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維
(江蘇海洋大學 文法學院,江蘇連云港 222000)
海洋作為地球生命的搖籃,同時也是全世界人類 共同維護和賴以生存的寶貴資源。 在美國海洋文學中,航海和文學的相互刺激使得海洋已經不僅是一個簡單的自然環境因素, 在更深層次上已演變為具有鮮明時代特色和獨特審美意蘊的“藍色文明”。 可以說,它不僅幫助美國人民孕育出深刻的精神素養,還展現出人與海洋情感相通、和諧交感的詩學投射。
通過解讀美國海洋文學的創作主題和內蘊特點, 我們從宏觀角度挖掘和深思海洋這一貫穿小說始終的國家符號, 也能對美國的海洋演變歷史進行更加深入的洞察和了解, 使得讀者們對美國海洋文學的內涵得到系統的延伸和拓展。
而國內學者對于美國海洋小說的整體性、 縱向性的研究仍不夠, 尤其是沒有對美國海洋小說的整體性特點進行特別的概括及說明。 本文將不同時期的美國海洋小說進行縱向性整體概括, 由此整理出美國海洋小說的變化發展歷程和獨特發展魅力。
在哥倫布發現美洲并用羊皮紙記錄下重要海洋經歷和英勇航海行為后, 美國海洋文學便初露頭角并開始發軔。 不管是美國制造業方面上的船舶建造還是美國水產業方面的打撈并販賣海鮮產品都試圖展現出人對海洋的深切依賴和國家經濟繁榮昌盛的興旺局面。 但由于一系列不可抵擋的政府干預和災難性的經濟阻礙, 美國人為逆轉經濟效益大幅下降的動蕩局面, 便開始從國內經濟輸送過渡到去國外建立經濟商業合作關系和海上貿易往來活動。 這時的美國人需要克服晦澀的陌生語言和惡劣的海上環境, 而這種得天獨厚的航海素材使得許多美國海洋作家有著獨特新奇的親海體驗和海上經歷, 這造就了美國海洋小說的獨特魅力之一。 作家的自身體驗和親身經歷是優秀作品的關鍵因素和第一手素材資料, 這使得美國海洋小說具備獨特的權威性和真實性。
作為19 世紀美國小說的偉大先驅和享有國際聲譽、具有重要影響的美國作家,詹姆斯·費尼莫爾·庫柏(James Fenimore Cooper,1789—1851)是美國海洋文學的奠基人, 他的許多作品都源于自己在海上軍營中的服役經歷和航海生活, 多年的海上經驗和少年時期的水手經歷都使得庫柏的 《間諜》(The Spy,1821)、《水手》(The Pilot,1823)、《拓荒者》(The Pioneers,1823)、 《 紅 色 的 海 盜 》(The Red Rover,1827) 等文學作品不管在質量上還是數量上都帶來巨大的震撼,具有強烈的說服感召力。 庫柏從1821年發表處女作到1851 年逝世的30 年間, 迷戀著大海自由奔放的魂魄和原始神秘的海洋氣息并在多年航海生活的基礎之上將自己與大海緊密相連的不解之緣通過語言文字書寫記錄下來, 當才思枯竭和文路中斷之際, 庫柏便會回憶起自己對海洋的復雜情感和深切依賴并將濃烈的浪漫主義情懷和民族主義力量交織融入海洋文學作品中。
另一位聞名遐邇、 成就顯著的美國浪漫主義作家赫爾曼·麥爾維爾(Herman Melville,1819—1891)與大海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1],只要提及美國海洋文學他的貢獻可謂是功不可沒, 也是海洋成就并孕育了這樣一位不凡的作家。 家境的貧困潦倒使得麥爾維爾從15 歲起便將全部的時間和精力投入養家糊口的社會工作中。 1839 年,麥爾維爾因政治形勢和現實情境,毅然決定只身出海成為一名水手,于是前往英國利物浦并在“圣勞倫斯”號帆船上充當航船侍役[2]。在此期間,他先后跟隨航船游歷了利物浦、西印度群島和南太平洋各島嶼, 所以他的許多文學作品都是以海洋作為書寫背景和重要素材并帶有極其強烈的自傳色彩。例如,他的其中一部作品《白外套》(White-Jacket,1850)便是將自己于 1843 年至 1844年間在航海護衛艦上奇妙而獨特的海上經歷作為貫穿作品始終的背景, 將那時自己作為一名普通美國水手飽經滄桑的傳奇故事作為主人公故事的素材,用細膩的筆觸和真實的經歷使讀者的閱讀時身臨其境, 并通過多年的航海經驗使具有美國本土特色的海軍生活畫卷在對海洋感興趣的文學接受者面前徐徐展開。
