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

美貌與財富、名流的故事,向來為大眾津津樂道。
特別是故事上還附著了諸如頂尖名校、科技研究、先鋒藝術、自然發(fā)展這些令人神往的要素。
美到令人懷疑是明星誤入學術界,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終身教授Neri Oxman就是這樣一位故事主人公。
她第一次被行業(yè)外的聚光燈追隨,緣于2018年4月時與布拉德皮特的緋聞。
2022年,她又因一則“霸道總裁豪擲6.5億送女友150人研究所”的烏龍新聞被廣泛討論。
雖然事后證實這對實現(xiàn)學術自由的神仙眷侶另有其人,但Neri的丈夫也的確為她購入了一棟大樓。她的丈夫Bill Ackman是一名億萬富翁,一家對沖基金公司的CEO。2015年,他以2.55億美元購入了紐約曼哈頓第11大道787號大樓。2021年,該大樓成了Neri建造36,000平方英尺新實驗室的選址。
現(xiàn)年47歲的Neri實則遠超報道封面上那個皓齒明眸、卷發(fā)茂密的賞心悅目形象,她是被授予中尉軍銜的空軍戰(zhàn)士、擁有醫(yī)學教育背景的建筑師、打破學科邊界的創(chuàng)造者,也是擁有天真爛漫想象的小女孩、堅定可靠的研究帶頭人、洋溢著溫情的愛侶與母親……
Neri的辦公桌上擺滿了來自自然界的標本:精致的蝴蝶翅膀、黃蜂巢、大量松果收藏和一系列甲殼類動物。其中她最喜歡的是馬蹄蟹:“這是個美麗的生物,因為它有著復雜的內部結構,但它非常輕,幾乎就像一張紙。”
2010年,Neri成為MIT Media Lab的媒體藝術和科學教授,建立并領導Mediated Matter小組,在小組“Design for, with, and by nature”的宗旨之下,將技術和生物學融合,提供符合生態(tài)可持續(xù)性原則的設計。
MIT Media Lab由尼古拉斯·尼葛洛龐帝在1985年創(chuàng)立。他對人員招募要求提出的第一點就強調“不適任”。“如果你能在其他大學其他系所獲得教師職位,那就去吧;如果不能,就來應征”。
在這樣的背景下,他評價Neri加入Media Lab“仿佛是一種命運的指引”。
Neri在2015年的TED Talk上介紹了她“生物煉金術”的設計理念,自工業(yè)革命以來,設計界的主流理念就是嚴格制造和批量生產(chǎn),流水線建構出一個由零件組成的世界,制約著設計師與建筑師的想象力,驅使他們將作品視為功能各異的不同零件構成的組合物。
但在當下,設計師可以借助四種工具從自然界取經(jīng),算法設計可以用簡潔的代碼指導實現(xiàn)復雜的結構,增材制造能夠通過有機生長的方式形成新生命形態(tài)的部件,材料工程得以精細設計材料的行為,而合成生物學可以通過基因編輯產(chǎn)生新的生物功能。
設計的最終完成靠材料自身“生長”而非“組裝”,“科技發(fā)展已經(jīng)追上了想象力,所以想象力責無旁貸。”Neri說。
基于她的設想,Neri在實驗室里做出許多充滿創(chuàng)造力的實踐。比如設計生物管道形成可穿戴裝置,通過引入可進行光合作用的藍藻和大腸桿菌在水凝膠中共生,形成私人訂制的微生物群,維持可能應用于星際生存的生理運作。
Mediated Matter團隊還制作了第一臺生產(chǎn)光學透明玻璃的3D打印機,算法設計精密控制玻璃的色彩、透明度、厚度和紋理,達成“熔融玻璃縫紉”的效果,從而應用于透鏡、建筑立面設計,擴展在城市中規(guī)模化利用太陽能的可能性。
更大型的數(shù)字建筑平臺(DCP)使用機械臂打印聚氨酯泡沫,快速固化后可以在沒有支撐結構的情況下筑造獨立的房間。
尼葛洛龐帝吐槽說,Neri經(jīng)常造成MIT采購部門的困擾,比如一個訂購6500只蠶的訂單。
它是Neri的代表作之一蠶絲亭臺(Silk Pavilion),蠶在盒子中把自己附著在一個地方,通過兩種不同濃度蛋白質的聚合,編織一個繭作為自己羽化的家,當取用蠶絲用于紡織時,通常采用煮沸的方式將繭解開。

然而在蠶吐絲的頭部安裝磁感應裝置了解蠶繭構造后,團隊發(fā)現(xiàn),如果將蠶放置在平面上,調整好溫度、濕度和光線打造適宜蠶吐絲的環(huán)境,蠶可以按照特定的分布,編織出平面的繭并依然健康地羽化。這樣塑造原始蠶絲的形狀,創(chuàng)造成品的同時也延長了蠶的生命周期。
因此團隊用計算機數(shù)控編織出一個由26個多邊形組成的帶有特定孔徑的模板,將蠶置于支架之上。兩到三周后,6500只蠶紡織出6500公里的絲線,填補了裝置的空隙,而這也正是絲綢之路的長度。存活下來的飛蛾可以產(chǎn)生150萬個卵,并有可能建造多達250個額外的亭臺。
