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動儀式鏈視角下養成類偶像粉絲社群的建構邏輯
——以SNH48粉絲社群為例

丁敏玲 洪雪菲

（黃岡師范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0）

“偶像”最開始是指用土木等材料雕塑出來的神像，人類對木頭進行加工，最后讓人忘記其本身是塊木頭，比喻人類心中具有信仰力的象征物。偶像廣義上是指所仰慕的人，狹義上指從事娛樂產業的、出現在電視熒幕上的名人。[1]“養成”最早是用來形容日本的模擬養成游戲，游戲玩家通過主導與培訓教育游戲人物，使其達到玩家心中期望值，從而使玩家獲得成就感。[2]本文所提到的“養成類偶像”是指新人在培訓包裝的過程中就開始進行網絡曝光，在與公司簽約后以“半成品”的身份出道，通過在各種活動中積累經驗進行自我提高，在磨礪挫折中成長，最終成為“完成品”的偶像。通過對偶像日常生活的展示，來吸引粉絲參與到其成長中，拉近粉絲與偶像之間的距離。

養成類偶像起源于日本，日本著名作詞家秋元康在1985年通過綜藝節目平臺，打造了最早的具有代表性的養成類偶像團體“小貓俱樂部”，兩年后該團體因收視率下降而解散。此后，秋元康在吸取“小貓俱樂部”失敗經驗的基礎上，于2005年創建了日本國民女團AKB48組合，該團體把日本秋葉原作為基地，搭建了一個團體專屬劇場，吸引粉絲前來觀看組合成員的表演。團體里的成員全部以“半成品”的身份出道，從稚嫩到成熟的整個過程中都有粉絲的陪伴，表面上是偶像不斷成長的過程，實質上也是路人轉化為粉絲的過程。2012年該團體在我國上海成立分團SNH48，并逐漸發展成為我國國內具有代表性的大型女子養成偶像團體。

“粉絲”在最初是將英語的“Fans”直接音譯成中文，被稱作“追星族”，亦被稱為“迷”，表示對某個人或事物具有崇拜感情的一類群體，“Fan”又來源于“Fanatic”本身代表著瘋狂的意義。[3]“粉絲社群”則是指因為對同一個事物或人物具有崇拜或喜愛之情，由多個粉絲自發組成的有意見領袖的群體，意見領袖通過對社群內部成員的行為進行規范，組織內部成員為共同崇拜喜愛的人物、事物應援的群體。

與普通明星的粉絲社群不同的是，養成類偶像的粉絲社群互動性更強，與養成類偶像相關的所有活動，都需要依靠粉絲之間的互動才能完成，粉絲也因此具有較高的話語權，粉絲地位甚至略高于偶像，可以說是粉絲生產偶像。[4]同時，養成類偶像粉絲群體主要是由青少年構成，而青少年正處于價值觀形成階段，在這種互動性與凝聚力極高且以金錢為玩法的養成偶像模式下，青少年作為粉絲容易受到錯誤價值觀的影響，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甚至極端的行為，從而不利于青少年的健康成長。[5]因此，本文嘗試在互動儀式鏈的視角下，以SNH48粉絲社群為例，對養成類偶像的粉絲社群構建邏輯及其受到的影響進行探究，從而探尋粉絲社群存在的問題，并嘗試提出相應的治理措施，以期對青少年及粉絲文化的健康發展提供建議。

1.互動儀式鏈視角下粉絲社群的構建邏輯

互動儀式鏈最早源于愛彌兒·涂爾干對儀式的研究，涂爾干提出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注意是儀式的開始，人們可以通過儀式活動聚集在一起，通過各種儀式活動人們可以獲得不同尋常的情感體驗。歐文·戈夫曼后將互動儀式的研究范圍擴大到了生活日常[6]，并提出了“互動儀式”的觀念，互動儀式通過直接的互動如個體臉部表情和口頭問候等能夠幫助社會群體生活更加團結。[7]

