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鐵環的少年

當兒子蒼蒼從柜子里掏出鐵環和推桿時，我就知道學校運動會又要開始了。

如果不知道底細，一定會覺得他是滾鐵環的高手。真實情況是，他七年級時在校運動會獲得第5名，一共10人參賽。八年級時得了第8名，幾乎墊底。按照遞減數列的規律，我懷疑他九年級時連決賽資格都沒有。但他自信滿滿地說，全班就數他最有經驗，一副舍我其誰的模樣。

晚上9點，蒼蒼邀請我參加他的首次訓練。溫柔的秋風徐徐吹來，整個小區彌漫著桂花的香氣。孩子穿著他的專屬“戰袍”，不緊不慢地做起了熱身運動，依次放松手腕、膝蓋和腳踝，十幾個“開合跳”后，鼻頭滲出了細汗。

他擺好標志桶，向我解釋了校運會的規則：“100米的賽道，中間放3個路障，誰先繞過跑到終點，就是第一名。”我下意識地問：“得了冠軍，有什么用？”孩子撇撇嘴，嘟囔著：“很好玩啊！”

蒼蒼彎下腰，左手扶住鐵環，右手拿推桿勾住，這是準備姿勢。出發時，他手部輕輕施力，鐵環晃悠悠地站起來，形成一個銀色的光圈在路上飛馳。

望著他追逐鐵環的身影，我記起他三年前提出參加“滾鐵環”比賽的場景。當他興沖沖地展示這項傳統技能時，我和先生面面相覷，一連串的疑問：“這算什么運動，不就是我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嗎？”

我翻閱過中考體育特長生的招考文件，有籃球、足球、游泳等項目，都是一些普通的大眾運動。而兒子13歲時，身高已經超過了1米75，體育老師稱贊他“手長腳長，一看就是打籃球的好苗子”。考慮到未來多條“備選”之路，我傾向在運動會上報個籃球比賽，集訓一段時間后，如果有成績，可以參加市比賽。所以，當蒼蒼提出要去滾鐵環時，我心里一百個不愿意，花時間訓練等于打水漂。孩子卻不贊成：“我又不喜歡打籃球，討厭和人沖撞。”我給出個折中的方案：“要不報個健美操？”這也是文件里明文規定的項目。兒子抗議說：“這都是女孩子參加的。”我態度堅決：“別去搞那些奇怪的項目，純屬浪費精力。”

于是，我強行給他報名籃球。每次訓練回家，孩子唉聲嘆氣，心情沉重得如同打卡上班，不是說自己基礎薄弱，就是抱怨不如別人靈巧，歸根結底是毫無興趣。最后，先生出來打圓場，“做不喜歡的事情實在痛苦，就像大學選錯專業，一輩子意難平”。兒子聽后，興奮得抱著鐵環原地轉圈，一掃之前的萎靡。

“啊啊啊，鐵環跑了！”此刻，兒子的驚叫聲把我瞬間拉出回憶，鐵環脫鉤，一下子沖進茂密的草叢里，不見蹤影。我用手捂臉，心想這孩子光有興趣，卻沒多少天賦。但這話始終沒能說出口，滾鐵環時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和發自肺腑的笑容，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一種久違的純粹熱愛，不忍破壞。

10天后，蒼蒼在滾鐵環比賽中勇奪冠軍，打破了5年的校紀錄。聽到這個消息，我激動地抱住他，為一個“芝麻獎”而眼眶濕潤，心里嘲笑自己也太沒出息了。孩子從小學習一般，又沒有特長，然而通過這段時間的努力，我看見一個少年的暴風成長，無懼失敗，只為熱愛拼盡全力。

蒼蒼遞給我一份材料，是學校“月度之星”的申請表，先進事跡一欄里夸張地描述著他在運動會中的精彩表現，但因為項目冷門，沒拍到一張照片。我剛想問“這獎能加分嗎”，但又咽了回去，問題有點傻，快樂才是最大的回饋。

（葉筠薦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