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能俊
有一次聽語文課,教師講的是納米技術,有一名學生提出了一連串“離奇古怪”的問題,比如“納米材料是怎么制造出來的”“納米機器人進入人體殺死癌細胞后怎么出來”等,她的問題讓其他同學笑得前仰后合。課后,我好奇地問她是怎么做到堅持自我的,她的回答簡潔而真實:“不管同學們是否笑我,這都是真實的問題,而且每一次老師都會站在我這一邊。”
這名學生的話讓我很感動,讓我感動的還有這種鼓勵與眾不同的課堂文化。
我聽過許多課,也與教師和學生聊天——我一直試圖破解縈繞于心的謎團:在教室這個本屬于孩子的地方,為什么孩子隨著學齡的增長眼睛反而變得黯淡無光,逐漸陷入被動學習的泥沼?
國外有一位名叫簡·埃利奧特的小學教師曾做過一個非常有名的實驗。她把24名學生分成兩組,棕色眼睛的學生為一組,藍色或綠色眼睛的學生為另一組。每名學生都佩戴著一個臂章,標記他們眼睛的顏色。她告訴學生,科學家發現黑色素與智商有關,眼睛顏色越深的人越聰明(這是她故意捏造的說法)。一周之內,棕色眼睛的學生可以坐在教室前排,在特別為他們保留的區域里玩耍,還可以吃兩份午餐。一周之后,埃利奧特發現,棕色眼睛的學生變得自以為是,欺負其他同學,同時,棕色眼睛的學生上課普遍表現較好,而藍色或綠色眼睛的學生卻正好相反,即使原來特別優秀的學生現在也不認真學習。從埃利奧特的實驗中我們至少可以獲得以下兩點啟示:一是教師潛在的思想、意識和價值觀塑造著教室里的現實,并進一步決定了學生的認知、行為和表現;另一方面,教室里任何形式的歧視、不公平都會使學生缺乏安全感,從而阻礙其發展。
不幸的是,今天的教育者似乎并沒有從中吸取教訓,類似的現象時有發生:漠視問題學生和學困生;分設快慢班;學優生在課堂上得到教師更多的照顧與青睞;刻意制造競爭性的班級氛圍,重視個體學習而非合作學習……在這樣的環境里,即便是表現優秀的學生也會缺乏安全感。當孩子缺乏安全感時會怎樣?注意力不集中,臣服權威、不敢做出新的嘗試,遇到困難要么逃避要么情緒崩潰,甚至有攻擊性行為。因此,在我的理解中,教室文化的首要要素是安全感。充滿安全感的教室是什么樣的呢?允許學生落后,把落后理解為內在的生長節律;出錯也沒有關系,倡導從錯誤中學習;接納孩子的不一樣,思維的多元和與眾不同能得到應有的尊重與包容;鼓勵挑戰和冒險。安全感是托起學生成長的基座,如果把學習比作待飛的火箭,那么安全感就是發射塔。
我曾觀察過一類學生,他們在小學階段成績優秀,但是到了初中或高中之后就再也無法延續下去。有人認為是天賦所限,也有人說心理素質不好、抗壓能力較差所致。按理說,這類學生應該自信心爆棚、內心強大,他們獲得過比普通學生多得多的展示機會,沒有理由在后續的學習之路上停滯不前。但事實上,他們的確不適應新的環境,面對新的學習任務動力匱乏、意志消沉。為什么好學生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直到幾年前我接觸到卡羅爾·德韋克的“成長型心態”時才恍然大悟。在德韋克看來,人有兩種思維模式:固定型思維和成長型思維。一個人擁有固定型思維時,會認為智力和才能是固定的、一成不變的,挫折或失敗是缺乏能力的表現,因此遇到困難時往往會傾向于放棄,回避挑戰。而一個人擁有成長型思維時,就會相信成功來自努力和奮斗,會在挑戰中茁壯成長,并將困難和失敗視為成長的機會。反觀我們的教室,“棒!棒!棒!你真棒!”“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你是當之無愧的學霸!”等等聲音不絕于耳,在這樣的語境之下,好學生為了獲得更多外部表揚和獎勵會畫地為牢,漸漸放棄新的嘗試和探索。換言之,基于固定型思維的教師評價其實是好學生的負資產。因此,在我的理解中,教室文化的另一個重要維度是成長型思維。
教室里的文化當然不能缺少愛,愛每一個學生,愛他們的優點,也愛他們的缺點。當教室里有安全感,有成長型思維,還有愛,那么它就真的是學生生命成長的地方。
(作者單位:湖北省宜昌市西陵區教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