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除明代的“三尚書四御史”外,歷代在國內歷史文化領域中產生過較大影響的惠州人,還有清代“鐵筆御史”鄧承修、馬來西亞著名華僑僑領葉亞來、民主革命“惠州三杰”、中國現(xiàn)代音樂學界“惠州三杰”等。
惠州近百年內連續(xù)出了3位中國音樂學界的重量級人物,真乃奇跡!廖輔叔——“中國音樂奠基人”,青主——“中國現(xiàn)代音樂的先驅人物”“中國藝術歌曲創(chuàng)作的第一人”,陳紫——“中國歌劇泰斗”。
廖氏兄弟廖輔叔和青主,許多人知道,而陳紫惠州人知之不多,感謝油畫家、音樂家羅章才老師把這樣一位惠州籍的歌劇泰斗推介給我。
《白毛女》原創(chuàng)作者之一、被譽為“中國歌劇界泰斗”的陳紫,就是惠州惠城人。
在此之前幾天的清明節(jié),我收到音樂專業(yè)出身的油畫家羅章才老師的微信,他發(fā)來一篇懷念他的良師益友——“中國歌劇泰斗”陳紫的文章。文中附有兩張照片:一張是羅章才與陳紫的合影;另一張是羅章才拍攝的著名女高音歌唱家王昆為病中的陳紫梳理頭發(fā)的照片。我將照片發(fā)到微信朋友圈后,引發(fā)惠州文藝界人士熱議。
中國現(xiàn)代文藝第一次成熟期是20世紀30年代,詩歌、小說、戲劇、繪畫、音樂等在這一時期綻放了初次的嬌艷,涌現(xiàn)出一批優(yōu)秀的文藝家。惠州籍的就有三個,均是中國現(xiàn)代音樂學界的重量級人物,而且集中在金帶街不出一里地的范圍,真乃奇跡!
廖氏兄弟青主和廖輔叔,許多人知道,而陳紫惠州人知之不多。為此,我到圖書館及網上搜集資料的同時,走訪了惠州多位文史專家及文藝界人士,包括羅章才、林慧文、黃澄欽、何志成、鄒永祥等老師及廖氏族人廖永欽等,他們向我講述了三人鮮為人知的故事,還提供了珍貴的資料和照片。
陳紫:中國新歌劇奠基者和開拓者之一
地處珠三角的惠州,是一座半城山色半城湖的美麗城市,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獨特的文化魅力,城中星羅棋布著九街十八巷。金帶街位于東江西岸,建于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明清時期,這里是名門望族的居住地,是一條文人薈萃、文化興盛的街巷。
陳氏祖居位于金帶街東出口處。陳紫1919年出生于此,他中學時代參加過“一二·九”學生運動,1938年進入抗日軍政大學,次年轉入延安魯迅藝術學院學習作曲,后任中國歌劇舞劇院副院長。
陳紫的創(chuàng)作以音樂、戲劇體裁為主,對發(fā)展中國新歌劇做出了重要貢獻。主要作品有《白毛女》《劉胡蘭》《竇娥冤》《韋拔群》等十余部大型歌劇音樂。
1945年初,于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集體創(chuàng)作的歌劇《白毛女》,是詩、歌、舞三者融合的民族新歌劇,在音樂界具有里程碑式的地位和影響,是民族新歌劇的奠基之作,由賀敬之、丁毅、陳紫、劉熾等作曲。
陳紫博學多才,文學、書法、舞蹈、繪畫、攝影等廣泛涉獵。陳紫在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音樂系師從冼星海學習作曲期間,先后創(chuàng)作了歌劇《復仇》和秧歌劇《兩個胡子》《收割》《永安屯翻身》等。他在歌劇民族化的道路上進行了多方面的初步探索。以《劉胡蘭》《春雷》《竇娥冤》為代表的作品,標志著他創(chuàng)作有中國特色的民族歌劇的探索獲得了成功。歌劇《劉胡蘭》中的《一道道水來一道道山》膾炙人口,流傳甚廣,已成為中國歌劇的經典唱段。從《礦工的女兒》到《春風送暖》,他又開始新的跋涉和探索。用他的話說,他想“再攀登一座新的高峰”,那就是探索中國歌劇音樂的戲劇化、交響化。
陳紫的創(chuàng)作風格,更是影響著后繼音樂家。旅加中國作曲家黃安倫是他的學生。黃安倫的作品在海內外多項比賽中被列為必奏或決賽曲目,《人民音樂》把他的《岳飛》定位為現(xiàn)代中國歌劇“當之無愧的代表作”。他曾參與《白毛女》《劉胡蘭》《韋拔群》的創(chuàng)作,他的個人簡介中稱,師從作曲家陳紫學習民間樂及歌劇作曲,對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2017年,作曲家曲藝寧在沈陽音樂學院發(fā)表的《陳紫及其歌劇代表作品研究》論文稱:“以期幫助人們對這位沉寂多年的歌劇界泰斗有更加全面清晰的認知。”與陳紫交往甚篤的家鄉(xiāng)人羅章才是一位學音樂專業(yè)出身的油畫家,他當年在北京從事藝術工作時,多次去探望陳紫。他向我提供了1956年中國第一個春晚的視頻,第一首歌就是郭蘭英演唱的歌劇《劉胡蘭》的選段《一道道水來一道道山》。這首歌在延安時期是王昆演唱的,所以王昆對陳紫的感情很深,陳紫生病期間,王昆常去探望。有一次,王昆探望陳紫的時候,正巧碰上羅章才也在探望陳紫。王昆很細心很體貼地幫病中的陳紫梳理頭發(fā),羅章才靈機一動拍下了這張經典照片。陳紫于1999年去世,彌留之際在醫(yī)院,也是王昆陪著他。