蘭德爾·科林斯在結合了愛彌兒·涂爾干和歐文·戈夫曼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互動儀式鏈理論，認為互動儀式的組成需要四個要素：多個個體存在于同一個場所當中，通過身體在場而相互影響；對局外人設定了限制，參與者知道誰在參加，而誰被排除在外；成員之間具有共同的關注點；成員之間的情感能夠共享。當上述四個要素同時存在時，儀式的參加者可能會出現以下結果：群體內部的團結，產生“我是其中一份子”的身份感；產生個體情感能量；社會關系的符號，象征著群體的符號；擁有一定的道德標準，對違反行為的人產生憤怒。[8]四個組成要素的綜合和儀式結果的產生是一次完整的互動儀式運作流程，而互動次數不斷增加的同時，互動儀式也在進行重復，從而建構了不斷循環的互動儀式鏈。通過觀察發現，養成類偶像SNH48的粉絲社群的互動契合了互動儀式鏈的組成要素與建構邏輯。

1.1 虛擬在場構建同屬空間

愛彌兒·涂爾干和蘭德爾·科林斯提出身體共同存在于同一個空間中是互動儀式構成的必要條件之一，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該觀點被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打破，互聯網作為人的身體的延伸，能夠幫助人們跨越時空的阻隔。因此在互聯網時代，物理上的身體在場已經不再是構成互動儀式的必要條件，即使人們分散在各地，也可以通過新媒體技術，促使不同地區的人在同一個空間中“相遇”，利用媒介達到虛擬在場，與他人進行交流互動。[9]

養成類偶像的粉絲社群主要通過新浪微博、QQ群組、豆瓣小組、百度貼吧，以及自建的社交平臺等來構建虛擬在場實現身體共存。在養成模式下，為了刺激粉絲給養成偶像投票，SNH48官方專門開發了口袋48這款軟件，將大量粉絲聚集在同一個空間，打造了一個只有粉絲和偶像的線上平臺，并利用集合行為中的群體感染和群體暗示兩大傳播機制，營造了粉絲必須投票的環境，達到推動粉絲投票的目的。無論現實中身在何處，粉絲都可以在口袋48這一虛擬空間相遇并發表看法和觀點，與其他粉絲互動，完成社交儀式。此外，SNH48公司還進軍元宇宙沉浸式社交平臺領域，每周SNH48的偶像會在上海嘉興路的星夢劇院進行演出，不能到達現場觀看的粉絲可以使用VR在GO NOW軟件上來到虛擬劇場和其他粉絲一起觀看現場直播，在觀看直播的同時還可以與其他粉絲直接進行語音對話。粉絲們即使身體不在同一個空間，但通過上述兩種途徑，粉絲可以感應到彼此的存在，進行交流并相互影響。

1.2 內外有別實現身份認同

與“虛擬在場”一樣，身份的認同也是社群構成的重要因素之一。在粉絲社群中身份認同主要包含兩個方面：一是參與者本身對自我身份的認同，二是參與者的集體身份認同。而身份認同的實現則需要設置一個獨特的準入門檻，用來明確劃分參與者和局外人，從而可以阻礙局外人參與互動，具有強烈的排他性。

在SNH48粉絲社群中，粉絲用是否了解粉絲“行話”和是否愿意給偶像花錢來劃分局外人和參與者。首先，在SNH48的粉絲社群里流傳許多只有其粉絲才能聽懂的“行話”，“行話”來源于偶像在直播或者在公演舞臺上說的話語?！靶性挕倍夹枰谝欢ǖ恼Z境下使用，若不花費一定時間收看相關視頻，是很難理解粉絲間的“行話”。如“大姐”“二姐”“三姐”這三個稱呼，局外人可能會認為這是在按照年齡來稱呼偶像，其實這些稱呼是與SNH48總選舉排名密切相關，在總選舉活動中，誰獲得了第一名誰就會被賦予“一姐”的稱呼，以此類推。其次，養成類偶像的粉絲社群與其他粉絲社群最大的區別，在于粉絲是否會愿意為偶像購買專輯等物品及是否愿意給偶像花錢投票，可以說金錢的投入是粉絲參與應援活動的基本要求。[10]粉絲投票的數量決定了偶像未來一年的發展，粉絲會用大量的金錢換取自己的偶像坐上虛擬的寶座，從而獲得偶像的喜悅和感激之情。SNH48的偶像在最初與粉絲一樣都是普通人，在粉絲的支持下，經過不斷的自我提高才成為舞臺上光鮮亮麗的偶像，因此偶像成長的過程也是粉絲對理想的自己進行塑造的過程，成長后的偶像擁有粉絲無法擁有的品質，這會讓粉絲產生自豪感，從而增加了粉絲對自我身份的認同感。[11]

