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鑫月
“現代技術的每一次迭代與突破,都會引起社會不同領域的強烈回應,并激發教育工作者對于變革教育的持續深思。”[1]2022年11月底,美國OpenAI公司推出一款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ChatGPT,該技術一經推出便風靡全球,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吸引了超過一億的用戶,迅速成為科技界、學術界以及教育界關注的焦點。“ChatGPT本質上就是一種基于自然語言處理的聊天機器人技術”[2],較之上一代的人工智能技術,它的優勢在于納入了“人類反饋強化學習”的方式,能夠理解用戶使用過程中輸入的文本,在相應的“指令”下進行文本的輸出反饋,以一種更加自然的方式與用戶進行持續的對話式交流。智能技術這種獨特的優勢能夠為教育領域歷史性變革的發生提供強大的動力,而技術的智能發展帶來的學生學習形態的變化便是教育變革前奏的表現之一。以ChatGPT為代表的新一代智能技術在助力學生個性化學習、自主學習等方面有著巨大的潛能,但與此同時也伴隨著一些潛在的風險。以人工智能技術助力學生學習為切入口,分析這種新興技術在支持學生學習方面的可能性,并進一步指出該技術輔助學生學習的內在限度,之后提出相應的實踐策略,以防止學生主體在ChatGPT技術于全球范圍內激起的浪潮中迷失方向,這對于智能時代技術賦能教育教學、促進教育目標的實現十分重要。
ChatGPT技術的邏輯就在于通過大量數據文本的預訓練,建立文本生成規則,并基于“人類反饋強化學習”的方式不斷豐富自身文本內容,在自然語言處理的基礎之上理解并模仿人類語言,進而進行文本輸出。這種生成式智能技術不僅具備上一代技術的智能優勢,而且其在技術上取得的新突破可以使用戶在與技術交互的過程中獲得更好的使用體驗,這也使得ChatGPT在助力學生學習方面擁有更多的可能空間。
其次,評價反饋的即時性能夠促使學生進行自我反思,有助于學生深度學習能力的提升。學生對自身學習過程的總結反思對于提高學習成效、鞏固學習成果而言十分重要。有研究者指出,“人工智能技術的實時監控和即時反饋功能將有助于高校學生自主學習效果的提升”[3]。學生在使用技術分析問題時,可以先將對問題的思考以文本的形式輸入到ChatGPT中,技術能夠借助自身的算法模擬問題解決的過程,并對解決路徑的可行性進行分析和反饋,幫助學生發現問題解決策略的不足。不僅如此,智能技術在對學生的學習狀況進行即時的評價反饋后,學生能夠依據自己的需求對技術進一步地追問,明確自身學習存在的薄弱點,結合技術的實時反饋進行漸進式的自我反思,進而在這種對話式的人機互動之中掌握學習的方式方法,提升深度學習的能力水平。
“ChatGPT 帶來的重大變革,主要體現在人機交互方式的革命性變化,搜索將逐漸地不再那么重要,取而代之的是人類和聊天機器人之間的對話和持續多輪次的對話。”[4]任何智能技術產品的開發都要經過大量的數據收集以及模型訓練。傳統技術的模型訓練往往局限于以往相對封閉的、有限的數據庫,在面對外界的變化時無法主動納入新的數據。在應用過程中,人與技術之間的互動方式主要是使用者發出“指令”對技術進行刺激,之后技術借助搜索引擎的功能對其做出機械化、模板化的反應,在語句的輸出上較為僵硬。ChatGPT技術的出現能夠克服這種技術的非自然表達,它基于自身的“自然語言處理模型”,在文本的輸出上具有了擬人化的特征,能夠理解使用者傳遞的信息,并以接近人類語言風格以及表達習慣的方式生成“人話”,主動結合與用戶交互過程中生成的數據信息去優化自身的原始算法。當同一個使用者在結束上一次交流后向其再次發起對話指令時,技術能夠根據歷史對話的記錄分析了解對使用者個人特征風格,快速生成相應的信息,實現人機的連續對話,促使原有的人機單向交互模式轉化為一種雙向交流對話的全新樣態。ChatGPT技術的這種“類人”特征能夠使學生在與其交互時更好地調動自身學習的能動性,進而在學習的過程中獲得更好的學習體驗。與此同時,ChatGPT智能技術在理解學生傳遞的文本信息后與其進一步展開對話交流時,能夠結合學生個人的風格將反饋信息以多樣化的形式進行呈現,這既能幫助學生個體更好地去理解知識文本信息,也能調動學生的學習興趣,讓學生感受到學習過程的快樂,進而激發學生學習的內在動機。
