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幽幽,古巷長長,花臉如云,黛瓦粉墻。古風古韻的隆里古城,像一幅古樸的風景畫,靜靜鋪展在錦屏縣南部青山環繞的龍溪壩子上。
走進時光斑駁的隆里古城,仿佛一腳跨入六百年前的明朝,匆匆的腳步,被這里的古風古韻輕輕地拽了一下。
在中國南方諸多盛滿故事的古城中,始建于明洪武十九年(1386年)的隆里古城風骨獨具,因明王朝經營西南的軍事行動和文化輸入,使得隆里氣韻雄沉的性格里蘊含著許許多多柔美的細節。官衙、書院、民居,城墻、戍樓、護城河,織機、水碾、龍骨車,蒸米花、炸麻葉、做印盒粑,玩“花臉龍”“迎故事”、演漢戲……這些物象,如一幀幀流動的冊頁,流布在這方土地上,延展成隆里古城“七十二人姓,七十二眼井”“城內三千七,城外七千三”的繁華記憶。這座經由明王朝“調北征南”“屯田戍邊”而形成的軍事城堡,現在仍較好地保存著明清時期的規劃布局和清末民居建筑群。那些古宅門楣上的“郡口”、墨跡依稀的對聯,鑲嵌著鵝卵石的丁字花街,馬頭墻上的彩繪等,都以豐富的表情在那里守望著。玩“花臉龍”、唱漢戲、“迎故事”是他們一代又一代沿襲鄉愁的文化傳承方式。
元宵節的隆里,透出豪放、絢麗的精神面相,鮮活著歷史鄉愁、文化鄉愁,古風古韻撫慰人心。
“花臉”如云 壯美古城
慶春的鑼鼓一響,隆里古城的日子就一天天敞亮起來,生動起來。
古城“三街六巷九院子”里,一座座銘刻著明清風采、傳承著中原余音的門楣上,喜慶鮮亮的春聯展開了俏麗的容顏,與石庫門上“三槐第”“濟陽第”“會稽第”“關西第”“蘇湖第”“指揮第”“五柳堂”這些“郡口”和“堂名”相互映襯,神采煥然。
繁復的往事終敵不過奔跑而來的日子,屯軍后裔在回望鄉關的期許中,找到了契合歷史的呈現方式。
“花臉龍”是隆里古城別具風骨的一道風景。舞龍者皆畫“花臉”,旦、末、凈、丑咸集,每條龍的舞者因位置不同而臉譜不一,一條舞動的“花臉龍”即如一出京劇。“花臉龍”是用來娛人的,而這種娛人的境界之高妙、之峭拔,只要看到每條龍都是龍尾居首,“丑角”居上,帶動整條龍進退自如,人們不由發出贊嘆之聲。
激越的鑼鼓依然如六百年過往時空一樣,引領古城人又一年的舞龍狂歡熱潮。
“花臉龍”取材于宋朝初期“藍季子會大哥趙匡胤”的故事,隆里先民將具有濃郁軍儺色彩的漢戲《藍季子會大哥》和舞龍結合在一起,以舞龍形式來表現古老的傳說。舞花臉龍其實就是演漢戲,于鑼鈸的鏗鏘激蕩中,時而“盤龍壓頂”,時而“青龍穿霧”“滾地龍”“大盤龍”,花樣迭出,勢若翻江倒海,活靈活現,令人目不暇接。
參加表演的龍,有彩龍、節子龍、花燈龍、草龍等十余條。時辰一到,所有參加狂歡的龍隊匯集古城東門的廣場上,“出龍”“祭龍”“點睛”儀式一結束,爆竹驚空,鑼鼓齊鳴,舞龍者便開始展示各種絕活。隆里人以豐富的色彩和想象,繪就了“花臉如云”的壯觀景象。
舞龍的人群中,最搶眼的是執掌龍尾的丑角“藍季子”,一副狂放不羈之相,以龍尾牽動整條龍,打、逗、追、戲,盡顯其能,把舞龍者和觀眾攪和成一出互動的戲劇。
人潮融入了狂歡中。執龍尾的“藍季子”搖著蒲扇,搖頭晃腦,一邊拽著整條龍倒著往前奔,一邊把手中的糍粑往觀眾的臉上涂抹。人們既想親近“藍季子”,以求得“賜福”的喜悅,又擔心“藍季子”那已有幾分醉態的狂放舉止會使自己難堪。看到“藍季子”奔過來,人群像潮水一樣迅速向后退去,而當“藍季子”轉身而去時,觀眾又像潮水一樣朝“藍季子”涌過來。有膽大的游客或是懂得其中機巧的古城人,便上前與“藍季子”打鬧逗趣,歡笑聲隨著人潮蕩漾起來,漲滿了古城的街街巷巷。此時走進隆里,讓人頓生一種迷失桃花源的快意。
花臉龍,承襲了京劇和民間傳說中孤傲、峭拔卻不失狂野的精血氣質,烙上了隆里古城前世今生的深深印痕。
“漢戲”高腔動人心魄
傲岸的城墻,堅挺的鼓樓,筑起了一方城池,也成就了隆里古城的偉岸與孤傲。這樣的風骨,在隆里漢戲的做、打、說、唱等戲法中,如城外的龍溪水流淌至今。
