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爐不香：宋代文人焚香爐的美學意蘊

關鍵詞：香爐；文人香事；香事境界；宋代美學

香文化在兩宋的普遍流行，促使爐器在當時的發展也進入鼎盛時期。爐作為香文化的典型呈現形式，是文人香事活動不可或缺的內容，也是文人焚香的物質承載體之一。正是透過畫卷上的古鼎博山、詩詞里的寶鴨金獸，我們得以窺見香之于文人階層審美生活的普遍性與重要性。

一、文人熏香與爐具選用

宋代《香譜》認為，上古三代因“尚臭”而燔爇香草，春秋戰國基于“德馨”而祭脂佩蘭，均非時人熱衷的“焚香之法”。漢唐以來，自西域、南海傳入的香料大大豐富，滿足了上層階級的香氣習尚，并影響到部分文士的審美活動，熏香、研香、制香之事方見于文史典籍。此后，焚香、聞香于詩文創作中大興，常有文士不吝語詞盛贊經熏烤而釋放的香物芳馨。據史載，漢代宮廷不僅以椒蘭裝飾居室，大量焚用域外異香，還和合諸香置爐中燒熏。武帝之前，熏香之風就已在宮闕豪門內流行開來，沉香、雞舌、蘇合即當時權貴的爐中佳品。《漢官舊儀》關于女侍執爐熏香為夜里當值尚書郎護衣的記載［1］，是文史典籍對士大夫階層熏香的最早記錄。可見，文人熏香最初乃朝廷禮制規約的顯現，而非主動、自由的審美選擇。漢末魏晉時期，博學多才的貴族、士人彼此往來，于才情、行止、儀容等方面比較、競爭，借以標榜個人的高貴身份與高雅品位。打破漢廷所崇奉的儒家禮教，魏晉士人在諸多行為上都表現出叛逆與極強的個性，于熏香一事亦是如此。

爐作為必不可少的香事器具，是何時用于熏香的？南宋趙希鵠考證曰：“古以蕭艾達神明而不焚香，故無香爐。今所謂香爐，皆以古人宗廟祭器為之。爵爐則古之爵，狻猊爐則古踽足豆，香毬則古之鬵，其等不一，或有新鑄而象古為之者。惟博山爐乃漢太子宮所用者，香爐之制始于此。”［2］25 謂漢太子宮所制博山爐乃香熏爐的濫觴，而爵、狻猊、香毬等焚香爐具均是仿古代祭祀禮器制成。誠然，“雜熏諸香”的風氣自漢宮彌散，不僅奠定了燃香之于權貴階層家居日常的審美價值，更推動熏香爐具的形制由豆、鼎式向博山爐變化。［3］與干燥的、燃燒即可釋放氣味的本土香草不同，域外香料經熏烤方能散發馨香，客觀上推動了漢代委爐的制作工藝調整：同時盛放燃料與香料的現實需求，結合時興的仙道信仰活動，深腹雕紋的博山香爐應運而生。《西京雜記》載：“長安巧匠丁緩者，……又作九層博山香爐，鏤為奇禽異獸，窮諸靈異，皆自然運動。”［4］漢晉間博山爐工藝之繁復與精美可見一斑。北宋呂大臨著《考古圖》，對博山香爐的形制、功用有明確判斷：“香爐像海中博山，下盤貯湯使潤氣蒸香，以像海之四環。”［5］181 他指出，博山香爐不僅模仿海上群山的形貌，還能夠巧妙地利用水汽蒸騰營造煙霧繚繞的海島仙境。這表明，漢晉人以博山爐熏香，是一種純粹的審美性觀照——其目的不在于求告神靈，而強調個體對神仙境界的向往與享受，樂府《古歌》如“朱火飏煙霧。博山吐微香。……今日樂相樂，延年壽千霜”［6］298，于現世人間及時行樂的意味不言而喻。如此結論，或有助于理解兩晉后詩文作家何以借“博山”意象傾吐人生享樂態度并表露個體情志抱負。譬如，鮑照認為，“外發龍鱗之丹彩，內含麝芬之紫煙”［6］1274 的博山爐，不過是權貴列置帷帳、清夜歡娛的把玩對象；沈約則盛贊爐中“百和清夜吐，蘭煙四面充”［6］1646 的芬馥旖旎；吳均追溯博山香爐隨漢宮女主遭際而起伏跌宕的命運，進而發出“得意失意須臾頃”［6］1729 的感嘆……

