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最難割舍煙火氣

厲彥林

“朝霞染紅千重山，晨風吹卷萬家煙。”崇山峻嶺間熟悉而又親切的煙火氣，升騰豐盈人間氣象，歲月琴弦上的平凡人生，真實且溫暖。

每個人都生活在大地之上、一個家庭之中，松軟的泥土和飄散的炊煙，洇潤飯菜的清香味和濃濃的人情味，即便復雜的社會滋生冷淡、丑惡甚至血腥， 煙火氣依然沉浸人心、讓人難割難舍。

文學即人學。優秀文學作品說到底，是書寫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有景有物、使讀者能有共鳴的活生生的人及人生。作家的人生經歷不同，對社會、對人生的理解和文字表達方式也不盡相同，作品必然散發出不一樣的氣韻和味道。讓心靈觸動、讓人感動的人情味，如同釀造已久的烈酒，醇香醉人，味道地道、純正，回味無窮，念念不忘。

煙火氣，是人世間最綿長的味道。家，是人世間煙火最旺盛的地方。娘，是最早為我們點燃人間煙火的人。人間煙火氣，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常瑣碎和酸甜苦辣咸的真實感覺，好日子、好心情是煙火氣熏出來。飄散煙火氣的粗茶淡飯，最詩意、最暖心、最具人情味……

《娘祭》是我紀念、悼念和感恩母親的作品。我母親雖然是一位普通的農村婦女，不識字，但通情達理，聰慧善良，是傳統母親的典型代表，她對我的成長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此文從我娘去世前后開始寫，我堅持每年都在娘的祭日前后寫一段，已經連續寫了八年，越寫對娘的感情越深，越思悟越感覺娘的觀念、情懷以及為人處事的方方面面，都折射出沂蒙山區傳統母親的美德。像將自己僅有的半碗粥給了乞丐、留下兩墩地瓜“喂地”這些小細節，彰顯的是大愛情懷，透出對人、對大地、對大自然的敬畏和感激。

人情冷暖，世間百態。生活如煙花般燦爛，朝霞般亮麗，辣炒山雞般味道獨特。人間最繽紛絢爛、最至繁至簡的，該是煙火氣吧，那是彌漫心頭、驅不走趕不散的感動與懷念。當然，躲在自己的精神象牙塔里，雖然詩情畫意、超凡脫俗，但讀者看不清現實生活的脈絡紋理。文章只有經過煙火氣熏蒸和洇潤，散發出泥土的氣息和生活的熱度，才耐讀，有筋道，更可回味。迎天光、接地氣、言之有物的情節與語言，平實溫暖鮮活，可親、可愛、可信。山東師范大學王萬森教授曾評價我的散文是“赤腳散文”，“在沂蒙大地上立足，挽起親人的臂膀，抒發沂蒙鄉情，看似捧親人的赤足，然而端的是中華散文的正宗。”我個人贊同他的觀點，這也是我所努力的，我愛泥土味。

楊絳先生100歲時曾感言：“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后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都是趕路人，披星戴月地奔跑，回來已是滿身風霜和傷痕。生活和生存都需要大地的溫情、暖心的親情和熱氣蒸騰的飯菜香，也就是熙熙攘攘的人間煙火。宏大與幽微、真誠與悲憫、壯闊與狹隘、質樸與深沉，都會隨著時間的沉淀越來越清晰。

我們經過幾十年快速發展，付出沉重代價之后，悄然頓悟：不該過度追逐金錢，物質富足不是生活的全部，開始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富足。誠然，金錢買不到幸福與尊嚴蘊含的所有元素，人類的終極目標是追求財富與自然環境、人類健康、社會公平之間的協調平衡，可持續發展是一場正在發生的深刻革命。竭澤而漁、過度透支之后，頓悟“平淡的煙火氣蘊含歷史的厚重感、親切的溫暖感和充盈的幸福感”。鄉情民俗與凡人小事中的人性暖光，字里行間散發的地道文學味，讀來令人倍感親切溫馨。

羅曼·羅蘭說過，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了生活真相后，還依然熱愛生活。面向星辰大海，關心糧食和蔬菜，把生活嚼得有滋有味，把日子過得活色生香，是每個人包括作家共有的心聲和愿望。歲月洗禮、生活磨礪、平和心境和嫻熟語言是柴火堆，隨時點燃一縷煙火，溫暖讀者心靈，照亮生活。

清晨，我凝望剛露頭的太陽，雙腳踏在柔軟干爽的大地上，四處飄蕩著泥土的芳香和飯菜的清香，人間煙火氣就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