在智能技術產生之前,學生對于自身學習需求的認知往往比較模糊,學習的需求多數表現為教師對其學習行為的外在要求,學習資源的獲取主要依靠教師對有限教育資源進行的統一分配,學習活動的開展也是在教師的統一指揮下按部就班地進行,學生缺乏對自身學習需求的清晰認識。智能技術能夠以數據的形式呈現學生學習的過程、狀態等方面,為學生認識自我、調整學習策略、制定學習計劃等提供了有力的支撐。ChatGPT在原有智能技術的基礎之上進一步迭代升級,不僅能夠對學習者的個性特點以及學習過程進行精準的記錄和分析,還能夠實現對學習者的持續關注,敏銳地捕捉其學習狀況發生的變化、學習策略的改變,進而及時調整文本信息的輸出與呈現,使反饋的內容能夠更好地與學習者的能力水平、學習的步調節奏相匹配,保證提供的學習資源落在學生的“最近發展區”內,真正以個性化資源配給的方式幫助學生更好地進行學習,提高學習的質量與效率。同時,ChatGPT在與學生進行交流時能夠對學生學習情況進行有針對性的實時評價,面對不同學生在學習過程中出現的錯誤,ChatGPT能依靠自身的“對話”功能“及時糾正學生錯誤的理解,并提供符合不同年齡段學生知識理解水平的量身定制的解釋”,以適應學生的個體差異而為其提供幫助,進而促使其更好地理解、內化、整合知識。通過學生與智能技術之間信息的雙向流動,學生個性化學習的實現在ChatGPT技術強有力的支持下成為可能。
盡管ChatGPT作為新一代智能技術在促進學生學習方面具有很大的潛力以及應用價值,但是技術應用的理想預期與實際效果之間依舊存在一定的差距,這涉及到技術自身的局限、倫理上的風險以及人的自身發展的難題。只有全面客觀地看待智能技術在促進學生學習方面的內在限度,才能夠在這股智能化的浪潮中以理性的眼光審視技術在教育領域中的功用價值,把握好技術促進人的發展的方向,在合理的應用范圍內發揮技術的智能優勢,進而助力人的全面發展的教育目標的實現。
首先,ChatGPT技術訓練數據的滯后性以及對語詞意義理解的局限性影響了人機交互過程中文本反饋的真實性與準確性。ChatGPT技術對于學生學習的優勢在于其能夠結合學生學習的需求生成相應的文本內容,并輔助其分析理解,因而技術自身囊括數據信息的深度與廣度、對信息含義以及信息之間邏輯關聯的理解都決定了技術文本輸出內容的準確性與真實性,這對學生知識學習而言十分重要。就當前ChatGPT技術預訓練使用的數據庫來看,其語言模型生成的數據庫停留在2021年以前,而對于2021年之后的信息一概不知。技術自身數據集的封閉性使其難以涵蓋最前沿的科研成果以及知識信息,進而在學習資源的提供上往往具有滯后性,難以滿足學生當下學習的需要。同時,ChatGPT技術雖然能夠借助自身算法去獲取詞句之間的關聯,以實現對語句的意義理解,但其本身并不具有理解能力,技術提供的反饋內容是“在大數據基礎上根據統計得到的概率生成文本”[5],文本內容的生成僅僅是從語言邏輯的嚴密性出發對信息進行的組合重建,全然不顧信息之間的內在邏輯,導致其“生成的文本內容可能存在事實性錯誤、知識盲區、概念誤用甚至捏造信息等”[6]問題,在文本生成與分析反饋上容易出現“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現象。“之所以說‘一本正經’,就因為ChatGPT輸出的文本語言邏輯嚴密;之所以說‘胡說八道’,就因為有時它輸出的文本內容不準確或不符合事實。”[7]學生在與技術交互的過程中,技術自身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會使學生在面對這種具有事實性錯誤或不合理的文本時難以甄別,在無形之中被技術生成的內容所誤導,使學生產生認知的迷茫與理解的障礙。
