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爺爺去世的消息傳來時,葛唯正在備戰全市中學生氣象科普大賽,書桌上堆著《天氣預報——一部科學探險史》《氣象學與生活》《地理學與生活》好幾本大部頭的書。
爸爸敲門進來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正忙著在書上圈重點,沒細究爸爸說的“你爺爺走了”到底意味著什么。
臨睡前,葛唯去爸媽房間道晚安,發現爸爸不在。媽媽告訴她,爸爸趕夜路回奶奶家處理后事時,她有些恍惚:爺爺去世了?他好像還不算太老,才70歲。
“是突發疾病還是意外?”葛唯坐到媽媽床頭,這一刻,她很想挨著媽媽。
媽媽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輔導完孩子們晚自習,回家路上摔了一跤。他這病是不能摔跤的,唉!老爺子也是犟,你爸都跟他說了多少回了,退休這么多年,該好好享受生活了,他不肯,說放心不下鎮上的孩子們……”
葛唯和爺爺的“交情”并不深,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但聽到這樣的消息,心里還是難過的。
印象中,爺爺夏天喜歡穿白襯衫,胸前的口袋里總是插著一支鋼筆,很老派的穿法。冬天則是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大衣的口袋里依然插著一支鋼筆。爺爺白皙、瘦削,發際線已經退無可退。盡管老了,他的眼神依舊是明亮的,尤其是面對數學題時,兩眼簡直冒光。
“你爺爺是個了不起的人,他是南楓中學之光。”葛唯的數學老師老張,在得知爺爺的名字后一次次贊嘆。
南楓中學地處南楓鎮,坐落于一座安靜的島嶼上。受限于地理位置,經濟發展緩慢,島上本地人口不斷往城市流動,南楓中學這些年以招收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為主。學生父母起早貪黑工作,無暇顧及孩子,更別說輔導孩子功課了。收入微薄支付不了補習班的費用,這些學生和城市里那些報滿補習班、上私教一對一的孩子同臺競爭,完全處于劣勢。
但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爺爺還能每年帶出幾個數學競賽選手,憑著亮眼的競賽成績收到名牌高中拋出的“橄欖枝”并提前錄取,簡直是奇跡。
“你知道市里有多少學校開高價想挖葛老爺子嗎?”
“你知道你們家老爺子格局有多大嗎?他給那些孩子補數學不收一分錢,還自己貼錢買學習資料送給他們!”
“你知道嗎……”
老張激情四溢,唾沫飛濺,葛唯卻只是一次次搖頭。關于爺爺,她所知有限。
或許在別人眼里爺爺是個傳奇,但和葛唯并無太大關聯,爺爺沒有輔導過她一天數學。
葛唯上小學那會兒,正值擇校熱,幾所報名人數呈井噴之勢的知名小學憑借思維題來篩選學生,于是,家長們一窩蜂地帶著幼兒園的孩子報主打思維訓練的課外班。媽媽頭腦一熱,也去報名,但去晚了沒報上,培訓班滿額了。
媽媽那陣子著了魔,整天在家念叨:“唯唯沒法兒考一流小學了!”“唯唯上不了一流小學,就考不了一流中學了。”
把爸爸念叨煩了,尋思著把爺爺請出山,就小學那些思維題,對一個老師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葛唯記得,爺爺來家里住了兩天,陪她玩兒了撲克牌、七巧板,又帶著她去馬路上看車牌,冷不丁拿出幾組數字,比如2、4、6、9和1、3、5、7來問她:“唯唯,看出這些數字有什么特別的嗎?”
葛唯一臉茫然,鸚鵡學舌般把那些數字念了一遍,轉頭反問:“爺爺,這些數字有什么特別的嗎?”