二、宋代文人焚香爐的代表形制

有宋一代是中國香文化發展的鼎盛時期，市民經濟的發達促使燃爐焚香一事成為休閑事、尋常事，而文人主體的普遍介入，則使之高度文雅化、藝術化。宋代文人不僅在香方研制、香境品評方面做出嘗試和規定，還對熏香環境及香爐材質、器形、質地、色調有細致要求，如此，香事就不再只是圍繞“香”進行的品聞活動，還將把玩香爐、侍弄香具也囊括其中。揚之水據宋代詩畫作品歸納指出，宋代焚香所用爐具主要包含敞口式香爐和封閉式熏爐兩類，形制方面主要有仿古式、仿生式和時興的杯式諸類，材質有銅、鐵、金、銀、瓷、石、竹等。筆者依據宋代詩詞與繪畫，對文人使用最廣泛的幾種材質香爐及其特征加以闡述。

（一）造型古雅的銅爐

據《宋朝諸臣奏議》，司馬光曾說：“昔三代之王，皆習民以禮，故子孫數百年享天之祿。……自魏晉以降，……于是風俗日壞……至于五代，天下蕩然，莫知禮義為何物矣，是以世祚不永。”［7］趙宋政權是在結束唐末藩鎮割據格局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其文化精神也是在不斷與往昔對比的過程中樹立的，因此表現出否定前朝、復歸三代的傾向。在宋代，飽讀三代經典的士大夫階層的崛起，以及官方推崇的禮制建設，使得器物的“復古”成為“運動”［8］1，不僅在政治理想上確定了朝廷禮儀向三代秩序的回歸，在文藝活動中也刺激了日用器形對青銅禮器的仿制。自歐陽修始，宋代文人“嗜古”風尚漸興，他們在有意尋訪、珍藏、研究、記錄古器物的同時，無意間也推動甚至引領了三代鼎彝之器的再生。一方面，他們直接將所收藏的觚、鼎等古銅器用以插花、焚香，如有學者考證，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宋《無款人物圖》中的花器為古銅盆，再如馬遠所繪《松間吟月圖》中人物身側的香爐，也當是青銅器；而張元干的“花氣蒸濃古鼎煙”［9］1084，姜特立的“殘蕊尚堪燃古鼎”［10］24087，鄭剛中的“覆火紙灰深，古鼎孤煙立”［10］19120 及李昴英的“取片龍涎安古鼎”［9］2873 等句，則表明宋代文人普遍直接使用古器焚香。另一方面，文人還常在案頭置仿古小器，或插花，或焚香。如劉松年的《秋窗讀易圖》（圖1）與《山館讀書圖》（圖2），就反映出宋代學子在書桌上擺放仿古香爐的時尚；陸游《焚香賦》所寫到的“二趾之幾，兩耳之鼎”［11］168（“兩耳鼎”），是宋代流行的一種仿古小香爐。趙師秀的插花詩中“自洗銅瓶插欹側”［10］33856 一句，也說明宋代文人日常活動中已慣用古銅器或擬古器皿。王之望曾以古鼎贈與友人關子東，希望他能夠在窗明幾凈的環境中讀書焚香，進入美好的聞香境界。［10］22715俞文豹有詩記載，曾親手碰觸徐進齋所得的一只具有大象鼻眼造型的古代銅香爐，并根據博古圖冊確定這是一只象形鬲。［10］35691 楊萬里也曾寫詩記錄朋友丁端叔惠贈其香鬲之事，從其中的“句容銅山搗金屑，幻出羽淵三足鱉。兩耳踰肩一腹皤，解吐黃云香刮骨”［10］26200 可知，該香鬲乃仿古銅器制成。

以上詩、畫案例，足以說明宋代文人在香、花審美活動中普遍使用古銅器。究其緣由，南宋趙希鵠有如下觀點：“古銅器入土年久，受土氣深，以之養花，花色鮮明如枝頭，開速而謝遲，或謝則就瓶結實，若水銹。”［2］23 他認為古銅器深埋土中千年，受土氣滲透，故能滋養鮮花果實。至于以古銅爐燃香亦有說法，他指出：“古銅器多能辟異祟，人家宜畜之。蓋山精、水魅之能為祟，以歷年多耳，三代鐘鼎彝器歷年又過之，所以能辟祟也。”［2］23 以趙希鵠為代表的宋代文人深信，上古三代所造銅器在土中掩埋數千年，遠比山野草木所化的精魅年代久遠，能夠壓制作怪的邪祟。如此看來，古銅器之于他們，不僅能夠滋育花草繁盛，還可以護佑家宅安寧。從歐陽修的《集古錄》、呂大臨的《考古圖》，再到趙希鵠的《洞天清錄》，宋代文士關于古銅器研究的態度大致從查訪、考證古物轉向把玩、辨偽。正是在這種“古為今用”的心態下，三代銅器的意象得以轉化，逐漸進入他們的閑居生活中。