其次,ChatGPT技術響應學生指令的前提條件限制了其助力學生學習的能力限度。ChatGPT技術開發過程中將人類語境納入系統,使其能夠結合上下文與人進行持續的對話,但是技術的工作方式是先對使用者輸入的指令進行分析,之后再進行相應的文本輸出,即人機“對話”的發生始終需要使用者主動提問,技術始終處于被動應答的地位。人與技術之間的雙向交互難以“通過平等對話啟發提問者的思路,只能‘言傳’而不能‘意會’,不能借助沒有答案的問題啟發人的思維”[8]。同時,如果學生在與技術互動時所發出的“指令內容尚未包含在已有的預訓練范圍內,則有可能出現對話不能啟動,或者盡管生成了對話,所答卻與所問不相契合,甚至是毫無關聯、完全荒謬”[9]。ChatGPT技術響應使用者發出指令的前提條件,意味著學生只有具備更好的提問能力才可以通過技術獲得所需的資料信息。智能技術對于訓練指令的依賴可能難以適應不同學生個體在發展過程中知識和能力水平方面的差異,進而也限制了其輔助學生學習的能力發揮。
最后,ChatGPT技術在訓練時的文本均采用英文形式,這也限制了技術在與學生進行交互時的文本理解與表達的能力。“ChatGPT是基于一種特定語言訓練的,它可能會出現不能識別異構語言的情形,導致信息得不到恰當的翻譯。”[10]由于中文與英文在語言邏輯以及表達習慣上存在較大的差異,智能技術在對學生輸入的文本進行理解時容易出現偏差,進而導致在后續的學習資源尋找、文本內容分析時出錯,加上技術自身訓練所獲得的表達形式也可能會與中文的語言習慣不相適應,對于文本內容的輸出反饋可能會造成學生在知識理解上的困難或錯誤,加大學生的認知負擔,進而降低學習的質量與效率。
首先,ChatGPT技術自身的意識形態可能影響學生良好價值觀的形成。ChatGPT技術并非是一種完全客觀的、價值中立的產品,在技術訓練開發的過程中它會逐漸獲得自身的意識形態傾向,并在與人互動的過程中以一定的形式表現出來。一方面,ChatGPT執行對話任務的前提是先對大量數據進行處理,不斷豐富原有的語料庫,之后通過對外界輸入的文本進行消化理解并生成內容反饋。技術訓練使用的語料庫原本就具有意識形態性質,在此基礎上訓練生成的語言模型也會在無形之中具備意識形態的特征。在技術語言模型生成的預訓練過程中,“一旦ChatGPT 在語料庫受到‘倫理的污染’ 或‘數據投毒’,其將對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尚未完全建立的青少年產生巨大危害。”[11]例如,有研究者指出當前的“ChatGPT 在訓練小眾數據組時就已表現出偏見:對少數群體帶有歧視,不能公平對待”[12],“相關資料顯示,一組由 ChatGPT 撰寫的代碼傳達出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的信息”[13]。同時,由于技術訓練時使用的更多是英語語料,其數據信息也多是英文數據,其中不免會夾帶一些西方國家的意識形態。智能技術對于信息不加選擇地進行“吞噬”“吸收”,其在后續與學生進行對話的過程中生成的文本可能會將西方的話語體系向學生滲透,讓學生在這類信息的持續浸染下逐漸喪失他們自己分析問題的價值立場,造成個體價值觀的扭曲與坍塌。另一方面,由于智能技術在分析學生學習行為后,具有很強的識別并滿足學生學習偏好的能力,能夠針對學生個體不同的興趣偏好進行文本的輸出與呈現。由于學生還是處于發展過程中的不成熟個體,其對于未知的事物往往天然具有好奇心理,當學生對技術的指令存在不良的價值取向時,智能技術會在難以辨別的情況下給予認同,使得這種不良的價值觀在人機持續交互的過程中得以固化,造成學生個體價值觀的異化發展。