爺爺笑笑,沒說話,給她買了一根雪糕,邊走邊吃。
爺爺住了兩天就回去了。離開前,他囑咐爸爸:“別給唯唯太大壓力,看她喜歡什么再讓她去學。”
幾年以后,葛唯才回過神兒來,爺爺的言下之意是,她沒有數學天賦,讓爸爸別瞎起勁兒地折騰。爺爺考她的那兩組數,2、4、6、7是想讓她算“24點”,1、3、5、7是想讓她看出等差數列。爺爺跟爸爸說,他帶的那些奧數拿獎的孩子,在幼兒園就能自個兒琢磨這些東西了。
因為爺爺的這番“定論”,媽媽從此放下執念,沒給葛唯報任何和數學相關的興趣班。葛唯完全遵從自己喜好,學了畫畫、乒乓球、民族舞、游泳、鋼琴。運動讓她收獲了好體魄,藝術讓她有了許多登臺的機會。她是快樂的、自信的,數學課除外。
那幾年,奧數真的太火了,班里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在學,就葛唯沒學。每次數學練習卷上的附加題她幾乎都留白,而那些學過的同學都在討論幾種解法,被碾壓的感覺很糟糕。好在,隨著年級上升,葛唯的數學感覺越來越好,排名躥到了前列。
“葛唯是我們班唯一不上數學補習班的,她上課認真、思維活躍,我很看好她。”
老張在家長會上給媽媽吃的這顆“定心丸”讓媽媽受寵若驚——老爺子當初的判斷難道錯了?
“唯唯,會不會是你爺爺不喜歡你?”
二
“我爺爺奶奶也不喜歡我。”章書慧有一次跟葛唯抱怨。
章書慧的數學很好,考進了課后數學提高班,參加過幾次數學比賽,拿過一些獎。除了數學,她的古詩文、英語演講也是一流。老張說,章書慧可以去沖頂級高中。這么優秀的女孩兒,為什么她爺爺不喜歡?
“爺爺奶奶總是不來看我,他們大概都快忘了我。”章書慧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口氣長得幾乎可以繞地球一周。
爺爺奶奶忘了葛唯嗎?那倒沒有。每年葛唯生日,奶奶都會買一根25克的金條給她,說存著以后當嫁妝。逢年過節回去看望他們,爺爺也總是塞一個厚厚的紅包給她:“唯唯,喜歡什么自己去買,花不掉就存著以后上大學花。”
爺爺奶奶住在鎮上,雖然自己沒有田地,但左鄰右舍自家地里收了紅薯、蠶豆、南瓜、玉米送給他們,爺爺總是第一時間寄快遞過來:“新鮮的,給唯唯嘗嘗。”
他們在盡力表達對葛唯的愛,除了教她數學。老張有一次看著葛唯滿分的卷子,打趣道:“你們家老爺子要是愿意手把手教你,沒準兒你也能去沖數學競賽呢。”
不,老爺子不愿意。爸爸提過好幾回,讓爺爺時不時上家里住住,過過城里的生活,順便再給葛唯的數學拔拔高,等中考的時候有更大的把握去沖一流高中。爺爺拒絕得很干脆:“葛鋒,你知道的,我這里走不開。”
爺爺每天都去學校,上兩節數學課,再加兩節競賽輔導課,周末假期也不閑著。孩子們但凡在數學科目上遇到難題了,都會跑去爺爺家追著他問,有時順帶把物理的題目也問了。哦,對了,爺爺大學學的專業是機械工程,既不是數學,也不是物理。
奶奶為了照顧爺爺的起居,也走不開,哪怕一天都不行。爸爸有一回想趁奶奶過生日,帶她去市里有名的裁縫鋪找老師傅定做一套旗袍,再帶她去店里挑一套珍珠飾品,奶奶沒答應:“你爸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爸一個人在家難道會餓死嗎?他除了數學題,別的什么都不會做了是嗎?”爸爸有點兒生氣,他本來想給奶奶好好過個生日的。
奶奶終究還是沒來,她說心意領了,她有衣服穿,也有首飾戴,什么都不缺。
爸爸那會兒還不知道,爺爺已經生病了,奶奶和爺爺合伙兒瞞著他。
爸爸生了好一陣子悶氣,抱怨爺爺拖累了奶奶。如果不是爺爺非要返聘,他完全可以像別的退休老人一樣,和奶奶一起去旅游、聚會、喝下午茶,過悠閑、舒心的日子。
“他總說南楓鎮對自己有恩,可這都幾十年了,再大的恩情也該還清了吧?他不光把自己,連帶著把我媽都困在了南楓鎮一輩子,真倔!”爸爸背地里都管爺爺叫倔老頭兒。