（二）雅秀兼具的瓷爐

得益于政治文化、經濟貿易的相對穩定和繁榮，宋代陶瓷制造工藝得到了質的飛躍，使得瓷制爐具成為宋代香爐的主流。宋代瓷爐整體呈現出清新細膩、古樸雋永、含蓄淡雅的審美特征，在香事爐具上表現得尤其典型。傅京亮認為：“瓷爐不像銅爐那樣適于精雕細琢，但宋代的瓷爐樸實、大雅、質地精良，形成了簡潔洗練的風格，美學價值甚高。”［12］由于材質差異，瓷爐雖不如銅爐的工藝繁復精細，卻在繼承古器精髓的基礎上修改創新，比如仿制古青銅、玉器器形，還在時代審美趣味驅使下成為備受士民青睞的焚香器具。宋代文人的焚香瓷爐有閉口式熏爐和敞口式香爐兩類，造型或效古器，或仿自然，且多施青白釉，以簡約為美。

1. 閉口式瓷熏爐

宋代文人所用熏爐形制豐富，以自然為效仿對象，有狻猊、鳧鴨等動物形制的獸爐，也有蓮花等植物形象的熏爐，還有延續漢以來天人合一焚香旨趣、簡約抽象的博山爐。

兩宋時期流行動物造型的仿生熏爐，稱“獸爐”或“香獸”。此類香爐往往通體封閉，只在局部開口，將獸腹或軀干做焚香爐，以頸項及獸顱為出香口，造成神獸吞云吐霧的觀賞效果，自成天趣。宋代獸爐不拘于現實存在的禽鳥猛獸，還對民間傳說與外來文化中的龍鳳、獅子形象加以想象，制成鴨爐、龍爐、狻猊爐等。其中，鴨（圖3）與狻猊（圖4）造型的獸爐為宋代詩詞中的常見審美意象，如在“玉鴨度香遲”［9］676、“玉鴨熏爐閑瑞腦”［9］927、“白狻猊頂翠氤氳”［10］27334、“耀州燒瓷樸不巧（朽），獅子座中蓮葉繞”［10］30497 等句中，“玉鴨”“狻猊”“獅子”不僅點明詩人所用焚香爐為仿鴨、獅等貌制作的瓷爐，還透露出使用這類香爐所營造的審美氛圍。

與獸爐相比，宋代植物型香爐以蓮花造型（圖5）最為盛行。換言之，除蓮花熏爐外，宋代香爐很少整體表現植物造型，一般只以局部紋樣或裝飾圖案出現。蓮生于淤泥而能明凈盛放，與不受塵世沾污的佛教教義十分契合，故佛典有“花開見佛性”的說法，賦予其極強烈的象征意義。李唐一代，佛教文化對香爐（尤其是瓷質香爐）產生巨大影響，不僅流行蓮花式博山爐，還在爐體上浮雕蓮花紋，或通體仿照飽滿的蓮瓣形態制成香爐。至北宋，道教文化的風靡同樣引發了文人士大夫對蓮之簡素孤傲、清新脫俗品格的推舉，平民百姓則取其花開并蒂、豐盛圓滿的寓意，共同推動著蓮形香爐在兩宋的風行。就出土的宋代蓮花形瓷熏爐觀，既有爐腹中空呈蓮蓬狀，且以蓮瓣擎托爐身的北宋青白釉熏爐，也有以蓮花造型為底座的熏爐。另外，楊萬里的“碧玉熏爐天半立，青蓮花萼霧中開”［10］26423，姚鏞的“寶香熏徹碧蓮臺，別駕尋僧日暮回”［10］37094 等宋詩，以及武宗元的《朝元仙杖圖》、張勝溫的《畫梵圖》等宋畫，都有力佐證了蓮花熏爐在文人群體間的風靡。

宋代瓷質博山爐在延續漢以來青銅制式的基礎上，造型與裝飾都較前代更簡潔。宋文士推崇古文“簡而深”的“君子之言”［11］392，在慕古的基礎上提出尚簡的審美風范。經歐陽修、曾鞏、蘇軾等人推舉，在諸多審美創作活動中均有表現，如博山爐的制作。宋不僅摒棄了漢制博山爐峰巒間繁復的仙人、珍禽、異獸造型，而代之以幾何化的山巒線條，單色上釉的制作工藝，更賦之以沉靜玄遠的審美特征。就宋畫結合出土實物看，此間的瓷博山爐形制基本以豆形青白釉為主，設計古樸簡約：以深腹鼎式、筒形或半球為爐身，鏤空雕刻的山巒形態為爐蓋，后于其上施青白釉，使之呈現出色澤清澈、質地溫潤的類玉品格。對此，楊萬里、韓淲等人均有詩頌贊。透過曾幾的“清談似微馥，妙處渠應聞。沉水已成燼，博山尚停云”［10］18512，黃庭堅的“棐幾坐清晝，博山凝妙香”［10］11457，黃裳的“欲曉博山來入被，祥煙尤愜夢回聞”［10］11094 等詩句，可以遙想文人于博山瓷爐中焚香，縷縷輕煙在山巒間噴發縈繞，伴著微馥的香氣，或與友人書齋清談，或獨自參禪、寢睡酣夢，何等恬淡閑適。可見，材質變化引起的形式簡化，非但沒有消解宋代博山熏爐的審美意趣，反倒突顯了文人生活熏香的時代特征。

