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細節來

■喬洪濤

細節是作品的花朵。

如果把一篇文章或一部作品比為一棵大樹，我們希望看到滿樹的似錦繁花，這就需要寫出一個又一個精彩的細節來。

無論是小說、散文，還是戲劇、詩歌，經典文學作品無一例外都是通過塑造“形象”給人以深刻的印象。魯迅擅長刻畫細節，想起孔乙己，我們就會想起他說“回字有四種寫法”的情景；想起阿Q，我們一定忘不了他那句經典的“兒子打老子”的名言；還有祥林嫂那“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

所以，細節傳神，細節動人，細節讓作品流傳。如何寫好細節呢？我認為以下幾點是少不了的。一是做生活的有心人。觀察要細，要有對生活的體驗，才能捕捉到打動人心的細節。作家史鐵生癱瘓后，常坐著輪椅到地壇公園去，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天。他仔細觀察地壇的動物，才寫出了“蜂兒如一朵小霧穩穩地停在半空，螞蟻搖頭晃腦捋著觸須”這樣的句子，多么逼真形象。二是下筆要細。語言凝練生動，才能最大限度地傳遞出細節的力量。巴爾扎克這樣描寫守財奴葛朗臺看到金光閃閃的梳妝匣時的動作：“老頭兒身子一縱，撲上梳妝匣，好似一頭老虎撲上一個睡著的嬰兒。”一“縱”一“撲”，一個生動的比喻，讓葛朗臺貪婪的形象躍然紙上。三是要心中有愛。帶著激情創作，才能寫好細節。一個作者如果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那就不能擁有發現和創造細節的能力，因為細節是實踐后激情的產物，是妙筆生花時的生成。下面的作品《聽秋》就是我離家多年，在初秋重回故鄉、走進田野、驚喜地感受到秋天的美好時所作的，我是用“耳朵”聽到的秋。那秋天看似平常，卻讓人無比喜愛，一朵牽牛花，一只小螞蚱……田野里的每一株植物，每一個小動物，都讓人感動。

我們寫作任何一篇文章時，都要把寫細節放在重要位置。積累生活中動人的“一瞬”，并且做好藝術的錘煉，用恰當、準確、生動的語言表達出來，才能讓文章開出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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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秋

□喬洪濤

一朵牽牛花把它看到的秘密告訴了另一朵牽牛花，另一朵再把它傳給另一朵，一個晚上的工夫，滿面籬墻上的牽牛花都綻放了。它們把那一個個粉嘟嘟的小喇叭掛在了肩膀上，要向整個村莊宣布：秋天來了。

我就是在早晨的時候聽到了它們的宣言，我看到那些淺紫或淡粉的小喇叭朝我一個個張開了嘴巴。我把耳朵湊上去，貼在那小喇叭似的花朵上，那毛茸茸的花蕊像新生兒的手臂，害羞地在我耳朵里撓了撓。我聽見它們小聲地告訴我：“秋天來了，秋天來了。”

哦，秋天來了。我直起腰，耳朵聽向四野。我聽見空氣慢慢變涼的聲音，那細微的涼絲絲的氣絲慢慢變薄、變淡，夏日空氣里的溽熱和潮濕已經悄悄溜走，天空越來越遠，越來越藍；我聽見田野里的莊稼和野草慢慢變黃的聲音，一只蝴蝶飛起又飛落，一只螞蚱在微黃的草葉上有力地彈跳，還有那彈琴鳴唱的蟋蟀，把憂傷的愛情的曲子彈撥得讓人心碎；我聽見村后樹林里葉落的聲音，闊大溫柔的白楊葉在空氣中顫抖，一截枯干的樹枝帶著風干的蟬直落泥土，薄薄的蟬翼脆如玻璃；我聽見屋檐上那只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它把早晨的第一縷溫和的陽光叼起，藏進窩內，它靈動的小眼睛眨來眨去；我聽見院子里墻角的那幾株野菊花把細碎而熱烈的橘黃的花朵擎開，它們在綠葉中細密如星，擁擁擠擠開得熱鬧……我聽見了，我都聽見了，我站在院子里，聽見秋色漸濃，聽見秋香漸濃，聽見——秋意漸濃了。

我還要再去我的田園，尋找那把去年丟失在秋天里的鐮刀。收割完去年的莊稼，它被我隨手扔在了地頭上，一個春天我都沒有見到它，但我知道它丟不了，因為我聽見泥土對它的挽留。我還要去看一看我田里的那些生靈們，它們聽見秋天的腳步了嗎？我要告訴它們，秋天就要來了，讓它們做好過冬的準備。我要向我莊稼地里喂養的螞蚱做一個告別，那些春天從泥土里鉆出來，在我的田園里蹦跳了許多時日的螞蚱，我從未驅趕過它們，它們陪伴我的莊稼度過了整整一個春天和一個夏天，我得趕快告訴它們，秋天就要來了，我要向它們道謝。我要向豆地中間的那一家小田鼠表達我的問候，我知道，夏天時它們一家生了四個可愛的毛茸茸的孩子，我要去看看它們是否準備好了過冬的糧食。我還要找找那只灰褐色的野兔，如果能找到它，我要向它鄭重道歉，因為夏天的時候我曾經帶著狗追攆過它，現在想來我那時候的舉動多么可笑。我還要向我田園的泥土表達我的謝意，它養育了供我食用的糧食，帶給我滾燙的激情，我要告訴它們，秋天來了，我應該對這片泥土感恩。最后，我還要去田埂上轉一轉，留下幾個腳印，讓我的赤腳踏過我的田園，留給它們一個冬天的記憶，然后，等我聽到春天來臨時，腳印里儲滿了融化了的白雪的冰水，蕩漾成重逢的喜悅。

聽一聽，停下手中的活計，聽一聽這秋吧。這是一個生命的倉庫，是一個聲音的倉庫。這里有蘆葦變黃、秋果落地的蕭瑟的聲音，也有野菊花開放的聲音，那些細密的花朵蓬勃而熱烈。這里更有蟲子們生命更迭時的吶喊，那衰落絕不是死亡，而是更迭，那腐爛絕不是結束，而是孕育。你可以聽見生命的偉大，可以聽見歷史的浩渺，可以聽見歲月腳步的蛩音。

還有那秋天的月亮，一絲一絲，慢慢升起來時的弦樂。它掛在鄉村的樹梢上，像一枚上天蓋上的郵戳，又像天使閃亮的眼睛，純潔得讓人心疼。這枚時而新牙，時而滿弓，時而淡綠，時而淺藍的月亮啊，用它純凈的顏色、天真的姿態牽引著我，在塵世的喧囂嘈雜中，帶我走上一條通往耳朵、通往詩心、通往家園的路。

把沉睡的耳朵喊醒，把沉睡的心靈喊醒，聽一聽這秋吧，在這嫵媚的秋色里，有月亮的呢喃，也有花朵的情話，更有蟲子們生命不息的絕響。

作家的話：

眼睛瞄準細處，心靈感知細節，語言微言大義。一篇好文章，情節可以不曲折起伏，人物可以不十全十美，主旨可以不深奧恢宏，但打動人的細節必不可少。許多年后，一篇文章、一部作品的大概也許會被人遺忘，但如果其中的幾個細節能被人記住，這就是一篇成功的文章、一部成功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