除了庫柏和麥爾維爾, 來自馬薩諸塞州的理查德·亨利·達納(Richard Henry Dana Jr,1815—1882)創作的著名作品 《航海兩年》(Two Years Before the Mast,1840)更是結合了自己豐富的航海經歷和奇遇的航海生涯, 以回憶的口吻真實地再現美國海運事業中許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黑暗一面; 美國著名作家斯蒂芬·克萊恩(Stephen Crane,1871—1900)的許多作品也是以自己真實的航海經歷作為素材,他的《海上扁舟》(The Open Boat,1898)則是取材于自己和其他三人在一葉扁舟上漂流30 余小時的絕望經歷, 萬念俱灰之際卻意外獲救的驚險回憶更使得讀者回味無窮; 美國授勛潛艇軍官愛德華·比奇(Edward L.Beach,1918—2002) 的 《太平洋潛艇戰》(Run Silent Run Deep,1955) 則是將海洋與作者自身在二戰期間艱苦服役于太平洋潛艇隊的真實個人經歷融合;馬庫斯·古德里奇(Marcus Goodrich)在創作作品時以自己早年在美國海軍事業中的突出貢獻和卓越成就為主要素材,創作了《黛利拉》(Deborah)等登峰造極的優秀海洋作品。 可見,海上冒險、海洋生物、出海航行、海上暴雨、航船技術等真實而可靠的航海數據對于讀者來說具有奇特而新鮮的吸睛效果。海洋作為文學作品的主要背景和客觀環境,對它的出色刻畫和重點描寫對于美國海洋小說來講是舉足輕重的基本要素, 而海洋經歷描寫的真實性和航海故事的精彩程度本身就是影響海洋小說質量的關鍵因素。由于濃烈的海洋意識和深沉的海洋情感,美國海洋小說家通過細膩的筆觸將海洋屬性的獨特性和海洋元素的敏感性淋漓盡致地通過真實敘述航海經歷演繹了出來,所以在美國海洋小說之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海洋整體的豐富生命和真實的“普世價值”。
美國海洋文學的趨勢可以說是從再現客觀的真實宏觀景觀過渡到糅合浪漫象征與現實色彩并帶有鮮明寓言式意義的海洋意識。筆者發現,美國海洋小說的另一共通之處是每一部作品的主人公的航行經歷都帶有尋求自我、發現自我、改變自我并成長自我的探求意識。 許多美國海洋小說都在跌宕起伏的海難事故、精妙絕倫的海景描繪后,折射出深刻的象征意義和形而上的哲理色彩。 這將海洋文學的主題放在全體共同生命層面的高度上進行凝視和展望,作品不僅在主人公的心靈成長之中將人與人、 人與自然的精神紐帶交織融合, 也在每一次險象環生的海洋冒險中向讀者傳達著超越海洋界限的人生意義和層次更高的精神追求, 而這正是美國海洋文學發展的獨特魅力和普遍規律。
首先, 結合英國哲學家斯賓塞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想核心以及美國進入資本主義壟斷階段的歷史背景, 美國海洋小說家通過創作海洋文學作品對塑造人物原始生命力和強烈生存欲望的超人力量進行了重點敘述, 但最終落腳點卻放在了現代生物學意義上的進化機制。美國現實主義著名作家杰克·倫敦(Jack London,1876—1916)的典范之作《海狼》(The Sea Wolf,1904)以自己豐富的海上經驗和在太平洋生活過的背景作為素材, 但已不再僅暗示讀者們重點關注海上遇難、 海內尋寶和海盜劫匪等航海過程中所遇到的經典生存問題, 而是以海洋精神作為閃光點和主旋律, 對海洋本身的多重象征意義進行重塑, 來凸顯人類的本質力量和作者意圖改善社會達爾文主義的美好愿景。 筆者認為,杰克·倫敦在《海狼》之中除了想要表達“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3],還對性別選擇機制和物種進化制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和細致的闡釋。 盡管拉森船長是一位出色的海上 “強者”和捕殺海豹的暴力之徒,但他并未如愿進化到滿足達爾文對人類的最高級要求——擁有所謂的人道主義和道德品質,因此在書中的弱者凡·衛登最終打敗船長拉森并抱得美人歸。可見,這不再是一場體力上的簡單血肉對抗, 實質上是真理和正義對抗獸性和野蠻的最終勝利。唯一一位女主人公莫德與凡·衛登相愛卻沒有選擇同樣追求她的拉森也恰恰暗示了杰克·倫敦為了改善后代生物學意義上的基因品質,試圖通過物種進化制改良人類、 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發展的美好愿景。