除以上三類外，宋代文人使用的閉口式瓷熏爐還有球形熏爐、單足熏爐等形制，前者如美國舊金山亞洲博物館所藏北宋景德鎮青白瓷釉爐（圖6），以半球形的單足杯式為爐身，爐蓋則是鏤空的另一半球體，通體上白釉，與沉靜內斂的文人性格十分契合。北宋劉敞詩曰：“藍田仙人采寒玉，藍光照人瑩如燭……濛濛夜氣清且嫮，玉縷噴香如紫霧”［10］5787，淋漓盡致地描畫了瓷香球與夜色相融合的沉靜秀逸。宋徽宗《聽琴圖》（圖7）中所繪的焚香爐是一只白瓷高足杯式熏爐，它通體留白，釉色通透明澈，風格簡潔樸素，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宋代文士含蓄雅致的審美傾向。另據宋畫與出土實物，部分宋代文人所用瓷制熏爐是動植物與博山爐的結合體，如安徽宿松出土的北宋綠釉狻猊爐與美國芝加哥美術館藏北宋青白釉香鴨爐，即融動物（狻猊、鳧鴨、鴛鴦）與植物（蓮花）于一體，兼具實用性與審美性。宋代詩詞亦常見“芰荷香里鴛鴦浦”［9］592 或綠鴨芰荷等組合意象。另如“獅子座中蓮葉繞”、“青蓮池上狻猊坐”［10］16964 等句，也是宋代文人日用瓷熏爐之精致與巧思的文學式彰顯。

2. 敞口式瓷香爐

據宋畫與出土實物，宋代文人生活中常用的敞口式瓷香爐主要有足杯型與仿古式兩種。所謂足杯型，即爐身呈杯狀且帶足底，在底座與爐腹間有一段向內收束的部分，根據此段長短，又區分為高足爐和矮足爐。高足爐造型由傳統豆式爐發展而來，尤以蓮花高足杯式爐為代表，其形制基本與蓮花熏爐無異，只是沒有爐蓋，如耀州窯出土的蓮花爐。矮足爐因爐腹深且腹下有短小足飾得名，根據足之多少，分為單足爐和三足爐。矮足爐不便手持，故多放置于桌、幾之上，造型與茶杯相似。宋代詩詞中的“寶奩”不僅有梳妝器具、物品盛放盒、嫁妝等意，也用以指稱三足、筒腹的瓷香爐，是仿古潮流下的工藝審美結晶，備受兩宋文人青睞。張綱、陸游、趙長卿在抒發閑居幽情時都曾提及此名物，詩句有“寶奩頻炷郁沉香”［9］921，“寶奩炷、麝煙初煖”［9］1601，“窗明幾凈，閑臨唐帖，深炷寶奩香”［9］1593，“寶奩金鴨冷，重喚燒香餅”［9］1775，等等。另外，諸多考古團隊于河北、浙江、湖南、四川、江蘇、福建等地發掘的大量兩宋青白瓷奩式、樽式香爐表明，矮足杯爐是宋人普遍使用的焚香器具，文人生活中，必然也會有所涉及。

仿古式香爐是復古風潮下宋代焚香器的主流，受官方“禁銅令”影響，此類香爐雖不乏金屬材質作品，但仍以瓷器為大宗。仿古香爐在保持器物線條流暢與簡潔的前提下，既表現出對古代的延續，又彰顯了時代審美意趣。據宋文人畫與考古發現，較常見的兩宋仿古香爐有鬲式、簋式、鼎式諸類，且多為三足造型。在所搜集到的仿古爐器形中，尤以鼎式爐占多數，趙佶的《文會圖》、李公麟的《西園雅集圖》、劉松年的《松陰鳴琴圖》《山館讀書圖》等，均著意在人物活動的背景描畫中突出煙氣縈繞的鼎爐。詩詞創作方面，楊萬里的“琢瓷作鼎碧于水，削銀為葉輕如紙”［10］26181，簡潔凝練地概括了文人選用瓷鼎隔火熏香的風雅情趣。鬲的器形與鼎接近，只是足腹結構有所區別：鼎的足腹分開，鬲則是足腹一體。傳為李公麟所繪的《龍眠山莊圖》（圖8）中，園石上即置有一只鬲式瓷爐。就出土的宋代香事爐具觀，也存在一定數目的鬲式瓷爐，以龍泉窯燒制的梅子青和粉青鬲式爐最經典。另外，不少詩詞也能反映出文人用瓷制鬲爐焚香的習尚，如吳文英的“古鬲香深，官壺花換，留取四時春好”［9］2929，就寫出了文人古鬲焚香、酒壺插花的生活日常。至于文人用簋式瓷爐焚香的場景，故宮博物院藏《竹澗焚香圖》（圖9）最具代表性：在臨溪盤坐的巾服高士身旁，雙耳簋爐中的一粒香丸煙氣繚繞，加之翠竹環繞、遠峰依稀，可謂文士隱居山野、燒香怡情之生命理想的形象寫照。從畫面設色來看，焚香所用簋爐當是青瓷材質無疑。同為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南宋哥窯青灰色魚耳簋爐，以及四川境內出土的南宋龍泉窯青釉龍耳簋式爐，其形制與畫中香爐基本相同。

