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家情報大學建設動因、歷程、舉措及特點研究

張高亮 申展

2021年，美國家情報大學轉隸至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正式成為全美情報界的大學，實現國防情報教育向國家情報教育的轉型升級，達成情報界建設服務整個情報界直屬院校的初衷。作為國家情報改革的重要創新之一，該校形成了適應未來需求的世界先進情報教育院校建設理念和實踐。本文基于美國家情報院校教育體系性和發展性視角，聚焦近幾年大學遷址、轉隸最新情況，貫通思考大學的整體建設脈絡，從宏觀戰略層面對其建設原因、舉措及特點進行系統研究。

美國家情報大學創建動因

顯見的、各自為政的部門機構情報教育弊病急需糾正。美國家情報總監設立前，多數情報部門都有自家的培訓機構，采用不同的訓練標準和教學內容，培養各自所需、特定門類的情報人才。其時，美國家情報機構依托謝爾曼肯特學院、中央情報局大學、匡提科分析研究學院等，培養情報分析、搜集、執法人才；國防部情報機構依托國家密碼學校、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學院等，培養自家的密碼、地理空間情報人才；軍種情報機構依托陸軍情報中心與學校、海軍和海軍陸戰隊情報訓練中心等，開展各自軍種的一般情報技能訓練。這種以機構為中心的情報人才培養模式，內部比較封閉，外部欠缺合作，受訓人員僅能適應各機構特定領域的情報工作，缺乏宏觀的戰略視野和完備的職業素養。2006年，“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委員會”調查報告指出，情報人員缺乏培訓、經驗和必要的科技知識，是“9·11事件”情報失誤的主要原因。前國家安全局局長威廉·奧多姆的報告著重指出，情報界的教育與訓練體系零散，情報界的教學資源管理不力。

美網絡司令部司令兼美國家安全局局長保羅·M·中曾根

成效顯著的軍隊情報院校聯合情報教育成為國家情報教育中的優勢資源。20世紀中后期，聯合作戰理論的發展和聯合職業軍事教育理念的興起，使美軍認識到軍種“孤軍奮戰”教育模式的弊病，于是整合國防部和軍種內情報教育資源，創建并發展了跨軍種聯合的軍事情報院校。21世紀初，美軍開始全方位軍事轉型，情報教育從應對現實危機的被動改革向基于未來威脅的主動轉型轉變，教育重心由軍種優先向一體化聯合的國防情報教育轉變，軍隊情報院校在開展跨機構、跨情報門類的教育方面取得顯著成績。1961年，國防部設立國防情報局，次年將陸軍戰略情報學校和海軍情報學校整合為防務情報學校，開始培訓跨軍種情報人才；1983年，學校升格為學院級，宣示其教育特性而非訓練特性；1993年，學院更名為聯合軍事情報學院，重點開展聯合作戰情報支援教育；2006年，學院調整為國防情報學院，獲譽情報人才培養的搖籃，成為從事情報高等教育、科研、學術拓展聯絡、情報職業培訓的專業情報院校。成效顯著的軍隊情報院校聯合情報教育，成為整合國家情報教育時易得的優勢資源。

情報一體化改革背景下統一國家情報教育需求急迫。2004年，美國出臺《情報改革和預防恐怖主義法》，全面開啟國家情報一體化改革。國家情報總監及辦公室作為改革的重要成果，負責為情報界人員的教育、培訓和職業發展制定標準，建立匯集所有教育成分的綜合框架，開展跨學科教育和聯合培訓。2005年，以通過一體化與創新實現轉型為題的《美國家情報戰略》發布，要求制定情報界人力資本戰略計劃，基于能力標準培訓和提升情報界人員。2006年，《情報界1號指令：領導政策》發布，要求國家情報總監與各機構負責人協商制定人事管理、跨學科教育培訓等人事政策計劃。隨后，《情報界人力資本五年戰略計劃》等指導性文件相繼發布，對人力資本建設和情報教育做出更加具體的戰略規劃和指導。在國家情報一體化改革的戰略布局和國家情報總監的積極推動下，國家統一情報教育愈發必要。