在跨過準入門檻后，粉絲又通過在粉絲社群中不斷與其他粉絲進行“行話”交流、與其他粉絲一起為偶像投票等互動中，對粉絲社群進行接納，加深對群體身份的認同，產生“我是其中一份子”的想法，保持粉絲社群內粉絲身份的統一性。

1.3 關注焦點滿足社交需求

蘭德爾·科林斯提出共同的關注是互動儀式發展的關鍵，參與者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迅速進行溝通交流是因為存在共同的關注對象。粉絲社群是以社群中的成員擁有相同的喜愛對象為基礎組建的，因此粉絲社群中共同的關注焦點在最開始便存在。粉絲加入社群是因為粉絲社群里的成員擁有共同的關注焦點，能夠及時獲得偶像的相關信息，結交同道之人，滿足其社交需求。

普通偶像的粉絲社群和養成類偶像的粉絲社群的關注點有所不同，普通偶像的粉絲社群中，粉絲共同關注的焦點大多是偶像參與的綜藝節目，并且粉絲關注的意愿會隨著節目進程進行改變。而SNH48的粉絲社群中粉絲共同關注的焦點由三個方面構成，首先是構成粉絲社群組建的基礎——對養成類偶像的喜愛，社群中的粉絲都喜歡陪伴偶像從“半成品”到“完美品”的成長體驗，感受“這個世界未完成的美”。其次是SNH48每年舉辦的偶像年度人氣總選舉和金曲大賞活動?？傔x舉的結果關系到偶像下一年的資源推廣力度，金曲大賞的排名則是意味著偶像在年末的時候是否有機會能夠登上演唱會的舞臺進行表演，這兩個活動都具有高度競爭性等特征，需要粉絲的積極參與，會讓粉絲產生被偶像需要的感覺，從而成為粉絲共同關注的焦點。此后，在民間會有粉絲圍繞偶像本身或者是總選舉活動進行二次創作，粉絲的創作作品具有極高的趣味性的同時與前兩個共同焦點密切相關，亦在逐漸吸引粉絲的共同關注。

1.4 情感共享增加互動強度

在互動儀式當中，當參與者把注意力集中到某個活動后，發現其他參與者與自己的關注焦點一致時，會互相關注彼此的存在，參與者的情緒狀態亦會在互動中達到感情一致，實現情感共享。情感共享又能促進粉絲之間情感能量的交換，隨著情感能量的積累，粉絲社群互動的強度亦得到了加強。

在每年的SNH48總選舉活動中，情感共享極大地促進了粉絲社群之間的互動。SNH48的粉絲為了使自己的偶像取得好的名次，粉絲會用層出不窮的方式進行集資，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達成目標追加金額式集資”，粉絲應援會會在微博和QQ群組等平臺發布相關flag集資帖子，對粉絲進行催集資刷屏，帖子內容大多數都是“明天XX點以前，集資XX元以及人頭數滿XX個，追加集資XX元”“集資金額每增加XX元追加XX元，上限XX元”，而在這些帖子下面，粉絲會進行評論，分享自己為偶像集資的金額的截圖，告知其他粉絲自家偶像現在的集資金額落后別人家多少，提及自己的偶像這一年所做出的努力，表達自己不希望自己的偶像獲得與努力不匹配的排名的想法。這種煽情的催票氛圍，會讓其他粉絲產生共鳴，讓其他粉絲也加入到粉絲社群集資互動當中，對評論進行回復，這種反饋不僅會進一步加強評論的粉絲對此次互動的積極性，使其開始下一輪集資和分享想法的互動，其次還會讓更多的粉絲加入互動。在互動中粉絲之間共享了情感，得到了情感能量的積累，從而促進了粉絲社群互動的循環。