如果爸爸早知道爺爺得了癌癥,需要每日口服化療藥,醫生再三關照要注意休息,不能勞累,要預防肺炎和切忌摔跤,爸爸一定說什么都不會再讓爺爺每天騎車去學校給孩子們上課,而且是從早上到晚自習結束。
可是他知道得太晚了,直到爺爺去世,奶奶這才坦白:“葛鋒,你不要生氣,其實,你爸早就得病了……”
爸爸當然生氣,但緊接著是巨大的傷心,那傷心像一頭大怪獸,瞬間吞噬了他的生氣,然后又源源不斷地釋放著懊惱和無助。
葬禮結束的那個晚上,爸爸開車帶葛唯和媽媽回家。在等一個紅綠燈時,爸爸回頭幽幽地說了一句:“唯唯,爸爸以后就是一個沒有爸爸的人了。”
這是一句有點拗口的話,但是葛唯聽懂了,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爸爸說完就把頭扭了回去,跟著前方的紅燈一起讀秒。
葛唯猜,爸爸哭了,在葬禮上強忍住的眼淚終于在夜深人靜、賓客散去時落下了。
三
在爺爺的葬禮上,葛唯見到了許許多多陌生的面孔。
爸爸原本不想搞那么大陣仗,只打算邀請摯友親朋,但爺爺去世的消息通過南楓中學的各個班級群、家長群、校友群轉發,蜂擁而至的電話打了過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校友們也通過各種渠道找到爸爸,懇切地表示:“葛老師對我們有恩,我們想參加他的告別儀式。”
盡管爸爸挑選了殯儀館最大的一間告別室,但還是架不住那么多敬獻的花圈、那么多遠道而來的人。告別室內擠擠挨挨,初夏20多度的天,到場的人個個汗流浹背。
葛唯見到了許多陌生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他們是爺爺曾經說過的那些在幼兒園時就能自個兒琢磨“24點”、等差數列的人嗎?
“葛鋒,謝謝你爸爸,他是太了不起了,要是沒有他,我說不定初中畢業就跟著我爸去開拖拉機了。我剛進初中那會兒成績一般,也沒錢補課,心想重點高中考不上,還不如早點兒幫家里賺錢。有一次上數學課,葛老師在黑板上畫了一個菱形,里面切分了兩個三角形,讓我們用四種方法求證兩條邊相等。有點兒難,大家都在冥思苦想,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四種方法,只想出了一種,就是在這兩條邊上分別作高。但是呢,我又想到雙高有四種做法,就把圖畫出來跑去問葛老師:‘這算四種方法嗎?’葛老師愣了一下,隨后笑瞇瞇地告訴我,也算。我當時那個興奮啊!覺得自己掌握了武林寶典、通關秘籍,走下講臺的時候整個人是飄的!其實后來才知道,四種做法,雙高只是其中一種,還有旋轉、翻折等方法,但葛老師的鼓勵一下提升了我學習數學的興趣。葛老師看我來勁了,也吸納我進了競賽班,后來我一路開掛……”
這個臉頰飽滿、頭頂稀疏的叔叔,沒有去開拖拉機,而是去國外讀了博士后回國創業的。現在,他的公司不斷壯大,已有300名員工了。
“葛老師不光教我數學,他還教我英語呢。我那會兒偏科,只喜歡數學,不喜歡英語。他擔心英語會拖我后腿,別的同學上完數學回去了,他就單獨把我留下來再學會兒英語。我那時可崇拜葛老師了,覺得他的倫敦口音特別好聽,對英語就多了幾分興趣,后來提分也挺快。”
這個瘦瘦高高、戴一副黑框眼鏡、眼角有不少皺紋的叔叔,現在在一所一流大學當教授。
還有那個眼珠圓溜溜、皮膚黑黝黝、精氣神十足的叔叔,他是一個研究所的專家。他說,當年他經常借著向爺爺討教數學題的機會去蹭飯吃。
他從小跟奶奶在南楓鎮生活,爸爸媽媽去市里打工,很少回來。奶奶眼神兒不好,嗅覺也有點兒失靈,做的飯勉強能吃,離美味相去甚遠。一到周末,他就卡著飯點兒去爺爺家問題目,爺爺講完題目就會順便留他在家吃飯。他記得葛師母特別拿手的菜有麻婆豆腐、茭白肉絲、雞湯百葉包塞肉、土豆雞塊、糖醋小排……
“我爸知道你要來,每回都叮囑我媽準備幾樣兒好菜。”爸爸笑了,“一個初中生心里那點兒小九九兒能瞞得過我們家老爺子?”