大學生是國家和民族的希望,祖國的未來。當下,我國經歷改革開放40年的快速發展,物質條件充裕了,部分大學生逐漸淡忘了艱苦奮斗,少數人甚至認為艱苦奮斗過時了,追求舒適享樂,貪圖清閑安逸。對此,作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必須保持高度警覺。閩東紅色文化、廉政文化、畬族文化中所蘊含的艱苦奮斗、清正廉潔、勤儉純樸等精神內涵,在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中具有重要價值,其中的生動案例,必須充分利用。要通過對大學生進行教育引導,使之認識到艱苦奮斗、勤儉節約的必要性,從而樹立正確的消費觀、生活觀、價值觀。
其次,智能技術的表述方式可能反向馴化學生主體的言語表達。盡管ChatGPT技術在納入人類語言情境后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使用者輸入的文本信息,但是技術終歸無法領會人類言語表達時所蘊含的思想情感,它在與學生進行言語交互時總是基于一定的模板進行信息輸出,“在互動問答中將形成普遍性的或‘非人非機’雙向訓練的‘中性化’融合式表述方式”[14]。學生作為獨特存在的具有差異性的個體,在言語表達上會具有自己的風格特征,但是為了能夠與技術建立“對話”的關系,學生又必須主動轉變自身言語表達的方式,接受技術對其話語風格產生的約束與影響,進而在人機互動過程中理解智能技術所生成的普遍化表達。然而,“在這種套路的模仿與強化中,人們擁有統一的認知結構與知識網絡,學習者極可能成為均等化、標準化的人,其鮮活的精神與語言被通用大模型高效而規整化的表達磨滅。”[15]在這個互動過程中,學生主體的個人特質在無形之中被技術消解。學生若想使用技術進行學習就必須改變原有的言語表達,強迫自己去適應技術在文本輸出時的信息表述方式,并以技術能夠識別的、可理解的語言喚起技術的“對話”能力。此時的技術不再是輔助學生學習的手段,而是在人機交互關系的異化下逐漸成為學生開展學習的目的。智能技術的介入“使一切都化成千篇一律的和無本質的東西”[16]。在學生與ChatGPT技術的持續對話中,技術漸漸支配與控制學生的言語表達,不斷消解學生言語多樣化的特質,導致個體在言語表達上逐漸不自覺地向技術的表述方式靠攏,最后導致學生主體語言同質化現象產生。
首先,ChatGPT技術對學習過程的簡化可能會造成學生認知發展的淺薄化。ChatGPT技術能夠根據學生個體的學習需求提供收集整合資源、量身定制計劃、即時反饋結果等服務,且針對學生的提問能夠直接生成答案,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幾乎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只需要等待智能技術的“投喂”即可。然而,學習的過程往往比結果更加重要。正如杜威所言,“學習中求知識的真正目的,不在知識本身,而在學得制造知識以應需求的方法”[17]。ChatGPT 技術提供便捷服務的確有助于緩解學生的學習壓力,提高學習的效率,但是這種“貼心”服務的背后實際上是對學生學習過程的極簡化處理:智能技術代替學生完成了學習過程中的感知、解讀、探索、思考、總結、領會等重要環節,學習方法的習得、認知能力的提升、思考習慣的養成等都被技術排除在外,學生學習時對知識進行創造性、批判性理解的意識活動被技術的邏輯推理運算所取代。此時,任何知識對于學生而言都只是冰冷的無意義的信息,原本靈活、生動的知識習得活動逐漸演變為機器般呆板僵化的知識灌輸過程,技術帶來的“即得性”快感使學生漸漸遺棄了原本深度學習的模式,其對于知識信息的理解也僅局限在技術生成的粗淺化的分析解讀上,長此以往逐漸成為一個認知發展淺薄的人。