美國家情報大學建設歷程

試驗試錯階段初步探索積累經驗。針對情報教育的現實困境和戰略發展需要，國會要求統管所有國家級情報資產和活動的國家情報總監到任一年內，提交建立國家情報大學的可行性報告，包括成立和運行成本估算、培訓類型建議、職業教育考慮等。2007年，國家情報常務副總監唐納德·克爾稱國家情報大學已正式組建。初建的大學是一個跨越部門與專業界限的綜合教育訓練概念框架，主要關注人力資本問題、提供情報專業教育和發展計劃、與相關機構建立合作關系，重在將情報界各訓練機構和教育院校納入到一個共同的、虛擬的“屋頂”下。因為沒有實體化的校園和配套基礎設施，5年里大學更換了4任校長，運行過程中暴露很多問題，未能達到預期目標，輿論對其效益評價較低。

美國家情報大學發展階段一覽表

美國家情報大學發展階段一覽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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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據戰略管理循序漸進走向實體。在國家情報一體化改革深入推進、情報界戰略管理愈發集中統一的態勢下，大學由情報界的共識性概念框架，向依托國防情報學院實體重建，最終又回歸情報界管理，實現真正一體化升級。2010年，國家情報總監詹姆斯·克拉伯向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遞交備忘錄，建議在情報教學、科研歷史悠久且實力強勁的國防情報學院基礎上重組國家情報大學。2011年，國防部發布3305.01號指令，國防情報學院調整為國家情報大學，由國防情報局代管。

2017年2月，國家情報總監被列為內閣級成員，國家情報大學主校區搬至馬里蘭州貝塞斯達的情報界校園。同年，國會提議將大學轉隸至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使其更加深入融入情報界，承擔更加重大的未來使命。轉隸工作于2019年12月啟動，2021年6月20日基本完成。

美國家情報大學建設舉措

按照培養情報行業領導人標準，嚴格辦學質量。2011年大學實體化后，首項戰略目標即在學術環境中培養具有批判性思維能力的戰略領導人。2016年，“培養今天的領導人以應對未來的挑戰”成為大學愿景。2017年大學遷址后，制定五年戰略規劃，培養行業的領導人是其第一目標。2021年轉隸后，強調向未來情報界領導人傳授最先進的知識和技能，使其為國家情報做出重大貢獻。依此指引要求，大學堅持質量第一，培塑卓越校園文化，形成人才涌動“共生效應”。

治校上，選聘經驗豐富、學有專長的領導專家擔任校長。丹尼斯·克利夫特、大衛·埃里森等幾任校長，都擁有博士學位，國家安全、情報和高等教育經驗豐富。現任校長斯科特·卡梅倫有14年華盛頓州立大學、13年國家反恐中心工作經歷，是大學首位從軍隊和國防部之外選聘的校長；大學監事會有12名具有情報、軍事和學術經驗的成員，外加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中央情報局和國土安全部的3名特派代表組成，監督大學的任務執行。

師資上，多數教師曾在國家安全委員會、總統委員會等機構任職，具有復合的學術、軍事和情報背景。國防情報局、國務院等部門通過派任或作為客座教授在學校任職，軍兵種為入校學生提供顧問教師。大學生師比約4：1，博士學位教師占比約38%，其余均有碩士學位。

標準上，采取全程淘汰。學生在10周內缺課超過兩節，將被降低最終成績，在本科課程中獲得三級D或一級F，在研究生課程中獲得三級C或一級F，或因論文課程不及格無法注冊下一課程，將被考慮立即開除。學生平均畢業率為：全日制89%、非全日制53%、本科89%、研究生72%。

大學照此標準培養出了大批優秀的情報界及國家安全界領導人，如海軍陸戰隊四星上將約翰·R·艾倫、美國網絡司令部司令兼美國家安全局局長保羅·M·中曾根、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局長羅伯特·B·默雷特等。這些優秀畢業生，一方面作為情報界領導，關心支持大學發展，另一方面常回大學兼職教學、擔任導師、開展講座。

