)。
本研究僅從患者的角度考察共同內群體認同對醫患群際威脅引發攻擊行為的影響。 未來的研究可以進一步考察如何利用輿情傳播和群際接觸來減少醫患群際威脅(Reimer et al., 2020),甚至可以從醫生視角關注患方群際威脅的消極影響, 進而考察醫患共同內群體認同是否可以促進醫生對患者產生積極的認知、情感和行為。
醫患群際威脅容易引發患者的攻擊行為, 醫患共同內群體認同對群際威脅引發攻擊行為具有調節作用,結果支持了共同內群體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