那個叔叔也笑了,他笑著笑著,眼睛就濕了。
還有跨國公司的高管、科創公司的工程師、設計院的專家、主任醫生、教研員……他們見到爸爸,都緊緊地握住爸爸的手,握得那樣用力。他們的名字應該都被爺爺記在了那本他最終沒能帶走的小本子上了吧?
除了叔叔們,還來了一些阿姨。阿姨們都穿著黑色正裝,不施粉黛,眉眼間透露著聰慧和自信,用葛唯的標準來看,漂亮而舒展。
有一個40多歲、身材微微發福的阿姨見了葛唯,徑直朝她走了過來:“你是葛唯嗎?前些年我們同學聚會,邀請了葛老師,他給我們看過你的照片,還一直夸你聰明可愛呢。”
有嗎?葛唯一驚,爺爺似乎從未親口夸贊過她聰明。他見過的聰明孩子實在太多了,葛唯怎么排得上號呢?也許那個阿姨只是客套吧。
“阿姨,您當年也參加數學競賽了嗎?”葛唯好奇,她的名字被記在爺爺的本子上了嗎?聽媽媽說,爺爺有一個小本本,上面寫滿了奧數成績優秀的孩子們的名字。他可寶貝那個本子了,說以后哪怕進養老院,這個本子也得帶上。
阿姨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多虧葛老師,班里有些女生,包括我,本來不太自信,總覺得理科競賽是男生的天下,但葛老師一視同仁,從來沒有輕視女生,反而一直鼓勵我們,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您好厲害。”葛唯由衷贊嘆。
“是葛老師厲害,他像是一盞燈,為我們指引了方向,照亮了前方的路。”阿姨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晶瑩的淚花。她捋了捋葛唯額前的碎發,“你也加油!”
