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藍莓園 組詩

連玉基（福建）

藍莓的味道從眼睛竄出

一位老農婦，緩慢靠近一盆藍莓樹

伸出滿是褶皺的黝黑的手

好奇摘下一顆，從沒見過的藍

小心放進嘴里

閉上眼

咂咂嘴

許久睜開眼……

我正好在旁邊看見，忍俊不禁

突然想起，第一次吃藍莓

是在幾歲的時候

當時的場景

也是這種表情

藍莓的味道，同時從她和我的眼睛

竄了出來

溪水與藍莓

藍莓苗初來的時候，小溪水成群結隊

出走

嘩啦啦的小溪水與嫩綠的藍莓苗

相互嘆惜

藍莓花開的時候，一盞盞白色小燈籠

在田間大方掛出愿望

嘩啦啦的小溪水，不知到了哪里

聽不到回響

等到一籃一籃的藍莓果，被提到小溪

蕩洗亮麗

新一批的小溪水，嘩啦啦

把果香漂到遠方

痛 失

各自又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

又見。這些進入采摘期的藍莓

看見，整體果子哪一片更藍一些

就先安排工人進場

不完全出于經驗，我有一種

莫名其妙的敏感

似乎一眼就能看出，那株樹上昨夜

損失了幾顆

看見那些已經看不見的果子，我總是

有痛失之感。而眼前的

一整簇一整簇鮮亮奪目卻

見，似未見

藍莓樹梢

刻意修剪過的，留長這么幾根枝條

每一根都這么纖細，相互間距

充分展露出樹梢

這樣的用意明顯易懂

有利于光照，有利于多開花和掛果

也有利于觀賞和采摘

期望在樹梢，如期成形

往往有更膨大的超預期的

帶動枝條，在贊嘆中呈現相應弧度

纖細的枝條，已經形成慣性和記憶

回彈不到

天性舒張的位置

在藍莓園

粉白花朵的小燈籠，一盞兩盞……

千盞萬盞掛了起來，少女們提上一盞

就可以追尋一個夢

孩童們在園中雀躍，就像在天空飛翔

滿天的星星，樹下輕一踮腳

伸手就摘到了一顆

老人們步履緩慢，目光遲疑

很快就從身體里竄出早年的少男少女

找回遺失的藍精靈藍寶石

年輕的女人，挎著空籃子

并不著急裝，而是東采一顆西摘一顆

在替誰先嘗酸和甜

對 照

藍莓的歷程，一目了然

在同一時期同一株樹上，真的是一眼

就可以看見：

粉紅的花苞，像嬰兒

長開的花朵像白裙逸立的少女

新結的果散發少年稚氣

半青半紅的果，處在青春變聲期

成年的藍，嬗變有致……

藍莓花果同期同株，是一種植物奇觀

像神示，給人們對照

你可以對照生命的某一階段

體會相應的境遇

也可以像一口氣讀完一部傳記

暗自對照人生

用味蕾對照的，則是隱寓在果中

生活的個體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