2.互動儀式對粉絲社群產生的影響

在虛擬的同一空間中，粉絲在儀式化的互動活動過程中實現了情感與關注點的相互連帶，產生了共享的情感與認知體驗，在此情景下粉絲的個體情感能量進一步獲得與釋放，并產生了群體團結和象征粉絲社群的符號。

2.1 粉絲個體情感能量的獲得與釋放

粉絲在與其他粉絲一起參加互動儀式的時候，會產生生氣、開心、熱血及激動等比較短暫的情感能量，但在偶像的號召與虛擬空間高密度的互動下，這種情感能量迅速擴散與增強，發展成為群體情感，甚至轉化為長期的群體歸屬感。例如，SNH48每年舉辦總選舉之際都會在B站、微博及口袋48等平臺上傳成員視頻，類似于西方議會制度里議員的拉票演講，SNH48的偶像會在自己的視頻里向粉絲傳達自己今年總選舉的排名目標，優秀的視頻，會打動粉絲的心，引起粉絲共鳴，會讓粉絲產生想要給這樣的偶像進行投票的想法，粉絲會選擇發送彈幕分享自己此刻的情感，通過彈幕的實時互動交流，粉絲會受到其他粉絲情感的影響，獲得同樣熱血的情感體驗，這樣熱血的情緒會迅速擴散，此時彈幕的氛圍將會變得更加熱血，產生出高度的情感能量。除了視頻本身的內容會帶給粉絲短暫情感刺激，這樣的熱血氛圍亦會影響粉絲群體間的情感聯通，粉絲產生的短暫情感會在粉絲間進行傳染后發展成為群體情感，進而轉化為長期的群體歸屬感。粉絲都想要為偶像取得目標名次而努力，當粉絲受到刺激作用時開始釋放情感能量進行情感消費，所有參與互動的粉絲則會瘋狂地給自己的偶像集資。

2.2 象征粉絲社群的符號的產生

在互動儀式中，儀式的發起人和參與者都具有創建符號的能力，其創建出來的符號會在社群中廣泛流傳，在獲得社群內所有人的認同后的符號具有神圣物的功能，可以代表社群的身份。SNH48的粉絲社群在參與應援互動中產生了象征粉絲社群的符號，粉絲們不僅能夠通過社群符號來區分局外人和參與者，與此同時還能通過該符號喚起粉絲的群體記憶、獲得群體認同。

在偶像進行表演時，SNH48粉絲們都會為偶像“打CALL”。與其他普通偶像粉絲社群用尖叫聲為自己偶像應援不同，SNH48的粉絲會根據歌曲節奏、曲調，結合應援詞，創作出一份獲得粉絲社群認同的CALL本，在公演演出期間，粉絲會在歌曲的間奏中按照CALL本喊出CALL詞為偶像應援。由于“打CALL”具有一定的難度，粉絲需要花費一定時間去學習和練習，局外人聽到之后難免會覺得一頭霧水，其代表社群符號的同時也為粉絲社群設置了準入門檻。在SNH48粉絲心中歌曲加上粉絲CALL聲才是其認為的完整作品。每次聽到CALL聲，粉絲都會仿佛回到公演或者演唱會和其他粉絲應援偶像的現場，而“打CALL”又是一個粉絲集體活動，會讓粉絲認為自己和群體有關，激發粉絲的群體歸屬感，加強粉絲社群的凝聚力。

