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信泉與俞惠如初次見面他問:“這位主任尊姓大名呀?上過學嗎?何時參加工作的?”
1960年夏,在人民大會堂舉辦的舞會上,俞惠如請周恩來跳舞。當時正值周恩來訪問了東南亞七國后回國不久,俞惠如說:“周總理,你真是了不起,訪問了那么多國家,跑了那么遠的路,孫悟空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你比孫悟空還厲害呀!”周恩來笑著說:“你也厲害呀,生了12個孩子,是‘航空母艦’呦!”一曲結束后,周恩來把俞惠如領到毛澤東面前,介紹說:“這是12個孩子的母親,我叫她‘航空母艦’!”毛澤東說:“生養12個孩子嗎?不容易呀!是‘航空母艦’,也是母親英雄嘛!”
吳信泉與俞惠如初次見面,他問:“這位主任尊姓大名呀?”
1924年,俞惠如出生在安徽省五河縣的一個小商人之家。1936年西安事變后,俞惠如跟隨學校走上街頭演講,宣講抗日救國的道理,演唱抗日歌曲,這年她才12歲。15歲時,俞惠如任皖東北三區婦救會主任,16歲加入中國共產黨。
戰爭年代,俞惠如隨部隊南征北戰。長子吳皖湘回憶:
母親于1940年8月入伍,在八路軍第5縱隊第2支隊政治部宣傳隊任分隊長。當時,母親是宣傳隊里唯一的女同志。她入伍一個月后,部隊就南下蘇北淮海、鹽阜地區。從地方到部隊,對她來說生活有了很大改變。地方工作,生活再苦再累,比起部隊來說,還是要好得多。部隊要行軍打仗,一天走幾十里路,大家腳上常常打起血泡,住的是門板當床,吃的是地瓜干子煮白菜。有些人受不了部隊的艱苦生活和隨時戰斗的危險,中途開了小差,但母親堅持了下來。母親好勝心強,不愿落后,一直都是克服困難愉快地工作著。每到一地宿營,她積極為隊員們安排住處,聯絡當地老百姓,工作做得細致周全,成為隊長得力的助手。
母親和父親是在她入伍前的一次歡迎會上相識的。1940年8月上旬,部隊進駐泗縣魏營子,地方上召開歡迎會,由時任三區工委委員兼婦女主任的母親主持并上臺致歡迎詞,父親則作為軍隊代表講話。會后,她去部隊駐地查看安排情況時在院子里遇見父親,父親問母親:“這位主任尊姓大名呀?上過學嗎?何時參加工作的?”母親一一回答了。父親表揚母親16歲就能不用稿子上臺講話,講得流利,能力很強。后來,經時任政治部主任李雪三牽線,他們于1940年12月22日走到了一起。
“抗美援朝,也是保家衛國,任務光榮,我保證把后方工作做好”
婚后,俞惠如為吳信泉生育了12個子女,幾次徘徊在生死線上。1941年10月28日,俞惠如在老鄉家誕下長女。孩子難產,生了一天一夜,長女出生那天恰逢重陽節,故取名“重陽”。生產18天后,俞惠如便席地而坐,參加旅黨代表大會了。次年底,俞惠如在一位老鄉家的廚房里生下了大兒子皖湘。1944年5月16日,她在吳圩子隨軍醫院生下二女兒淮陽。1945年8月8日,蘇聯向日本宣戰,她于后方醫院生下二兒子蘇宣。1947年11月10日,俞惠如在齊齊哈爾生下三兒子皖平。1949年1月5日,在沈陽生下三女兒新陽。1950年7月18日,生下四兒子平安,寓意信泉打仗平安歸來,后改為安平。1952年在遼陽生下五兒子希平,正值朝鮮戰爭時期,寓意希望和平。之后,俞惠如分別在1953年、1954年、1955年和1957年,生下六兒子小平、七兒子十平、八兒子利平和四女兒利陽。
吳信泉對四兒子出生時的情景印象尤為深刻,他曾在回憶錄中寫道:
眼看我就要帶著部隊乘軍列北上了,我的妻子俞惠如于1950年7月18日生下了安平。我望著她剛生下孩子比較虛弱的身子,久遠的歷史鏡頭一個又一個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我們結婚到現在正好10年了,而我們夫婦在一起生活的時間還不到一半。我常常想起我國著名的女作家冰心說過的一句名言“年輕時沒有年輕過”。
安平這孩子降臨在我們家三天之后,我就離開了他和他的母親。走前,我對她說:“惠如,真對不起你,你每次生孩子我都在前方打仗,從未照顧過你。這次我又要走了,你在后方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孩子,真夠辛苦了。”她說:“信泉,我習慣了,你這次出國作戰,不僅是抗美援朝,也是保家衛國,任務光榮。我保證把后方工作做好,把孩子照顧好,你放心走吧!”我聽了她的話,向她豎起大拇指就走了。
孩子們說:“到我家來找媽媽的人比找爸爸的人多”