其次, 美國海洋小說對塑造美國民族性格中民主平等的一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自美國獨立戰爭以來, 美國人便將民主與平等作為主要旗幟并將這種觀念深化到海洋文學作品中以深入人心。 這一點與英國海洋小說代表作家康拉德 (Joseph Conrad,1857—1924)筆下的海洋作品有著顯著的不同[4],康拉德筆下的船長秉承著獨裁專制的思想觀念, 所以他并不與船員水手平起平坐, 在危難關頭時只會號召普通船員與海難殊死搏斗, 最終船長一人獨享榮譽。 但美國海洋小說中的普通水手往往以第一人稱的自我敘述方式來宣揚民主和平等的自由精神,例如《白鯨》(Moby-Dick,1851)中的埃哈伯船長“像上帝似的”對船員進行抵制和打壓,最終卻被自己手中的套索勒死,一命嗚呼,慘死于航行之中。再如彼得·馬修森(Peter Matthiessen,1927—2014)的《海龜島》(Far Tortuga,1975) 中那恪守著平等對待船員水手觀念的現代船長雷伯對其后的海洋文學作品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和鼓舞作用。
最后, 美國海洋小說中共通的一點還在于海洋對于人類積極美好品質和堅韌樂觀精神的培育及道德和心靈上的升華。 盡管美國自然主義文學時期強調宿命論的不可抗性和外在環境對生物的決定控制性,但美國作家斯蒂芬·克萊恩在他最優秀的短篇小說《海上扁舟》(The Open Boat,1898)中卻隱晦地傳遞著在大海的懷抱中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共鳴, 這是浸潤在人性善與愛光輝中的精神契合。在變幻莫測、危機四伏的船只漂泊之中,每一朵浪花的粗暴相撞、每一次暴雨的惡劣環境對于小船中的四人都是致命性的困境與毀滅性的挑戰。但在這極端的逆境中,鼓舞士氣并給予船員溫暖和勇氣的船長卻展現出異于常人的臨危不懼, 哪怕是在自己身負重傷的條件下依舊保持樂觀堅強的姿容并在小船被打翻之后依然以多年來的豐富航海經驗泰然處之。一個船長、一個廚子、一個記者、一個加油工,盡管四人來自不同的階層和不同的職業[5],但他們卻將自己的命運與他人的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 這將地緣意義上的命運共同體本質彰顯了出來。 而這也正是克萊恩想要去表達的,打破固有階級偏見、觀念差異的桎梏和局限于個人思維的片面性, 使個體對象的擱置差異進行多維度、多樣化的互相交疊,方可使得讀者對人性、對生命產生更為深刻的理解和認識。 再比如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1961)那耳熟能詳的經典美國海洋作品《老人與海》(The Old Man and the Sea,1952), 主人公桑提亞哥將船只與跟大海有關的生物都視作自己的兄弟或者朋友, 而將大??醋骷让利惾蚀扔峙惆橹嗡麄€物質生活和精神世界的最佳伴侶, 老人與大海的親密相依強化了生命與大海的共生整體意識, 在這里我們看到的是人與自然審美空間擴展和超越精神同質化的可能性。 而也有一些美國海洋小說突出超越海洋客觀現實界限的更高精神追求——渴望通過海上冒險的絕境磨難,開拓進取,磨煉自己攻堅克難的勇氣。 美國知名作家大衛·海斯(David Hayes)于 1995 年創作了《我的老爸與海》(My Father and the Sea,1995) 的經典海洋作品[6],主人公丹由于生活的迷茫和前途的黯淡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出海, 在航行過程中他逐漸與海洋融為一體并感受到了一種全新而充滿希望的積極生活, 大海為這類盲目躁動的年輕一代抑或是社會生活中無目標的失意者提供了認識自我并提升勇氣、智慧與力量的寶貴舞臺。