Neri致力于這種面向自然的設計。她的祖母曾講給她一個圣經(jīng)故事,在創(chuàng)世紀的第三天,上帝讓碩果累累的果樹誕生,而這第一棵果樹的樹干、樹枝、葉子和果實都沒有什么區(qū)別,整棵果樹是個整體。
這讓Neri思考,如果設計作品由單一的部件組成將會是何種樣貌,她與團隊開始尋找類似果樹的材料,然后找到了甲殼素。這種地球上第二豐富的生物聚合物,由蝦、蟹、蝎子和蝴蝶生產(chǎn),每年大約1億噸。
“我們打電話給Legal Seafood(一家連鎖海鮮館)訂購了一批蝦殼。”Neri笑了。“一棵樹變成一棟建筑,一棟建筑變成一棵樹。”引入酪蛋白、從枯枝中提取的纖維素、來自果皮的果膠后,通過機器制造構建出的一系列生物復合裝置Aguahoja,像是巨大的葉片,愿景是替代地球上所有的塑膠制品,最終可以在水中降解,滋養(yǎng)新的生命。
Neri對建筑設計自然生長的熱忱可以追溯到她的童年。她出生于以色列第三大城市海法,這里有著豐富的植被,山脈從海洋中延伸出來。
3歲時,Neri從一個暴風雪的夜晚中醒來,聽見風吹向老舊的露臺,她打開窗戶,看到許多輕盈的“白色的東西”,“感覺真是奇妙得不可思議”。她抓起積雪裝進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底下,準備給父母展示“這從天而降的神奇物質”。
時至今日,Neri仍舊記得自己從濕透的床上醒來無比失望,又想對這個現(xiàn)象一探究竟的感受。而這份小時候從未見過雪天真無邪的驚奇感,始終伴隨著她。
Neri的父母Robert和Rivka都是以色列理工學院的建筑師和教授,在當?shù)卦O計界廣為人知,父親偏重理論研究,母親則是建筑設計人工智能領域的早期開拓者和推動者。
她的家與父母的建筑工作室從家具、書籍、食物乃至餐具都很“時髦”,“所以我很早就學會了欣賞設計和建筑的價值”。
Neri的祖母Miriam有一座巨大的花園,坐落在卡梅爾山的山頂,無花果樹和蘋果樹的芬芳、鳥鳴、戶外燦爛的陽光和松果的氣味構成了Neri對這座童年伊甸園的回憶。
Neri在自然和建筑間長大,直到18歲服義務兵役兩年,成了以色列空軍的中尉。“年紀尚小時就去從軍并直面死亡,我在軍隊中看到了一切——極端的人性,還有一些我永遠不會去分享的東西。”
這段充滿內心沖突的經(jīng)歷形塑了Neri的認知,她既想守衛(wèi)原本的自我,又希望擁抱各種不同的身份。
服役結束后,Neri申請了希伯來大學的醫(yī)學院,循著對生物科學的熱愛和一種對建筑家庭的反叛,向成為一名外科醫(yī)生的目標努力。但在兩年后祖母去世的那天,Neri突然覺得一切“毫無意義”,決定轉向以色列理工學院學習建筑,以美化世界的設計延續(xù)祖母花園的故事。
之后,Neri于2004年在倫敦建筑協(xié)會取得碩士學位,隨即進入MIT攻讀建筑設計與計算博士學位。2006年,她啟動了一個嶄新的名為“材料生態(tài)學”(Material Ecology)的跨學科研究項目,在2010年畢業(yè)并成為教授。
Neri在《糾纏時代》中,勾勒了一個在科學、工程、設計和藝術四個領域創(chuàng)造性探索的坐標系,做出一個反學科的構想:知識不再被歸于也不再產(chǎn)生于學科邊界內,而是完全糾纏在一起。
在傳統(tǒng)的學科劃分中,藝術用于表達,科學用于探索,工程用于發(fā)明,而設計用于溝通,Neri提出:“為什么不用一個圓圈把這四個領域整合起來?像時鐘一樣。”
她所期待的也是不停游走于各個區(qū)域之間的研究,“在根本不適合任何現(xiàn)有學科的空間中工作”。
時鐘指針的轉動,就是跨學科訊息和創(chuàng)意的流通。科學將資訊轉化為知識,工程將知識轉化為設施,設計將設施轉化成文化行為,而藝術則用文化行為質詢著我們看待世界的角度,形成新的觀念。
“如果你相信灰姑娘的魔法時刻,在某個地方的午夜時分,藝術會與科學相遇。”Neri告訴她的研究小組成員,必須時刻做好準備。“你的項目成果會在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中庭展出,同時也會登上Nature和Science的封面,這兩者會同時發(fā)生。”
紀錄片中,Neri的父親拿著一本印有Neri的照片的《紐約時報》,驕傲地說他的女兒被稱為“當代達芬奇”。
這樣跨界成果斐然的耀眼女性就像處于風暴之中,贊譽和爭議如影隨形。
2018年4月,有消息人士證實,建筑和設計愛好者布拉德皮特被引薦給Neri,合作他正在從事的一個建筑項目,建立起了“職業(yè)友誼”:“他們一拍即合,因為他們對建筑、設計和藝術有著同樣的熱情。”