依托國家情報界高層直管機制，指導大學辦學戰略方向。國家情報總監是國家安全教育委員會的情報界首席代表，對情報教育特別是大學建設非常重視，多番嘗試并最終建立理想的管理指導機制。2006年，國家情報總監專門設立負責教育與培訓事務的總監助理，兼任國家情報大學校長，該職務撤銷后，職權歸入兼任首席人力資本官的國家情報總監助理，一體籌劃情報教育訓練和人力資本發展。2011年，國家情報總監又設立情報界培訓委員會，對大學進行戰略發展指導；同時與國防部、國防情報局、大學建立常態協調會商機制，指導、評估、審核大學的具體需求。

這一機制下，國家情報總監定期發布教育訓練指令，規范指導情報人才培養工作。國防部設立負責情報事務的副部長，專司審核所有教育訓練項目；設立國防情報訓練和教育委員會，制定教育政策，管理和指導各門類情報訓練委員會。國防情報局內建立一般、測量與特征、人力情報等訓練委員會，指導制定相應的政策、程序和標準，每年通過《情報與安全培訓、教育和認證年度報告》向國防部長和國家情報總監提供建議。國防情報局局長與國家情報總監、國防部長、大學監事會，一同決定大學校長的任命、預算和財務管理，每半年會商一次審查大學狀態。大學校長在國防情報局局長的授權和監管下，主持大學全面工作，并與國家情報總監協商，開發情報界需要的認證學位、證書和課程。

大學轉隸后，其辦公室的國防情報主任仍由負責情報事務的副國防部長兼任，情報界和國防部對大學的管理指導更加直接和有效。

美海軍陸戰隊四星上將約翰·R·艾倫

緊跟國家情報人才戰略需要，強化情報界學術中心職能。2005年版美國《國家情報戰略》將人才隊伍建設作為戰略目標，2009年、2014年、2019年《國家情報戰略》均將其作為戰略目標下的能力目標，優先順序從第六、第五到第三持續提升。應此需要，大學堅持教育教學和學術研究并重，破除教與研、教與學、專業間、校內外的藩籬，強化其情報界學術中心職能。

教育教學上，大學持續在培養方式、培訓能力、培育渠道方面下功夫，著力提升覆蓋面和影響力。主校區面向所有聯邦機構職員和美軍人員，提供學位和學歷、在職和在校、日間和業余、獨立和聯合相結合的多模式學習和研究項目。其戰略情報學院為本科生開設了7門核心課、6門拱頂石課、16門選修課，為研究生開設了4門核心課、4門論文課、1門大綱課、81門選修課，提供戰略情報研究學位課及收集與分析等8個區域或功能性領域學位集中課，提供反情報等7個地區和特定主題研究證書項目。主校區外設立全球校園，建有歐洲、南方、匡提科、國家安全局、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等區域學術中心，還在拉姆斯泰因、斯圖加特、布拉格堡、基韋斯特、赫爾伯特機場、邁阿密、喬治亞州戈登堡和國家航空航天情報中心等地布有教學點，為歐洲等五大司令部和聯邦調查局的全球分散人員服務。

《美國家情報戰略2019》

學術研究上，大學視其雖不是情報成品，卻可為國家最關鍵和最困難的挑戰提供創造性解決方案，推行研作底蘊、厚植教學的理念，打造情報界學術研究的首要資源。2012年憑其學術研究成就，被《C4ISR》雜志評選為軍事領域25項重大突破之一。大學設立研究辦公室，整合安·卡拉克里斯蒂研究所、出版社、圖書館等機構，支持關鍵、創新和嚴謹的學術研究，為情報學術深入發展提供基礎支撐。研究中心轄預警情報和自適應影響等6個分中心，使用最先進的方法和工具，研究緊急情報課題和國家安全課題；出版社重點出版探討情報界熱點和前沿問題的優質圖書；圖書館在全美情報大學和培訓機構中規模最大，是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力推的“國家情報圖書館”。

采用先進教育理念和教學設計，牢固辦學基礎。大學借鑒美國高等教育成果導向的教育模式（OBE）理念，采用并深化發展成果導向的軍事教育（OBME）理念，推動以教為中心到以學為中心、以知識體系為中心到能力達成為目的的轉變。以關注需求、注重成果、突出能力為理念，大學制定專業領域學習成果，界定學生畢業能力指標，反向設計教學內容、方式和方法。