20 世紀以來, 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的負面效應、頻繁戰爭造成的信仰缺失和高科技武器的巨大破壞都使得一戰后的美國人對西方文明世界、 客觀存在的戰后現實存在著強烈而濃厚的厭惡情緒和虛無精神、 普遍而廣泛的失望情緒和絕望而懷疑的悲觀幻滅感。 所以許多生態學家、社會學家、文學家出來共同吶喊建立一個人與自然和諧統一、 彼此融入的平等關系。 例如, 著名的生態批評家喬納森·貝特(Jonathan Bate,1958-) 和勞倫斯·布耶爾(Lawrence Buell,1939-)提倡[7]:為抨擊影響人類千年已久和支配人類行為意識的“人類中心主義”而將生態主義思想作為海洋文學的主旋律。 這一點在當代許多美國海洋作品中都浸染了新穎且引人深思的獨特魅力,它們獨特地打破了被觀察的客觀事物和主動觀察的行為主體之間的局部限制, 作品中的主人公和海洋之間往往不是掠奪與被掠奪、索取與被索取的關系,也不是將自然與大海放置在人類社會對立面的緊張處境, 而是在海浪的升起降落之中控訴了傳統功利主義和叢林法則對人性的扭曲和異化, 也有著對人類價值取向偏狹、 窮兵黷武的譴責和對人類嬗變的批判, 通過人類的情感與自然的內在生命的交融塑造“海人合一”的相容共生意識并展現人與海洋情感相通、和諧交感的詩學投射。
首先是兩度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彼得·馬修森[8],作為一名鮮為人知的美國海洋小說家,他的許多作品都取材于自己在20 世紀50 年代長達三年之久的漁民打獵生活和服役于海軍的過往經歷。 與同時代的其他作家不同, 他既是一位環境保護主義專家也是一名博物學家和生態探險者, 這種多重的身份和疊加的職業讓馬修森創作的作品極具深厚的生態思想意蘊。例如,他最具環境寫作特色的海洋作品《海龜島》(Far Tortuga,1975) 在創作主題上傳承并完善了達爾文思想中的萬物相融這一點, 又在小說內容上因存在人類學和生態學的深遠意義而拓展并更新了傳統美國海洋小說的特點。在作品中,主人公瑞德船長意識到人類是整個宇宙之中微不足道的滄海一粟,領悟到萬物相連、世界一體的共生平等關系并將尊重和關懷拓展到海洋生物如海龜上, 最終將等待屠殺的海龜放歸大海并在思想意識形態中構建起了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生命真諦。 馬修森正是通過瑞德船長滲透出自己航海二十余年的基本認知和重要人生觀, 他認為人類應消解扭曲的片面行徑以及二元對立的固化思維,與大海、花鳥、森林、宇宙等自然景觀緊密相連在一起, 唯有這樣方可真正達到內心的平衡、具備有機的整體生態意識。
其次是美國環境保護行動主義者的黛安·威爾遜(Diane Wilson)將自己的真實經歷進行了撰寫,從而創作了 《一個非理性的女人》(An Unreasonable Woman,2005)這部經典美國海洋作品。 作為生態環保之母蕾切爾·卡森的后繼者 (Rachel Carson,1907—1964)和第四代捕蝦人,主人公黛安·威爾遜八歲時便開始在得克薩斯州墨西哥灣沿岸的拉瓦卡海灣以捕魚為生。 海洋不僅是黛安及祖上三代的物質支撐力量, 也是溫暖、 安慰當地人們的精神避難所, 這里很好地體現出人與海洋的共生關系。 1989年,在碼頭經營她哥哥的漁屋和修補漁網時,黛安·威爾遜意外讀到一篇報紙文章, 文中報道當地政府要將她的家鄉卡爾霍恩縣列為該國 “頭號有毒污染者”。在憤怒和失望的雙重情緒洋流中,黛安·威爾遜開始了她作為環?;顒蛹业纳?。 盡管敵對方是坐擁權力和主導力量的政府以及價值數十億美元的國際化學公司, 但為了阻止政府官員對她摯愛依賴的“寬厚祖母”——大海進行迫害, 作為五個孩子的母親,黛安·威爾遜不惜入獄也要抗議,這一點體現出了女性身上也可以具有強壯英勇、 聰慧理智的堅強一面。但黛安·威爾遜不僅面臨著保護海灣的困難壓力, 也遭受著狹隘思想的性別歧視所帶來的人身攻擊。黛安·威爾遜所代表的女性形象在當地人眼中被視為無能力、不可信、沒有文化素養的非理性生物,和海洋一樣被邊緣化了的她被貼上非理性、 感情動物的標簽從而被隔絕、 被鄙夷并成為男性身份之下的第二性。 