（三）清新自然的石、竹之爐

從表現焚香活動的宋代詩詞看，文人還普遍喜愛用石爐、竹爐煎茶焚香，尤其在燒柏子香時經常用到這兩種爐具，如“柏香穿石鼎”［10］19127、“石鼎柏子炷”［10］32422、“石爐炷柏起氤氳”［10］42664、“石爐柏子掩山房”［10］38282 等句，都提到以石爐爇柏香的景象。韓駒則表示，以竹爐焚香，有“不知柏子起煙縷，但覺細細風吹香”［10］16592 之感，李洪也有“竹爐柏子香云細”［10］17139 的體驗，姜特立也曾嘗試以竹爐熏焚沉水和龍涎香。另有“石鼎生云得煙細”［10］17190、“一穗香云繞竹爐”［10］29781、“竹爐深炷香”［10］18530諸句，雖未言明所焚何香，卻在詩性的言辭中將兩宋文人燃爐聞香的審美活動表現得極致清雅。

三、從香爐選用看宋代文人的香事境界

受漢魏名士焚香熏衣之尚的影響，宋代文士亦多熱衷燒爐熏衣、追求香味持久，如梅詢就“性喜焚香，其在官所，每晨起將視事，必焚香兩爐，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定撒開兩袖，郁然滿室濃香”［13］。洪芻和陳敬所撰《香譜》都詳細記載了當時的熏衣過程及“余香數日”之訣竅a，由此可一窺熏衣留香在兩宋時期的流行程度。但從現存宋代涉香詩文的總體情況看，追求濃郁、持久之效的焚香在文人香事活動中僅占少數，他們燃爐焚香往往更傾向于營造自然舒緩的審美氛圍，借以悟道通禪或追慕古人風致，抑或寄寓平淡天真的生活意趣。以下筆者擬依據所掌握的圖文資料，探討宋代文人選用焚香爐具與其著意追求的香事境界之關系。

（一）敞口香爐：營造自然舒緩的香事氛圍

由陳氏《香譜》可知，宋代文人熱衷一種“香不及火”的焚香方式，追求自然舒緩、恬淡不躁的香事氛圍，并明確指出返魂香、梅林香、江梅香等和合香品需以銀葉作襯焚爇。所謂“香不及火”，即在香品與香炭間墊銀、金、云母等材質的薄片，以隔開香爐內的火源，在間接加熱狀態下緩緩催發香味。有研究者據李商隱《燒香曲》斷定，這種隔火燒香的方式至遲在晚唐時已出現。從李詩所提及的“魚”“孔雀尾”“蛟龍須”“博山爐”“金虎”等意象看，如若晚唐確已出現隔火焚香的品香形式，其所用香爐應當是動物型或博山型熏爐。至于其他細節，該詩與其余文獻皆未提及，北宋文人陸續對火力把控提出要求，如“沉香慢火熏”［9］245、“深灰慢火養龍涎”［10］19104 等，都提倡以慢火、文火熏香。另據秦覯“金獸無煙卻有香”［10］14342，以及楊萬里“不文不武火力均……但令有香不見煙”［10］26181 等詩句，宋代文人還對焚香的視覺與嗅覺方面提出細致要求，所謂“有香不見煙”，就是要通過火力掌控使香丸、香餅自然舒緩地釋放香氣。明人高濂在《遵生八箋》中提到，爐香就緒后，若因火大而致煙氣過燥或香味過郁，可通過添加香灰進行調節。可以想象，在添香灰調節煙氣的過程中，放置香品的香襯都須撤走，那么，造型精致、使用復雜的封閉式熏爐就不適合這種焚香方式了。因此，在表現隔火熏香情境的宋畫中，香爐多是敞口式的，如《文會圖》《竹澗焚香圖》及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十八學士圖》之“琴”所呈現的，皆是敞口式香爐，李嵩所繪《聽阮圖》還特別突出了侍女往仿古鼎式爐中放置香丸的動作，這說明，不拘材質、制式，非封閉式的敞口香爐才更適于熏焚由各類香藥和合調成的香品。