其次,ChatGPT技術自身的“機器化”傾向可能會導致學生情感發展的冷漠化。盡管ChatGPT技術在自然語言理解上的突破使其開始具有“類人”的特征,但是其本質上依舊是一種工具,它不具備任何的情感意識。在與學生交互的過程中,雖能夠借助數據的邏輯運算擔任文本信息的處理與呈現工作,但是對互動過程中出現的非結構化信息的處理能力還不太成熟。智能機器在與學生互動的過程中,通過接收學生輸入文本信息的刺激并給予反饋,學生在獲得技術給予的文本反饋之后再次做出相應的指令,人機之間的雙向反饋均是在接收到來自對方的刺激之后所做出的行為反應。在這個過程中,技術并不理解學生言語表達中所滲透的情感信息,無法在對話中與學生產生情感上的共鳴,使得雙方之間的對話只能停留在知識文本信息的流動上,學生原有學習過程中的情感交流、精神對話等需求被技術這種機器化的互動方式直接略過,使整個學習過程呈現出一種機械化、工具化的特征。在這種無情的人機互動下,學生逐漸被異化為一種情感冷漠、呆板麻木的機器,而不再是具有豐富情感、獨特個性的生命個體。
最后,ChatGPT技術的個性化服務可能會導致學生自由意志的彌散化。ChatGPT技術自身的算法能夠根據與學生交互過程中生成的數據進行自我優化調整,這會使技術對學生學習的特征、喜好等方面的分析更加精準,在資源推送上也能夠更好地滿足學生的“口味”。ChatGPT技術經過對學生學習行為的數據化分析后,以碎片化的方式將知識信息進行呈現,學生在學習過程中不需要過多操心,只管坐享智能技術提供的“人性化”服務,即使在學習過程中遇到不易解決的問題也只需要將其直接轉交給技術,便能夠快速得到問題的答案。然而,“頻繁尋求技術的幫助對于新生代學習者來說更像是飲鴆止渴,所獲得的片刻的效益滿足會慢慢侵蝕他們的獨立人格”[18]。學生在智能技術提供的“溫水煮青蛙”式的服務之下容易滋生或助長他們學習時的惰性心理,在與技術的長期交互下可能會主動放棄其學習的自主選擇權與思考創造能力,陷入對技術的依賴中,降低自身學習的主動性和探索欲。智能技術的精準“投喂”會使學生對技術的依賴性越來越強,逐漸彌散其學習的自由意志,進而在人機交互的過程中呈現出技術變成發號施令的主體,而學生卻成為執行技術指令的機器的異化現象。
經過上文對于ChatGPT助力學習變革的可能空間以及內在限度的分析,可以秉持客觀理性的態度去進一步看待ChatGPT等新興智能技術驅動學習變革的應用前景,在面對智能技術變革教育的高歌與歡呼中保持清晰的頭腦,對技術應用帶來的風險挑戰進行冷靜審思:如何在發揮智能技術促進學生個性化學習與自主學習的優勢的同時,最大限度地應對伴隨出現的技術上的困境、倫理上的風險以及人的發展上的難題。
針對智能技術自身困境導致其驅動學習變革能力受限的問題,首先應在技術開發的源頭上采取措施,不斷突破現有技術的局限,進而為技術驅動學習變革創造更大的可能空間。具體的措施如下:
其一,保證訓練數據的多樣性,提升語言模型的泛化能力。當前ChatGPT技術的訓練數據主要局限在2021年之前,其數據收集時效性不足的問題限制了其語料庫的全面性以及在人機互動過程中技術對文本的“理解”能力,進而引發關于文本輸出的“準確性”與“真實性”問題。智能技術的核心機制就是在大數據基礎上運算并進行深度學習,保證訓練數據的多樣性能夠有效應對技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尷尬現狀。在智能技術研發階段,通過“在成本可控范圍內提升訓練數據的質量及模型量級的更新迭代,強化對特定領域專業問題的理解,實質性地加強智能機器系統在數據訓練過程中的深度學習、理解與篩選能力,提供全面和適用性強的文本答案,克服多種語言、多元文化之間的差異而造成的偏差與誤差,提高模型的道德性及倫理識別能力”[19]。一方面,從理論上來講,技術訓練語料庫的不斷擴充,能夠保證其數據處理的時效性,使得訓練生成的語言模型能夠及時優化升級,進而在接收到學生發出的文本信息之后借助算法的處理,從不同的數據信息中篩選出最能夠滿足學生當下學習需求的準確而全面的最佳反饋。另一方面,訓練數據的多樣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克服技術反饋內容存在偏見的問題,使智能技術在面對從外界輸入的與訓練數據相異的文本“指令”時,能夠識別輸入文本信息與初始訓練數據信息之間的偏差,敏銳地“洞察”、準確地“解讀”學生應用技術的意向需求,提升技術內部系統執行指令的敏感性,在技術“對話”能力的喚醒上實現由人被動適應技術到技術主動適應人的轉變,保證技術使用過程中其能力發揮的穩定性。