在將肉體與精神分離開來并做出很大區分的笛卡爾之后, 理性和語言就被視為界定人類與非人類的重要因素,但感情和理性就像人與自然、男性與女性共生共存的精神關系一樣, 作為人類性格特點的完整特質并沒有孰優孰劣、是非高低的區別。最終, 懷著對拉瓦卡海灣根深蒂固的熱愛和堅定不移的正義感,黛安·威爾遜憑一己之力揭露了環境破壞、工人恐嚇、法律陰謀和政治操縱的黑暗社會面并成功拯救了精神家園——拉瓦卡海灣, 這些都是福爾摩沙無情商業行為的縮影。 在這部作品中,黛安·威爾遜以肆無忌憚的激情擲地有聲地呈現出 “黛安與歌利亞”的頑強對抗,誠實而生動的散文化語言使得文中的南得克薩斯對話介于艾麗絲·沃克(Alice Walker,1944-) 和威廉·??思{ (William Faulkner,1897—1962)之間,自由而優雅地將其與令人心碎的抒情和挑釁的智慧相結合, 揭示了她對同類的愛擴展到深層生態學意義上地對非人類世界如海洋生物的深度[9]。她也實現了從小寫的傳統社會價值到超越大寫的生態自我的轉變, 并在充分展示生態自我的過程中有力地肯定了女性蘊藏的巨大力量和起到的驚人作用。
最后就是美國著名短篇小說家理查德·康奈爾(Richard Connell,1893—1949)創作的經典海洋文學作品 《最危險的游戲》(The Most Dangerous Game,1924)。 根據維基百科,這部作品已成為當代許多電視節目和電影素材的基礎,現如今已有至少19 個電視節目根據此短篇故事進行改編。 而最熱門的一個例子便是《權力的游戲:第5 季》中的一部分。通讀整部作品后,筆者認為,作者康奈爾巧妙地利用讀者偏愛的海洋文學形式, 對給人類社會和自然生態關系帶來毀滅性災難的人類中心主義和不完善且無人性的社會達爾文主義進行強烈的譴責和深刻的抨擊,從而警告世人應堅持人類與人類、人類與海洋、人類與自然和諧發展、 平等尊重且可持續發展的整體海洋生態觀。 在以狩獵玩弄人類為興致的前俄羅斯將軍扎羅夫眼中,“獵物”就是指一切社會中的弱者,包括愚蠢低能的人類,而“獵人”指的就是強者也就是他自己, 所以這里作者譴責的是人類社會中比海洋更加殘酷無情的“叢林法則”——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想。 但最終一向以獵人身份屠殺同胞和自然界生物的扎羅夫將軍卻轉換身份為“獵物”而被傳統意義上的“獵物”雷恩斯福德刺殺,這種打破了傳統小說連貫性和聯系感的敘事方式恰恰使得故事情節跌宕起伏、耐人尋味?!蹲钗kU的游戲》這個題目可以說是一個獨具匠心的雙關語, 其中 “游戲” 翻譯為英文是“game”,但這個單詞有兩個截然不同的意思:一個是游戲,另一個便是獵物[10]。 意思一是扎羅夫將軍的游戲殘酷無情并且極具危險性, 而意思二便是走投無路的獵物雷恩斯福德卻成了最后終結強者的獵人贏家。筆者認為,人與自然、人與海洋也是同樣,地球中的生命系統和非生命系統是一個物質交換和能量保持動態守恒的整體平衡系統, 如果人類像扎羅夫將軍一樣對自然界暴虐無道并企圖主宰世界的話,那么最終會重蹈覆轍而經歷古希臘神話中厄律西克同“用自己的身體來喂養自己”的悲慘命運。
黑格爾曾將人類文明形態分為三種不同的基本形式:矗立高聳的高地和遼遠無際的草原、孕育出無數世界大國邊疆的平原、海岸。所以在黑格爾的認知里,我們得知海洋是將各領域、各國家、各民族緊密相連的重要精神內核。總而言之,美國海洋精神不僅與作家在各個歷史時期的親身航海經歷有關, 而且在人類戰勝自我以及外在險惡力量而凸顯巨大力量和驚人本質的前提條件下滋潤著人性的精神素養。在美國海洋文學作品中, 我們可以看到人自身獨有的精神和非人類世界的生態環境緊密地結合在一起、生長并發育,這便使得海洋意識超越“小我”,從而達到一種包括非人類世界如自然生態海洋的深層次整體認同。在卷帙浩繁的美國海洋作品中,這些共通的獨特魅力會極大地豐富和更新世界海洋文學的璀璨寶庫, 多樣化的海洋敘事和多維度的航海視角會為世界海洋文學作家提供豐富的創作靈感, 浩瀚磅礴而波瀾壯闊的蔚藍海水將為美國文學百花園注入嶄新的驚喜和旺盛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