據詩詞書寫與繪畫呈現，宋代文人傾向于在書齋、靜室獨處時焚香，雅聚用香則在寬闊的園林中進行。前者如劉松年的《山館讀書圖頁》《秋窗讀易圖》，以及“爐薰一室中”［10］2199、“翛然一室自焚香”［10］8703、“小室焚香暫得閑”［10］19156、“靜室焚香讀好書”［10］44228 等詩句，都是宋代文人靜享爐香的藝術化表達。至于后者，《文會圖》《十八學士圖》之“琴”、《高會習琴圖》、《西園雅集圖》、《攆茶圖》、《聽阮圖》、《松蔭鳴琴圖》等宋畫所表現的，正是文人于園林雅集的景象，裊香的各式爐具或在文人活動后方作為背景，或靜置幾案陪伴其聽琴、清談、勘書、落筆，作為藝術交流與情感互動的靈動見證者而存在。《十八學士圖》之“琴”（圖10）描繪的雖是文人群體在廳堂雅集鑒琴的場景，但學士圍坐的案幾上僅置一只出香的簋式香爐，單從畫面上看，正對主座的香爐似乎比作為畫題主角的古琴更占風頭。

宋代文人使用敞口式的香爐焚爇香丸香餅，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操作方便，還因為這類香爐與其所著意營造的香事氛圍更為契合。從詩文觀，宋代文士選擇隔火焚香，往往期待營造一種舒緩自然的香事氛圍，在閑適心境中聞香，或通過聞香臻于恬淡之境。也許正因此，其筆下的香事多具一種輕松逍遙之感。前者如晏殊在春日風光中靜享時光，得以觀照“爐香靜逐游絲轉”的靈動變化；后者如楊萬里獨自在書齋焚爐燒香，很快便進入“聽風聽雨都有味，健來即行倦來睡”［10］26231 的自在狀態。明代文人也熱衷焚香，尤其崇尚兩宋隔火風尚。高濂曾指出，文人燒香在于“取幽”而非“取煙”，如此方能使香味清馥且持久不散。a 蘇東坡、周紫芝、鄭剛中、陸游、朱熹等人都曾在焚香時進入自在舒緩的審美心境，并留下“焚香引幽步……小窗幽更妍”［10］9282、“端居諷道言，焚香味真諏”［10］27495 等詩句。由此可見，于敞爐中隔火焚香，誠然是宋代文人感受本真生活、悠然度日的審美憑借。

（二）古制爐鼎：追求致古通禪的香事境界

宋詩中，常見類似“小齋容膝只數椽，焚香坐對古圣賢”［10］30184 的詩性抒發，亦不乏“一炷銅爐柏子，老禪破衲蒙頭”［10］34549 或“有時一室焚香坐，不以詩情廢道心”［10］3377 的感慨和自勉。另外，在部分表現文人雅集博古、交談論道場景的宋畫中，也常能見到香云氤氳的爐鼎之器。這表明，炷香思古風、伴香通禪道不僅是宋代文人無事焚香的重要動機，也是他們著意追求的香事審美境界。

1. 追慕古風

宋代慕古之風盛行，從政治制度到生活日常，尤其對文士階層詩書香茶的文化生活面貌頗有影響。就焚香一事言，無論是有意無意地選用（仿）古制爐具，還是在氤氳香境中讀古書、彈古琴、思古人，或是懷古抒懷，他們裊炷爐香的審美行為都表現出追慕太古之風的意圖。

首先，在香爐選用方面，如前所述，宋代文人的焚香爐以古銅爐和仿古瓷爐為主，在詩作與繪畫中皆有反映。或直接使用三代古器，有文彥博以古鼎“金齊法精”，便以之“長伴薰然醉玉傾”［10］3495，吳則禮也是“香燒古銅鼎”［10］30448，陸游則用“古銅匜燒海南香”［10］24931；或使用仿古式的金屬、瓷質器，如上文提及的各種材質的仿古香爐與宋畫中的鼎式香爐。陳芳妹認為，“三代意象的再生在宋代有舉足輕重的地位”［8］116，它們以銅、瓷、銀器的仿制形式出現并被運用于香事中，恰是宋代文人慕古、崇古之意趣的象征。其次，關于伴爐香展讀古書、彈奏古琴或思想古人的情景，宋代詩文表述尤豐：在“讀易燒香自閉門”［10］41098、“無事燒香讀道經”［10］33605、“焚香讀《周易》，意得氣自伸”［10］23301 等句中，儒道兩家經典均被多次提及，而劉松年的《山館讀書圖》《秋窗讀易圖》，則可視為宋代文人在爐煙香境中沉靜習書的典型代表。至于焚香鳴琴，趙希鵠曰“夜深人靜，明月當軒，香爇水沉，曲調古彈”［2］14，夜深人靜時焚香彈琴，正是追懷羲皇的藝術表現；再如葛紹體與友人伴著爐香斗棋彈琴，忽然思及雅好梅香的韓忠獻公，便以不可忘其英聲自警［10］37957；又有洪咨夔白日以熱爐伴鳴琴，旨在與太古同音。關于裊爐香以引發對古人的追思，亦有不少詩作真誠表露，如朱熹在理灰焚爐時“慨然思古人”［10］27511，晁迥、陳東等人既享受“綺幄云屏爐麝暖”“閑炷爐香聽夜雨”，隨即又生出“曾見古人傷晝短”［10］2316、“獨吊古人殊不遭”［10］18747 的情緒。另有韓淲曾在靜夜倚樓懷古，也作詩提及一只伴其遙聽更鼓聲的寒爐。［10］32415