大學利用參與制定《情報界職員能力目錄》等時機，深入理解通用職業教育培訓標準及情報人員核心能力、技術能力、職業技巧和專業技術的劃定標準，配合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各情報機構制定各崗位的通用核心能力模型，作為從業人員資格認證、教育培訓、績效考核、晉升提拔的基礎。依此能力模型，融合情報界職業道德準則等素質要求，制定批判性思維、倫理推理等基本學習成果和能力要求。在此之上，為每個學位項目設定更具體的專業方向學習成果和能力要求，如情報學學士學位項目，專業設定為安全和情報背景下的全球環境分析等。爾后，又與各情報機構合作，制定培訓課程標準及教學大綱，納入學術認證。教職員工在掌握這些標準后，進行課程開發和教學組織。如情報學學士，總設57學分的教學計劃，分設21學分的核心課、3學分的拱頂石選修課、15學分的選修課、18學分的拱頂石準備和結業課。

美國家情報大學的主要特點

建設方向與國家情報戰略需要相一致。大學的創建，是解決教育訓練體系零散、人員缺乏培訓，急需調動情報界現有教育訓練資源，推動情報人員能力升級的戰略選擇。大學的實體，是情報界用軍隊成熟情報教育模式推動國家情報大學發展，使其在為國防情報教育提供支撐的同時，填補國家層面情報教育缺失的戰略安排。大學的轉隸升級，是情報界適應安全環境、高新技術、非傳統戰爭等帶來的情報需求新變化，著眼情報能力領先于不斷發展的威脅，匯集更多資源更好發展大學的戰略考量。大學從構想、虛擬、實體到回歸，追趕式發展中，建設方向與國家情報戰略要求相一致，國家情報界在不干涉大學自主辦學的前提下，主導著大學的戰略發展。

美國家情報總監詹姆斯·克拉伯

建設目標與未來情報能力需求相銜接。大學認為，面對錯綜復雜且飛速變化的國內外安全環境，準確迅速洞察全球威脅和機遇，靈活機動地發揮情報能力，必須著眼未來應對未知，以比威脅出現更快的速度提升情報人員能力。為此，大學著眼未來戰場，以未來情報能力需求為導向，建設愿景上，培養今天的領導人以應對未來的挑戰；教育目的上，幫助學生建立持續發展所需的以思維能力為代表的復合能力；教研內容上，注重關注全球化，面向未來的情報和國家安全情報；課程設置上，加大生物、化學和爆炸、網絡、數據科學等新興科技類課程開發。從大學的建設路徑、設定的學習成果和能力要求，到大學的課程教學內容、學術研究方向、榮譽激勵導向，再到大學的畢業標準質量，都具有面向未來的前瞻性、發展性特點，也正是這種著眼未來的站位，使得大學的建設目標具有領先性和創新性。

建設重心與滿足學生根本要求相契合。大學既履行培養多元化人才的職責，又承擔提供職業化發展保障的使命，學生多來源廣，覆蓋所有的國家安全及情報機構，年入學約700人，來自50多個不同的組織，超過任何軍種學校。大學堅持以學生為中心，以教研結合、機制融合、力量聯合滿足學生關切，將學生的職業發展、能力提升訴求和學習時間、地點、方式、效益連通，用學生根本要求引領大學建設重心，在定制化、個性化培養方面形成特色。學制上，有一年全日制、兩年非全日制、兩年夜校、一年周末學校等學歷學位教育，及長短不一、方式多樣的繼續教育和研究證書學習。途徑上，可在主校區現地學習，也可到區域學術中心參加非全日制學位和情報研究證書項目學習，還可到就近的教學點通過遠程視頻會議學習。課程設置上，將聯合職業軍事教育課程與學歷學位項目課程打通。全日制碩士研究生完成學位課程后，參加規定的4門培訓課程，通過指令測試，可獲得第一階段聯合職業軍事教育資格證書。大學還建立多種激勵獎勵機制，提供學生研究經費，評選榮譽學位，設置學生學術獎、領導和學術成就獎，激發學生學術創造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