2.3 粉絲對社群道德標準的自覺維護

SNH48的粉絲社群會在互動之間會構成與其他粉絲社群不同的獨特的道德標準，這些標準的形成都是粉絲為了維護粉絲共有的平臺的秩序。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粉絲與偶像的擊掌。每周末SNH48在星夢劇院公演結束后所有參與公演的偶像都會在劇場出口排成一條隊伍，與離開劇場的粉絲進行擊掌，粉絲要有序排隊退場，且要與偶像一一擊掌，不能隨意跳過某一位偶像。第二，粉絲和偶像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SNH48粉絲在生活中遇到偶像時，會刻意與偶像保持距離，因為SNH48時常組織握手會、合影會及公演等活動，粉絲想要看到偶像，購票參加活動即可，不會去打擾偶像的私生活。第三，觀看公演必須遵守規定。非拍攝位的粉絲禁止錄像錄音，不允許進行盜攝等行為，具有強烈的版權意識。

當有粉絲違反以上隱形的規章制度時，其他的粉絲會對其做出反擊。如粉絲故意跳過某位偶像不與其擊掌，該偶像的粉絲群體會把該視頻發送在微博應援會賬號上，以抽獎轉發的形式在網上傳播，以迫使該粉絲道歉。

2.4 在粉絲社群的互動中實現群體團結

粉絲社群的群體團結離不開互動。群體團結也會隨著參加儀式次數的增加不斷強化。粉絲因為相同的關注焦點聚集在一起，在應援偶像和維護共同的規則的互動儀式中達成粉絲間的情感聯結，逐漸形成群體認同感，產生巨大的群體凝聚力。

在SNH48粉絲社群中，粉絲都有著共同的偶像，粉絲都以SNH48為中心聚集起來，SNH48被粉絲稱為“塞納河”，粉絲們將塞納河里稱為村內，將塞納河外稱為村外，粉絲把自己稱作為村民，將粉絲與局外人隔開，粉絲就是隔絕在城市以外的某個團結的小村莊的村民。在村內與其他粉絲一起自覺遵守和維護粉絲社群形成的道德標準，一起陪伴偶像成長，感受養成系的美好，用象征著社群符號的粉絲行話和其他粉絲一起分享河內新聞帶來的快樂，一起為偶像進行投票幫助偶像取得名次，與其他女團進行競爭，以共同的偶像為情感紐帶，在互動中粉絲實現了情感共通——同悲同喜，粉絲之間的隔閡逐漸減少，距離越來越近，粉絲不僅提高了對自我身份的認同感還強化了對群體的歸屬感，加強了粉絲群體的團結，社群中的每個粉絲都為自己是塞納河村民而感到自豪。

3.養成類偶像的粉絲社群存在的問題

隨著養成類偶像文化的發展，養成類偶像的粉絲社群逐漸從小眾走進大眾視野，期間產生的問題亦不可忽視。

3.1 粉絲失智集資，投票亂象頻出

在2018年《創造101》《偶像練習生》兩檔節目開啟偶像元年后，“打投”一詞開始頻繁出現在大眾的面前，這與兩檔節目的養成偶像選拔制度相關，粉絲為了自己的偶像不被節目淘汰，為了送自己的偶像出道成團，為了獲得投票權，開始瘋狂集資購買節目指定的產品。與普通偶像的粉絲依照自己的需求購買其喜歡的偶像代言的產品相比，“打投”這一現象更多的是呈現出一種不考慮需求的非理智的傾向，粉絲在這種資本運作游戲中不斷迷失與沉淪[12]，一發不可收拾。

根據SNH48-餃子榜數據統計，在2021年SNH48的偶像年度人氣總選舉中，粉絲給偶像們花錢投票的金額達8730萬元，其中總選舉第一名的孫芮獲打投878萬元。而這些錢都是在短短的三個月內集齊，在SNH48官方速報、周報、中報三種階段性結果公布的催票下，在SNH48內部不同偶像的粉絲社群之間的競爭內卷下，粉絲開始失去理性的集體狂歡，通過各種方式籌集資金，其中比較常見的方式是與其他小偶像的粉絲進行集資比賽、通過出品各種好看的自制粉絲周邊變相集資及設立達成目標進行追加金額的方式集資等。而在這些集資方式的背后，又存在著諸多混亂行為，如粉絲集資后的賬目不清晰，錢款的用處不公開透明，應援會財務管理人攜帶集資跑路的行為屢見不鮮。這種失去理智的集資行為和背后的亂象頻發，與粉絲不理智行為有著直接關系的同時與養成偶像制度和公司資本的推動也密不可分。