呂大臨《考古圖》云：“非敢以器為玩也，觀其器，誦其言，形容仿佛，以追三代遺風，如見其人矣。”［5］242 可見，宋代文人喜愛古器并不僅僅為了玩賞，還注重透過觀摩器物的線條、裝飾或造型等審美特征追溯古風遺韻。那些本身就攜帶著古意的銅爐或仿古制成的各式香爐，雖不是宋人香事活動中的唯一主角，但其所賦予文人香事清雅古樸的審美意蘊，也是其他元素無法取代的。品讀宋代詩畫可知，氤氳著香云的古鼎瓷爐，不僅是宋代文人讀書、彈琴等日常文化生活的沉靜陪伴，還是引發他們思想、承續古時遺風的物化載體。

2. 參悟道禪

宋代爐香不僅是作為時代審美風尚的物態呈現，還往往是切慕道風、向往禪林之文士習功趺坐的符號象征。兩宋時期，在以儒家為主、佛道為輔的格局下，佛道兩家關于理論、思想、情感諸方面的形而上追求，對此間文士的人生哲學、思維方式、審美情趣與行為活動都產生了極大影響。在佛教和道教修行中，“香”是僧、道打坐參禪的靜友。宋代文士慕禪道風氣，多與僧人、道人往來密切，故也在日常生活中效仿他們焚香清修，并借以感受、體悟道理和禪機。在劉松年、無名氏與元人趙孟分別所繪的《西園雅集圖》中，畫家在表現圓通大師與陳景元竹下論道場景時，都特意在其身旁增添了香爐意象：如劉松年在陳景元身側繪有一只香幾，上置銅制爐鼎，當中依稀可辨有香丸一粒（圖11）；佚名之作則是在圓通大師前方的假山間設古制鼎式爐，兩名童子侍立作張望狀，似在關注香煙升騰情況（圖12）；在趙孟筆下，香爐設于二人捉對而坐的兩席間，白色香灰歷歷可見（圖13）。這表明，在后人（稍晚于北宋）關于這場文人盛會的遙想中，文士與僧侶必是在氤氳清馥之香境中坐談論道的。另有南宋佚名的《高士延清圖》，根據所繪庭院中賞書畫、考鐘鼎的兩位高士以及案幾上的漆紅小盒與鼎式爐的形制、色彩可知，兩位高士這次的文化活動也當是在香境中進行的。再以宋代香詩觀，既有文人伴爐獨處、清坐焚香的場景再現，如“道人參妙趣，一炷石爐香”［10］40926，“自學心齋室久虛……默坐焚香讀道書”［10］18738，也不乏修行聞香過程中臻于神明透徹、妙悟圓通之審美體驗的詩性表達，如“假榻禪房夜寂然，瓦爐石餅爇龍涎。霏微縹緲根塵際，吸引方知鼻觀圓”［10］17698，“一炷水沉參鼻觀，掃空六鑿自天游”［10］19685，等等。

從以上畫作、詩句可知，宋代文人修行焚香所涉爐鼎多為仿古爐、石鼎、松爐a、瓦爐等，它們造型簡潔且材質平凡，正契合于佛道兩家自然清新、悠遠散淡的藝術精神境界。是以使用這類爐具焚香，其行為本身往往就具備悟道或修禪意味。譬如，黃庭堅有《謝王炳之惠石香鼎》詩，其中“香潤云生礎，煙明虹貫巖。法從空處起，人向鼻端參”句言“法”“參”，顯然是對焚香禪修情境的描繪；另外，他還交代了友人所贈香爐為仿古類石質鼎式，文人清修活動與焚香的密切關系從中可見一斑。南宋馮時行亦有詩狀瓦爐焚香所帶來的審美體會，表示正是裊裊升騰的游絲所散發的清馥香氣，讓他生出靈均饑渴的感受，希望在夜里洗去塵言對耳朵的玷污，并引手燒香，清潔鼻觀。［10］21603 劉摯也有詩表現他在熏爐噴出的香味中清潔靈府、驅避邪厲的經歷，“佛國寶芬”與“仙圃花氣”所反饋給他的，是逍遙自在的超越人格。［10］7929 舒岳祥則表示，流傳千年的殷彝周鼎，不必焚爇龍涎一類名貴香料，而更適合自然清雅的柏子香。［10］41017 古意與禪意、道氣天然結合，一定程度上彰顯了宋代文人日常修行用香的參道意趣與山林旨趣。