其二,研究總結智能技術生成文本的規律特點,及時向學生普及使用技術的相關內容,提升技術應用的能力。由于ChatGPT技術開發時訓練使用的數據庫為英文數據庫,其文本輸出時在語法、語義的使用上可能難以與中文的表達規范相契合,這就需要研究者立足本土,不斷分析總結技術輸出文本的規律以及特點,之后采取一定的措施向學生進行宣傳反饋,給予學生技術使用上的指導。這既能夠提高學生理解智能技術反饋信息的能力,靈活地使用技術獲取學習所需的資源信息,也能夠幫助學生在使用技術時提高自身文本輸入的嚴謹性,進一步提升智能技術給予反饋的準確性。
智能技術本身就是一種人造物,其在開發的過程中會被賦予一定的意向性,即技術并非是價值中立的存在物,技術使用時會產生什么樣的作用以及帶來哪些潛在的倫理風險,主要受到來自技術開發人員在進行數據收集訓練時的偏見以及技術使用者的使用意圖的影響。因此,面對“ChatGPT所導致的倫理問題看似是人機問題,實則是一部分人與另一部分人的倫理問題,是人的倫理而非物的倫理”[20],其風險挑戰的應對也主要是對人的開發、應用技術的行為的約束與規范。
首先,制定智能技術開發應用的規范指南,從源頭上對其潛在的倫理風險進行疏導。一方面,智能技術自身的算法偏見、意識形態等的生成主要來源于技術研發時所使用的數據,可通過相應的指南引導技術開發人員在研發過程中有意識地加強對原始訓練數據信息的審核,對其中蘊含的不當信息進行篩選過濾,從而提升訓練數據庫的質量,減少技術研發過程中埋下的倫理隱患,以提升智能技術應用的安全性。另一方面,可通過智能技術應用指南的制定,幫助學生明確技術運用的合理范圍,在技術應用的過程中使得行為有所參照,進而做到理性、審慎、正確地發揮技術智能優勢,靈活、能動地應用技術為自身學習服務,始終將技術置于學習活動過程中的手段地位,以保持自身作為學習主體的身份與地位。
其次,完善智能技術相關的法律法規,建立技術風險問責體制。智能技術倫理指南的制定應注重內部引導,而相關法律法規的完善強調外部約束。相關法律法規的制定主要以一種強制性的方式去約束、規范智能技術開發與應用過程中出現的不當、違法等行為,明確技術風險的責任主體,以便在問題出現后對相關主體進行問責。相關法律法規的制定既能夠督促技術研發人員在開發技術過程中堅守職業道德規范,以一種負責任的態度不斷深化技術的智能水平,始終堅守技術倫理底線,也可以使技術應用者以一種嚴肅的態度對待智能技術應用過程中潛藏的倫理風險,自覺按照相關法律的規定調整自身的不當行為,確保始終在合理的范圍內應用技術。在應對智能技術應用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倫理風險時,“倫理和法律應在不同層次相互配合,唯有如此,才能在不同程度的風險處置過程中形成有效且廣泛的保護網絡”[21],才能確保將“善”作為智能技術開發與應用的出發點與落腳點,始終以合乎倫理的方式促進智能技術在教育領域發揮功效。
教育的終極目的就是為了促進人的發展。智能技術應用對學生個性化學習、自主學習提供了良好的外在支持,但同時也可能會引起學生認知淺薄化、情感冷漠化以及意志彌散化等問題。而這些問題如果僅依靠技術開發人員或使用者中任何一方單方面的努力是難以解決的,只有在多個利益相關者的共同努力下才有解決的可能。