3.2 粉絲社群的極端化，侵犯他人的個人權利

養成類偶像粉絲社群現存問題還體現在群體極端化的方面。所謂群體極端化是指在群體成員里已經存在的傾向性變得更加傾斜，使一種觀點或者態度從原有的群體平均水平，加強到支配地位的現象。

在SNH48粉絲群體中，粉絲在每年都會參加總選舉和金曲大賞這兩個需要粉絲不斷進行互動達成目標的活動，在互動過程中粉絲的個人情感逐漸轉化成集體情感，粉絲社群不斷在互動中進行穩固，比其他粉絲社群更加團結，統一的情感傾向更容易導致群體極化現象的出現。[13]例如，在公演退場時一定要和所有出演的小偶像進行擊掌，當一個粉絲違反了其中規定，跳過了某個偶像不與其擊掌，粉絲應援會就會在微博對其進行“人肉”迫使對方道歉，同時其他的粉絲亦會對其進行圍攻。這種現象發生的原因有三 ：一是意見領袖的領導。粉絲應援會在粉絲社群中無疑是起意見領袖的作用的，在還沒有查清事情的真相之時，粉絲應援會就在網絡平臺上問責某位粉絲，對事件的傳播進行推波助瀾，讓事件朝著整個粉絲社群都對那位沒有擊掌的粉絲進行譴責的方向發展。二是網絡的匿名性。每一個粉絲都藏在網絡背后，由于個體身份的模糊，讓粉絲沉浸于“法不責眾”的群體心理，開始做出種種宣泄本能沖動的行為，在沒有弄清對方是不是故意的時候，就開始對那位沒有擊掌的粉絲進行言語辱罵，甚至有的極端粉絲開始對其進行人肉，侵犯他人的個人權利。三是粉絲都害怕自己被孤立的心理。當身邊或者是網絡上所熟悉的其他粉絲都在對未擊掌粉絲進行譴責時，自己因為害怕被疏遠從而迎合多數派的行為。

3.3 過度的控制欲：粉絲干涉偶像私人生活

養成類偶像和粉絲之間的關系與普通偶像和粉絲之間的關系不同，養成模式完全依靠粉絲經濟，養成類偶像的未來發展都是由粉絲的投票數決定的，粉絲能決定養成類偶像的去與留，養成類偶像需要有一個好的“吸金”成績展示給公司看，故養成類偶像會不斷地迎合粉絲的喜好，盡量滿足粉絲的各種需求，在這種關系當中，養成類偶像的地位要略低于粉絲的地位。

SNH48的粉絲群體存在著金字塔式的粉絲結構，從上往下分別是頂層粉絲“單推王”、核心粉絲“應援會管理者”、邊緣粉絲。頂層粉絲每年總選都會拿出巨額的資金為偶像投票受到其他粉絲的追捧；核心粉絲則是因為需要經常和偶像商量應援活動獲得了較高的粉絲地位，頂層和核心粉絲也因此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在引導粉絲行為時總能獲得一些邊緣粉絲的支持。

在此種環境下，有些頂級和核心粉絲會因為自己地位較高，認為自己能夠主導偶像和其他邊緣粉絲的行為，內心強烈的控制欲望日益膨脹，開始干預偶像和其他粉絲的行為。例如，當粉絲不想自己的偶像和另一個偶像交友時，剛開始可能只是通過口袋48軟件對偶像進行“建議”，甚至會通過握手會、合影會面對面地對偶像進行訓誡，以不投票進行要挾，要求偶像與其不喜歡的偶像斷絕交流。這種過度控制行為不僅嚴重影響了偶像的生活，侵犯偶像的個人權利，甚至會影響到粉絲自己的現實生活，不利于心理健康發展。

