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間,我習慣游歷在鄉村與弄堂之間。我常常抬頭,凝視南方鄉村屋頂上的青瓦和北方天空中的星星;光陰的水中,一間間覆蓋著青瓦的老屋,猶如條條錦鯉,靜靜地漂浮在時光的河流之中。
然而,過去的一年多,從長白山的山林之間一處百年村落開始,真正讓我駐足下來,開始了東北鄉土文化的研究,這里就是錦江木屋村,原名孤頂子屯;后因臨錦江(最初叫緊江)不足500米,又是全木質建筑,改名錦江木屋村。

說到木屋村,不得不說長白山——這令無數人趨之若鶩的神山?!渡胶=洝飞嫌杏涊d:這里是肅慎部落棲居地,滿族的發祥地,又稱“龍興之地”??赡芨覈牡匦巫邉萦嘘P,整個東北東高西低與中國整體地形走勢相反,群山庇護下,才有黑土地的沃野千里,長白山的林深悠長。
就如同木屋村的傳說:三十年木瓦、三百年等待與三千年的守候。
吳木訥在《白山日記》中曾描述到:康熙十六年,覺羅吳木訥查看白山至訥殷,為康熙來祭拜長白打前站,行進于此發現了長白山主峰,從今日吉林市分水陸兩隊,興奮之余隨即安排士兵留守,自己則帶多數士兵返程。據說當時留守士兵有九個姓氏構成,分別是:趙、史、白、張、徐、王、陳、劉、蘇等九姓。時至今日,已是第十二代守候。三百年來只為一份承諾,怎一個“等”字了得。
這里的原住民伐木建房,利用深山樹木資源,從房屋的木制結構再到基礎設施;依山谷而居,聯木為柵,層高數尺,無瓦,覆以木板或以樺皮,或以草簾遮蓋;整棟房屋不雕、不琢、不鋸、不釘只是略施斧砍、錛削,古樸天成。
木瓦更是一絕,長1尺2寸,整木用斧頭劈開,周身自然木紋,紋理深淺相宜,一木五片,兩側圓弧處燒柴使用從下而上鋪設,一般能用30~50年。每年的清明節后至五月初,木屋村有一年一度的修房節,村民與慕名而來的游客將替換下來的瓦片留作紀念,并心里默念道:\"你好,木瓦!你好,風調雨順的生活!\"

\"孤頂子,偏偏愣子,家家戶戶點明子。\"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懂得自然農事與森林法則,更懂得動植物與人相依相生的自然關系。依靠對神山的敬畏,對滿族康熙皇帝的期許,自己摸索著狩獵捕魚,融合闖關東文化攤煎餅、做豆腐、種植人參、采集中草藥,形成了獨特的區域文化?;鹂?、鍋臺、木制工具、森林號子、薩滿祭祀,沿用至今,代代相傳。
知名學者、民俗學專家曹保明老師曾經出版過的《木屋村》一書,里面詳細記載了木屋村的歷史與故事,我對于木屋村的最初的理解與印象也是來源于此,他說:“東北,是一塊時時在感動著人,人一旦被它感動又忍不住去感動別人的土地?!痹凇赌疚荽濉泛笥浝锩嬗羞@樣一段話:同中原文化比,北方沒有經過一個完整的青銅器時代;中原文化往往從諸多可視性歷史遺跡中感受先祖的神明、靈氣與智慧;諸多遺存、塔寺無不讓人深深感受到與歷史的對話,足見載體的作用;而東北的載體不是銅器、雕刻、石板,而是東北的山林文化,是木頭;他們保留了歷史的內涵卻又不斷地腐朽和爛去,與他們一起失去的是它們記載和傳承的文化。
我總在想,自己回歸鄉村的使命是什么?起初總是在找童年的記憶,后來逐漸清晰了起來,我給自己的任務有三個,分別是:重新尋找吉林鄉村文化的高級、靈性與密碼。
最好兩間樹皮屋,半年浮住半年閑。
期待隨著我們對鄉村的重新認識,消失的情愫早日回到村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