漢戲,是隆里古城的一徑文化血脈,與“花臉龍”“迎故事”被譽為隆里古城的“三大文化瑰寶”。隆里漢戲清代從湖南傳入,流傳至今已有兩百多年。漢戲表演時鑼鼓助興,京胡伴奏,生、旦、凈、丑俱全,唱詞優美,唱腔圓潤。
古城漢戲班子有十多人,那天表演的是兩出折子戲,一折是傳統劇目《三氣周瑜》,一折為新創作的《花臉龍》。
那戲卻是別樣的出彩。掌鑼者是八十八歲的美髯翁王世新,隨著一聲銅鑼響起,《三氣周瑜》的三個角子相繼登場。小生周瑜由七十歲的老戲人姚文星飾演,他身披盔甲,手執紙扇,一招一式,英氣逼人。張飛的飾演者是五十多歲的李連培,身材魁梧,一副黑臉扮相,一聲“末將張飛來也!”,一下把全場鎮住。而孫權的妹妹孫尚香則由六十三歲的胡炳蘭擔綱。操弄京胡的胡炳坤是位老村干,司鼓胡炳勝為退休教師。演出時,鑼和鼓表現得很興奮,在伴奏樂音中,京胡的峭拔和綿長尖音成了主角。最急切的卻是童林祥執掌的銅缽了,那種聲調,起初是嘈嘈切切,忽而似洪流翻卷,濤聲震天,若千軍萬馬狂奔而來……人物、劇情、環境相互映襯、激揚,動人心魄,在時空穿越中,把觀眾帶進了刀光劍影的歷史深處。
那一聲高古的清唱,就鋪墊出隆里古城渾厚的文化底色。
剛卸下飾演周瑜的戲裝,姚文星老人又扮起了“藍季子”,乍一看去,這個“丑角”少了幾分“落魄”之氣,反而多了幾分俊俏。
“天上星子朗朗稀,莫笑我窮人穿破衣。十個指頭有長短,荷花出水有高低……”
這是漢戲《花臉龍》中丑角“藍季子”的幾句唱詞,姚文星老人唱完后,一邊卸妝,一邊高興地說:“我們是用漢戲來演花臉龍的故事”。
此時,鑼、缽、鼓和京胡都安靜了下來,仿佛與正在慢慢卸妝的老戲人們一道,沉浸在對往事的懷想中。
“仙子”回眸剎那千年
一個俊俏的“仙子”在眾人的仰視中,凌空而來,水袖輕拂,美艷驚人。
那是隆里古城的民俗游演——“迎故事”,每一次,只要“迎故事”出場,都會激蕩起觀眾一波又一波的歡呼。
隆里“迎故事”也叫“迎春”,實際上也是演戲,劇情、人物、衣著等與演戲一樣,不同的是演出的舞臺是移動的。“迎故事”的舞臺“故事架”分上下兩層,下層木架寬三米,下部以石塊堆壓,目的是使“故事架”平衡穩定。上層為一根“S”形粗如手腕的堅硬雜木樹立中間,高約五米。劇中人物彩妝立于舞臺上,他們所穿的衣服,都按照所飾演的人物朝代、身份來訂制,以綾羅綢緞制成,色彩艷麗。下層一般三至六人,上層僅一人,為主角,由長相俊美的男孩或女孩扮演。主角立于桿上頂端,“扎故事”的人用布匹將主角身子纏穩。
“迎故事”一般在元宵節前后,持續三天時間。演出的劇目有《仙姬送子》《觀音灑凈》《天女散花》《桃園結義》《唐僧取經》《八仙獻壽》等,意在驅邪迎祥,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把祝福帶給各家各戶。“迎故事”游演,以鑼、缽、鼓助興,形成聲、色、藝組合表演的流動立體舞臺。游演時,眾人敲鑼打鼓,十六名壯漢抬著舞臺在街巷間移動,舞臺上的人物凌空游走于古城上空,美輪美奐,所到之處鑼鼓喧天,一片喜氣熱鬧的景象。至迎接“故事”的人家門前,將舞臺放下,主人燃燭燒香放鞭炮,供奉米花、麻葉、糖果等茶點,接受祝福。
隆里“迎故事”糅合戲劇、雜技和裝飾藝術,演繹著一個個美麗的故事,故有“活動的舞臺、凝固的戲劇”之稱。“迎故事”主要在古城南大街、西大街、官街和古城東門廣場游演。每一次“迎故事”,隆里人總要舞“花臉龍”、唱起漢戲來慶賀。人們看過“迎故事”表演之后,盡情聯想,其樂無窮。
代代傳承的民俗文化活動勾連起隆里古城牢固的文化鏈條,從明洪武初年肇起,環環相扣,沿襲至今。隆里古城用這種方式追趕記憶,“仙子”回眸淺笑間,流光飛逝,剎那千年。
時光積淀沉厚的包漿,也羽化靈性與輕盈。隆里這座收藏歷史記憶、生息劍膽琴心的文化古城,就是用這樣的方式,追趕記憶,守望根魂,且歌且行,六百年一路燦爛……(責任編輯/張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