現在,這盞燈熄滅了,猝不及防,爺爺甚至都沒來得及留下遺言,就倒在了從學校回家的夜路上。
四
葬禮結束后,老張轉發了一篇文章給葛唯,他在南楓鎮的公眾號上讀到的關于爺爺的報道。
“讀完這篇報道,葛老爺子在我心中的形象更豐滿了。”老張給葛唯留言。
葛唯記得,葬禮上確實來了記者,據說是縣融媒體的電視臺和報社。他們中有人也曾是爺爺的學生,雖然不是數學“大神”,沒有超常的數學天賦,但在爺爺的幫助下,他們也都拿到了不錯的分數,考上了心儀的學校。
他們采訪了一些專程從其他城市甚至國外趕來送爺爺最后一程的叔叔阿姨。但報道里更多的內容應該是前幾年就準備好了,因為記者在一開始就寫了——這是一篇本該在五年前發布的人物紀實,但應葛老師要求,在他離開以后再發布,用這樣一種方式來和大家告別。
葛唯感謝那個叫周微的記者,她用文字把一個平凡但偉大的老人帶到了葛唯面前。
爺爺的原籍、父母是誰已無從考證,南楓鎮上的老人們只知道,爺爺是在三歲那年被一個開裁縫鋪的男人從外地帶回鎮上收養的。六年后,裁縫因肺癆而死,爺爺成了孤兒。靠著街坊鄰居們的接濟,他吃穿不愁,還上了學。因天資聰穎,學校里的老師湊錢給他交學費,還為他申請了獎學金,一路把他送進了北京的大學,讀了機械工程專業。
畢業以后,他被分配到了西北工作。在一次外出工作的途中,他感染風寒得了肺炎,出院后遲遲不見好,單位領導覺得也許當地的氣候并不適合他,準許他回鄉休養。就這樣,爺爺又回到了南楓鎮。
養病那段日子,依舊是靠著街坊鄰居的多方照顧,他的身體才漸漸硬朗起來。在此期間,為了答謝鄉親們對他的照顧,他便發揮所長,給大家的孩子講解數學題,深入淺出的教學方法受到了孩子們的歡迎。
南楓中學的校長得知這一消息后,特地登門拜訪,懇請爺爺留下來當數學老師。
校長騎車來的時候正下著雨,一路坑洼,在一個拐彎處連車帶人摔了一跤。當他出現在爺爺面前時,帶著滿身的風雨和泥濘。校長言辭懇切,表達了一心想好好發展南楓中學的決心,也流露出眼下學校教師隊伍青黃不接的無奈。他用力握住爺爺的手:“小葛,南楓鎮的孩子們需要你!”
爺爺給原單位寫去情況說明后,辦妥了離職手續,前往南楓中學報到——那一年,他24歲,還是人人喊他“小葛”的年紀。
從24歲到60歲退休前,有無數升遷的機會,爺爺放棄了;有無數名校發出高薪邀請,爺爺果斷拒絕了。理由都只有一個——“南楓鎮對我有恩”。
“葛老師是我的偶像,所以我大學畢業后,直接回到南楓中學教書了,我也想像葛老師一樣,為更多的孩子照亮前行的路。”
“我讀書不好,但是葛老師沒有放棄我。他總說,一個人,只要不學壞,肯吃苦,總能在社會上立足。這不,我回南楓鎮開民宿了,而且發現自己有點兒做生意的頭腦。”
“我不是南楓鎮人,但聽說南楓中學有位葛老師,就把孩子送到這里來讀書。我呢,就在南楓鎮承包了一片地搞有機農場,給生鮮超市供貨。”
……
爺爺不光照亮了喜歡數學的孩子的路,也照亮了許多普通但勤勉的人的心。
在記者的報道中,葛唯還找到了和自己有關的一處文字——“葛老師在談及自己的孫女時,流露出幾分愧疚之色,說自己教了那么多孩子,卻唯獨沒有教過孫女。因為他在心底認定孫女生在大城市,生活條件優越,不學奧數,也可以有很多選擇,但南楓鎮的孩子們選擇有限,他心里的天平自然有了傾斜。葛老師希望有一天能得到孫女的諒解。”
從前,爸爸很少在葛唯面前提及爺爺,他生爺爺的氣,因為爺爺把南楓鎮的孩子們看得比家人還重。爺爺去世后,爸爸也很少提爺爺,因為他傷心、遺憾,以前和爺爺別扭了許多日子,卻永遠找不到機會和解了。
但葛唯很高興,能在記者周微的報道里重新認識爺爺。
在報道里,葛唯還得知了一個好消息。那些參加葬禮的叔叔阿姨一合計,決定集資設立一個獎學金,獎勵南楓中學熱愛數學的孩子們,并迅速在學校通往爺爺家的這段路上安裝了一排路燈。這不是普通的路燈,燈一亮,會有一個個數學公式的投影落在地上。
這是為爺爺留的燈。
燈亮了,爺爺就能找到回講臺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