4.養成類偶像粉絲社群的規范路徑

養成類偶像粉絲社群發展中存在的問題需要從國家、社會、教育和個人等層面提出相應的治理措施，從而正確引導養成類粉絲文化的發展。

4.1 國家層面：加強粉絲文化資本運作的治理

針對粉絲社群現在所存在的一些問題，首先需要國家相關部門的介入，加強對粉絲社群的監管，尤其是對畸形投票文化背后的資本進行管控。關于畸形的投票文化很多人都將責任歸于粉絲，認為是粉絲自作自受，自愿成為韭菜被收割，其實根源則是躲藏在粉絲背后的隱形人，即投票規則的制定人對資本的操控。解決這一問題，首先國家要對開始這場“金錢游戲”背后的資本進行整頓。粉絲在互動當中，一直在被資本灌輸“粉絲投的每一票都影響著偶像的名次，只有我投票了，我的偶像才會有更多的資源”的思想，資本在背后只需要勾勾手指，引起粉絲社群之間的競爭，就能輕松盈利。2021年5月國家有關部門便因“倒奶事件”下架了所有養成類選秀節目，開啟了長達至今的“飯圈”整頓行動。但是就在當年的8月和12月，SNH48的總選舉活動和金曲大賞演唱會活動卻仍然正常舉行，圈錢無數。由此可見國家應該擴大監管范圍，加強治理力度，禁止資本誘導粉絲應援非理性集資、高額消費及投票打榜等行為，為粉絲社群、為社會營造一個積極向上的健康空間。

4.2 社會層面：堅持行業自律與他律相結合

規范粉絲社群不僅要從國家層面著手，還需要從社會層面采取行動。

首先，偶像公司和節目制作商應該堅持依法運營，從各個角度進行自我監督，在強化自律的同時，還要建立多層次的監督體系。譬如推行對偶像所屬的經紀機構、工作室進行評議的制度，定期曝光偶像公司不作為的行為；聘請專家和行業資深人員擔任偶像公司行業監察員；對違法的偶像公司進行公開處理，形成強大的輿論壓力。偶像公司應當堅持我國人民群眾的利益高于一切的宗旨，破除“利潤至上主義”，發揮領頭羊的作用，積極引導粉絲進行理性的應援行為，在事情失控之前就及時引導粉絲停止錯誤的行為，避免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其次，也要對粉絲社群進行規整。因為粉絲之間在不斷地進行互動儀式，粉絲社群對粉絲存在著極強的影響力和引導力，是具有凝聚力的社會組織，但該組織并沒有受到法律的監督，當心術不正的人管理粉絲社群時，有極大的可能對社會的秩序造成影響，因此建議粉絲社群需要像其他社會組織一樣依法登記，明確粉絲社群的責任和義務，嚴格按照法律為偶像進行應援。在受到法律監督的同時，粉絲社群內部也應該加強自律，引導內部粉絲正確應援。

4.3 教育層面：構建家校協同育人機制

在粉絲社群中不少的粉絲還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正處于價值觀的建立階段，且自我控制能力較差，容易極端化，于是對未成年粉絲進行教育也是規范粉絲社群的重要途徑。在對未成年粉絲引導過程中，需要雙管齊下，構建家校一體的協同育人機制，在學校老師引導學生理性追星的同時，家長亦不可缺席。學校與家庭應互聯互通，共同制定措施與開展各種活動積極引導學生理性追星、理性消費，幫助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消費觀，提高學生自我思考與判斷的能力，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投票，避免非理性投票，避免盲目跟風參與網絡暴力。

4.4 個人層面：提升媒介素養與法律道德意識

外部的他人對自己的影響遠遠沒有內部自己的改變作用大，粉絲社群中的粉絲需要有意識地約束自己。粉絲們要樹立正確的三觀，明辨是非，在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去支持偶像，有能力而為之；要提升自己的媒介素養，養成獨立思考的能力，在面對紛繁復雜的各種信息要理性判斷，不盲目跟風；要提升自己的法律道德修養，不做違反法律和道德的行為，不侵犯他人的合法權利，營造積極向上的粉絲社群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