吳信泉在外征戰,俞惠如在家中邊工作邊照顧子女們,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戰爭年代生活艱苦,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在鹽阜區時,有時偶爾有人送給吳信泉一個繳獲的罐頭,他舍不得吃,總是留到星期六晚上俞惠如去時一塊吃,吃起來你推我讓,相敬如賓。俞惠如工作之余,幫老鄉挑水、掃院子、做針線活,還教房東的孩子識字、唱歌。老鄉有時送她兩個雞蛋、幾條小魚,她總是做好給吳信泉送去。有時還換來點兒煙葉子,她就用紙卷好了送給吳信泉。
1946年3月,吳信泉在鄭家屯偵察地形,在火車頭上面坐一個多小時。刺骨的寒風吹得他劇烈頭痛,在地上打滾,以頭撞墻。在通遼的俞惠如得知后,急得直掉眼淚。當她趕到鄭家屯時,吳信泉躺在床上,臉色臘黃,無一絲血色,見俞惠如來了又驚又喜,問:“你怎么來了?”俞惠如擔心丈夫責備便說:“我來接傷員,順便看看你。”俞惠如照顧他兩天就回通遼了。這一年,土匪的一顆手榴彈在俞惠如住的房子窗前爆炸,將她震倒,右眼負傷。由于彈片殘留在眼內,右眼視力基本喪失。在以后的50多年里,俞惠如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東西。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俞惠如先后任東北軍區幼兒園主任和炮兵司令部直屬政治處干事,工作繁忙。孩子們都說:“到我家來找媽媽的人比找爸爸的人多。常常是午飯時剛剛拿起筷子,人就來了,中午經常睡不成午覺。晚上來的人就更多了,有時一晚上來三批人。”
1959年至1961年,是國家經濟困難時期,糧食嚴重不足。俞惠如家中男孩子多,都在長身體,飯量比大人都大。為了讓孩子吃飽飯,她絞盡腦汁,每天早早地去菜站撿些被人丟棄的白菜葉子,“拿回家后,重陽、淮陽帶著弟弟妹妹們把白菜葉摘洗干凈,交給炊事員摻在玉米面里蒸窩頭。”俞惠如回憶說,她還找出家里所有的玻璃瓶子,養上小球藻,長滿后撈出來,加在玉米面中。按當時的說法,小球藻里蛋白含量高,可以代替糧食。一年冬天,俞惠如得了浮腫病,按規定有浮腫病的人每月可以供應二斤黃豆。俞惠如將黃豆買回來,讓炊事員煮一煮或炒一炒,分給孩子們吃。
雖然吃不飽肚子,但孩子們很懂事。吃飯時,父母沒上桌,誰也不會動筷子,分多少食物就吃多少,從來不爭不搶。俞惠如和吳信泉總要將碗里的飯扒出一半給小一些的孩子,七兒子吳十平總搖著頭說不要。周末,俞惠如會多睡一會兒。孩子們走路輕輕的,說話也小聲,生怕吵醒母親。在孩子心目中,爸爸媽媽最重要。
吳皖湘工作后第一個月的津貼全給了俞惠如;吳重陽在西安軍事電訊工程學院上大學,第一個月的津貼也全數寄給了俞惠如——12個孩子都這么做。俞惠如回憶道:“收到這份錢后,我做母親的心暖暖的,我為我的孩子們感到驕傲。”
俞惠如和吳信泉一生夫唱婦隨,老了更是形影不離。在俞惠如心中,吳信泉不僅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崇敬的老首長。吳信泉也常說,他一刻也離不開俞惠如,幾十年里,俞惠如悉心照顧他的生活,吳信泉病重臥床時,不能看電視,也不想聽收音機,俞惠如就每天在他午睡醒來和晚上睡覺前給他唱歌,每次唱完,吳信泉都微笑著說:“再來一個。”
1991年,吳信泉的病越來越嚴重了,俞惠如愁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天天流淚。吳信泉卻很堅強,俞惠如回憶,一天晚上,吳信泉拉著她的手說:
我從一個放牛娃參加革命,今年已經66年了,黨關懷培養了我,又給了我一定的地位,我已經非常滿足了。我經歷過戰爭年代,能活到今天就不錯了。
我得心臟病這15年,都靠你照顧我,住院你陪我,我服藥都是你為我一粒一粒配好,裝在瓶子里,一天4次給我吃。你是我的好妻子,也是我的好醫生,我永遠感激你。你16歲和我結婚,沒過上好日子,戰爭年代我們同生死、共患難,運動中你受我的株連,我生病你又要日夜照顧我,你對得起我,已經對我盡到責任了,而我永遠對不起你……
1992年4月2日,80歲的吳信泉在北京解放軍總醫院病逝。俞惠如流著淚,給他洗了最后一次臉,梳了最后一次頭,為他唱了最后一首歌。
2015年1月13日,俞惠如逝世。
(責編/張超 責校/李希萌 來源/《母親俞惠如戰斗在淮海鹽阜區》,吳皖湘/文,《鐵流》2008年第8期;《“航空母艦”保家護航五十載——訪新四軍老戰士俞惠如》,蔣琰/文,《鐵軍》2014年第6期;《我和信泉——俞惠如回憶錄》,俞惠如著,白山出版社2002年第1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