（三）仿生熏爐：寄寓平淡天真的生活意趣

宋代文人對爐焚香還寄寓著他們現世生活的審美意趣，這種意趣不以超越、高雅為旨歸，反倒有意與之保持距離，而強調回歸塵俗，提倡多官能享受。譬如王禹偁自陳“滿袖塵埃回俗步，一爐香火隔禪林”［10］799，張元干時常“已遣爐熏通鼻觀”［10］19919，曾豐不僅以龍涎迎合鼻觀，還以玉餅、金爐爇香。［10］30232 透過其所選用香爐，亦能見出宋代文人焚香活動的價值傾向。陳敬所撰《香譜》稱：“香爐不拘金、銀、銅、玉、錫、瓦、石，各取其便用。或作狻猊、獬豸、鳧鴨之類，計其人之當作。頂貴穹窿，可泄火氣，置竅不用，太多使香氣回薄，則能耐久。”［14］又言動物型獸爐“以涂金為狻猊、麒麟、鳧鴨之狀，空中，以焚香，使煙以口出，以為玩好”［15］。可見宋代獸爐形貌多樣，由金、木、瓷等材質制成，目的在于使焚香之事變得有趣。

狻猊是宋代動物型熏爐的主要形制之一，也是反映文人生活意趣的代表香事器物。從詩詞、繪畫作品看，狻猊熏爐在書齋、閨房等宋代文人典型生活場景中尤受青睞。晉人郭璞注《穆天子傳》與《爾雅》均認為狻猊為獅子，言其形如彪貓、食虎豹。漢以降，隨著與西域各國的頻繁往來與佛教傳入，作為佛門圣物的獅子迅速被中國文化接受和認可，成為民眾心目中具有崇高地位的“瑞獸”。唐以前的獅子造型多仰首闊步且形體碩大，目的在于彰顯莊重威嚴的皇家氣勢；隋唐時期，顏師古在注《漢書》時延續前人觀點，稱獅子即“《爾雅》所謂狻猊也”［16］。研究認為，獅子造型自唐代逐漸定型，多為蹲坐式三角結構，廣泛應用于帝王陵墓、石窟、寺觀、祠廟等場合；至宋代，長期出現在墓葬中的獅子形象逐漸生活化、裝飾化，其制作工藝較前代更為圓熟，整體造型趨于寫實但線條流暢，具有濃郁的裝飾意味。宋代文人用狻猊爐熏香，既注重狻猊香爐本身的精工奇巧，如《癸辛雜識》稱，“奩具中有白玉出香獅子，高二尺五寸，精妙無比，真奇玩也”［17］，還格外突出它的祥瑞象征，透露出宋代文人用狻猊香爐的審美動因可能有祈福納吉之意。

另據其他詩文，狻猊熏爐所伴生的焚香氛圍往往是煙云繚繞、芬馥濃郁的，如“玉狻猊，金葉暖，馥馥香云不斷”［9］679、“沉香噴出狻猊爐”［10］7564、“爐煙結篆狻猊噴”［10］23529 等，能夠給予聞香人視覺、嗅覺極大的沖擊和滿足，與瓷爐焚香、古鼎裊煙的清幽意境迥異。狻猊爐外，選用博山、鳧鴨、蓮花等形制熏爐，也是宋文人平淡天真之生活意趣的彰顯——相關詞曲中，他們或不惜筆墨地描繪各類熏爐的造型樣態，或鐘情表現熱烈噴煙、濃郁出香的熱鬧景象，抑或借聞香之后香燼爐寒的凄冷境遇抒發意興闌珊的敏感心緒，此處不贅引。無論是纏綿熱烈的，還是失落低沉的，宋代文士透過熏爐意象所表露的，都是他們平淡生活中最真實、真切的心跡感受。

結語

宋代香爐作為焚香器具，因其與前代的材質和造型有別而成為具有獨立審美意蘊的藝術品，是宋代香事的物態呈現，也是文人香事面貌的形象縮影。香爐雖不是宋代文人營造香境、品聞香韻唯一或最重要的元素，但也是不可或缺的審美性承載體。宋代文人焚香爐具遠不止以上例舉，其所理想的香事境界也不僅限于閑適舒緩、慕古參禪和平淡天真。宋代文人審美意趣影響了其香事活動中的爐具選用，從材質屬性、形貌特征層面看，封閉式和敞口式的香爐本身已具備獨立的審美內涵。而以文人為主體的香事活動突出香爐與香境的契合，則在休閑消遣之外賦予焚香活動以古雅的藝術氣質和靈動的生命氣韻。若缺少香爐這一藝術審美介質，宋代文人香事的氣韻與意境，恐怕很難得到呈現和承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