據(jù)稱最初吸引皮特認識Neri的是她3D打印的聲學椅子Gemini,其材料與特定的壓力點可以對聲音進行吸收屏蔽,使得坐在椅子中的人“感到自己的身體就像一顆星辰漂流在安靜的太空里”。
Neri否認了所謂“疑似皮特新女友”的緋聞,實際上她早在2017年就與對沖基金CEO Bill Ackman開始約會。Ackman畢業(yè)于哈佛大學,是紐約對沖基金公司潘興廣場資本管理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兩人在 2019年1月完婚。
2017年1月,Ackman接到了導師Marty Peretz的電話,“他告訴我,過去五年來,他一直想把一個人介紹給我,她的名字叫Neri Oxman,她是他見過的最美麗,聰慧,充滿藝術氣息和愛心的才華橫溢的人。”
四個月后,Ackman又收到了他的密友之一、哈佛同學Linda Rottenberg的短信:“她在加州的硅谷遠見者頒獎典禮上給我發(fā)短信告訴我,她剛剛遇到了一個最不可思議、最溫暖、最美妙、最有活力和最聰明的女性,她認為我應該見到她。”
當Ackman問起名字,Linda回答是Neri Oxman。
“我的核心圈子里有一個人認識Neri五年,另一個認識她五分鐘,但他們都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描述她。”Ackman說。
2017年夏天,Ackman與Neri取得了聯(lián)系,“我在大約五秒鐘內就知道她非常適合我。”
Neri也提到了二人的共同點:“我們都相信這樣一種觀念,即我們所做的不是工作或職業(yè),而是一種使命。”
Neri說她知道自己從事的事情“從外表看起來很珍貴、很優(yōu)雅,但事實并非如此。這很辛苦,很混亂,還要有極大的自信才能夠背離常規(guī)”。
這類超前的研究常被質疑如何養(yǎng)家糊口,如何幫助公司生產(chǎn)出更好的產(chǎn)品,為什么實用、為什么有用,為什么值得一筆funding……“我無法告訴你一開始我受到多少抨擊與嘲笑,我們的團隊經(jīng)受了無數(shù)折磨,才有現(xiàn)在的我們。”Neri說。
Neri的父親一直告訴她,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必然伴隨著一些不適,如果感覺不舒服并且孤獨,那么你就知道你正在做對的事。
風暴的中心總是很安靜,不過除了寂寞,也有從容,“我的一大目標就是保護我的團隊,讓他們待在風暴的中心。”Neri說。
在長久的時光里,Neri擔當著一個多樣化的母親角色。她催生她的項目、設計作品,培育和守護她的學生、研究團隊,照顧并深愛著家人,更超越性地提出“孕化自然”的理念,引導與涵養(yǎng)材料表達出期待中的樣子,讓設計與自然協(xié)同共生。
Neri曾經(jīng)一直想有個孩子,她的許多朋友說這不可能,一個人無法事事兼顧,但Neri始終認為這是可能的。她一直喜愛愛因斯坦的一句名言:“只有兩種方式度過你的人生,一種是把什么都不當奇跡,另一種是把什么都當成奇跡。”

2019年春天,Neri的女兒Raika降生了。2021年春天,Neri入駐了第11大道787號大樓,開始經(jīng)營自己名為OXMAN的新實驗室,擔任創(chuàng)始人和CEO至今。
Neri充滿危機感地構想著這樣一個未來:“等到我女兒80歲的時候,她會生活在一顆比現(xiàn)在溫暖4度的星球上,有110億人生活在上面,其中大部分地區(qū)變得不適于數(shù)百萬逃離風暴和火災的難民們居住,科學家預測第六次生物大滅絕即將發(fā)生,對我們的星球造成不可逆轉的破壞。”
建筑師是明日世界的園丁,要么建造、要么破壞人類與自然連結的紐帶。
Neri的最新項目是城市模型Man-Nahāta,前后追溯曼哈頓的四個世紀,為建筑提供一個生長,降解和重新出現(xiàn)的框架,以期為后代重建健康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恢復自然與人類之間的平衡。
Neri在Twitter上分享過這樣一個故事:當她提著裝滿可回收物的袋子前往女兒Raika的學校時,她不禁自問,這樣一個小小的袋子,能為世界帶來多大的不同?
當天晚上,Raika請Neri數(shù)遍天上的星星,但一次只能數(shù)一顆。Neri意識到,所謂希望,就是一種以平等的信念天真地采取行動的能力,用點滴可計量的工作去面對無垠的未來,無論是數(shù)星星,還是解決自然危機,抑或是拯救生命。
她還在堅持數(shù)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