其一,技術開發人員要立足于教育教學的立場對智能技術內在腳本進行設計。“腳本”的概念是由拉圖爾提出,主要強調技術對于人的行為存在引導作用,技術內在腳本的設計規定了使用者應用技術的行為。當前ChatGPT技術內部“個性化服務”腳本設計主要是通過與人開展持續的對話互動,實現對用戶自身興趣需求的把握,進而方便快捷地為其提供相應的服務,減輕其開展實踐活動的負擔的同時提高活動效率。智能技術內部的設計能夠為學生學習提供信息資源準確推送、問題答案即時反饋等個性化服務,這雖然能夠實現對學生主體學習需求的及時關照與回應,但也在無形之中漸漸淡化了學生的主體地位,使得學生的主體能力出現退化,造成學生發展的片面與異化,這正是智能技術在初始設計時未考慮到學習活動與其他實踐活動之間的區別而出現的問題。面對智能技術對于學生主體發展的限制,技術開發人員應當考慮教育領域育人過程中的特殊要求與規律,進一步完善智能技術在接收學生學習需求后生成反饋的內在邏輯,確保學生在學習活動中對于一些必要的關鍵環節能夠做到親力親為,引導其始終以學習主體的身份開展活動,在智能技術的輔助下擴展學習的深度與廣度,獲得自身知識的增長與能力的提升。
其二,教育者應當作為ChatGPT等智能技術與學生學習之間合作共善的促進者。一方面,在技術應用層面通過開設與智能技術相關的與時俱進的課程、宣傳講座等,不斷培養并提升學生應用智能技術的正確態度以及必備的知識、技能,使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能夠做到善假于物,充分發揮智能技術的優勢為自身的學習服務;另一方面,在技術研發層面,教育者要能夠積極主動地參與到技術應用場景模式的研發之中,結合自身對于教育教學規律的把握、學習活動發生的理解、學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的認識,為智能技術開發人員的研究提供理論啟發與經驗借鑒,進而提升智能技術在教育領域中促進人的發展的適切性。
其三,學生應當明確自身學習主體的地位,在應用智能技術開展學習的過程中做自我的教育者。學生的發展是教育教學活動所追求的理想目標,也是學生開展學習活動的初衷所在。智能技術服務為學生的自我發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支撐,而學生“自我的建構是他人的事情,是老師的事情,是機器人的事情,但是更是學生自己的事情——成為飽滿的人乃是學生自我人格教育的重要使命”[22]。學生只有以一種理性的態度審視技術助力自身學習、促進自身發展的能力限度,才能在應用技術過程中自覺限制自身對技術的依賴,腳踏實地開展學習活動,主動參與現實的師生、生生之間的交往,在掌握知識技能的基礎上獲得情感交流、精神溝通等方面需求的滿足,進而在“智師”與“人師”的雙重輔助下提升學習活動的質量與效率,獲得自身的全面發展。
以ChatGPT為代表的新一代智能技術的興起,展示了智能技術助力學生學習變革的廣闊前景,但是,任何技術的誕生都要不斷經過實踐的檢驗才能逐漸接近完善。面對ChatGPT類產品智能技術的出現,應當以一種積極開放的心態去擁抱新技術,積極發揮技術變革學生學習方式、支持學生自主學習、促進學生個性化發展的潛能,但同時也要在這股智能技術的熱潮中保持一種理性的眼光去審視智能技術為學生學習帶來的挑戰,清醒地認識到智能技術為學生的學習帶來了哪些風險,盡早地采取措施預防和干預智能技術自身發展局限導致的困境、技術應用帶來的倫理風險及其引發的人的發展的難題。從深化智能技術革新研究,完善智能技術應用監管體系,加強智能技術應用的多方協作等方面入手,這些既是消解技術應用風險挑戰的基礎,也是技術賦能教育教學、驅動學生學習變革的前提。當前,ChatGPT技術內部語言模型在生成式的訓練過程中不斷優化升級。可以預見的是,智能技術的顛覆式迭代發展正在為教育增效賦能的實現增添無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