羅章才提供的一份資料顯示,陳紫去世后,中國歌劇舞劇院在《陳紫同志生平及歌劇藝術》中稱他為“中國新歌劇的奠基者和開拓者之一,在中國歌劇史上留下了多彩的一頁”。
我聯(lián)系上陳紫在深圳工作的堂侄陳宏業(yè),他介紹說,當年橋西公社(后改為區(qū)委),就是借他們的祖屋做辦公用地的,從1965年借到1978年左右。此屋于1985年拆建成一棟五層樓,現(xiàn)由其族人居住。我在金帶街東出口找到此屋,后門牌是水門路3號。在窄逼的小巷中,這棟樓門口停著摩托車,門檐上電線縱橫穿梭。住樓上的陳紫的另一位堂侄陳宏建下來接我,他說,陳紫祖屋原為三進四合院布局,前門小,后門大,原門掛“翰林第”。緊挨右邊的這座屋子是陳紫旁親陳定華的祖屋,還保持原有的格局,此屋原先門掛“將軍府”。他說:“他家祖上是武官,我家是文官。”
青主:中國現(xiàn)代音樂的先驅人物之一
提起“惠州廖氏兄弟”,那可是中國音樂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兄弟倆經歷相近,但兩人的人生樂章各有起伏,專業(yè)成就各有千秋。兄長青主是中國現(xiàn)代音樂的先驅人物之一,弟弟廖輔叔是中國現(xiàn)代音樂學學科的奠基人之一。
廖家于惠州橋東立基、橋西光耀,秀水修宅,金帶建祠。金帶街附近朱紫巷(秀水湖)50號,是廖氏家族清代時期主要居住地,廖氏兄弟出生于此。原本格局為“九井十八廳”,如今除了大門仍有昔日影子外,里面已成一棟棟樓房。在廖氏族人廖永欽印象中,雖然廖家老宅在日軍入侵惠州期間遭遇轟炸、焚燒,但族人不斷重修,格局幾乎沒有太大變化,他的童年就是在老宅里度過的。這個家族在惠州歷經400余年,詩書傳家,孝悌傳道,成為惠州近代名門望族,一門出兩進士,家族有三位舉人、兩位音樂家。
青主原名廖尚果,又名黎青主等,既是詩人,又是作曲家和音樂美學家。1893年出生,1959年病故于上海,終年66歲。青主的父親廖計百是一個受康有為、梁啟超維新思想影響的知識分子,青主自幼受教于父親。辛亥革命時,青主曾參加潮州戰(zhàn)役。青主在德國留學期間除學習法律之外,還同時學習鋼琴和作曲理論。據(jù)《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記載: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推動下,中國新型音樂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也正式開始起步,最先在音樂創(chuàng)作上做廣泛試探的代表性作曲家,是蕭友梅和趙元任,而最早在這方面做出貢獻的是青主。20世紀30年代與黃自一起的學院派音樂家中,影響較大的有青主、應尚能、馬思聰?shù)取6R綠汀、劉雪庵等,則是在樂壇嶄露頭角的學生。
20世紀初始,西方音樂大規(guī)模傳入中國,并對中國音樂的發(fā)展和特色塑造產生了重大影響。青主提出“音樂是上界的語言”的著名觀點,是對藝術本質境界的一種見解……學界認為:青主作為中國近代引入西方表現(xiàn)主義音樂美學思想第一人的重要地位是無法被取代的。
青主在音樂美學理論和藝術歌曲創(chuàng)作的成就主要集中在擔任國立音專季刊《樂藝》和校刊《音》主編的時期。音樂美學領域最重要的兩本著作為《樂話》和《音樂通論》,它們向國人介紹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西方音樂美學基礎理論,雖然青主的理論在音樂界有爭議,但在創(chuàng)作層面卻使學界折服。當與青主同時代的大多數(shù)音樂家還處于在外國曲譜上填詞的“學堂樂歌”階段時,青主已經為中國的詩詞創(chuàng)作歌曲了,代表作《大江東去》《我住長江頭》入選“20世紀華人音樂經典”。《大江東去》是中國藝術歌曲的開山之作,青主在創(chuàng)作上借用了西方的作曲技法,把蘇軾的詞意用音樂的表現(xiàn)手法進行了藝術的創(chuàng)作,使作品既具有淳樸、寬廣的氣息,又富有舒展、瀟灑的格調,還有幻想式的浪漫主義意味,成為流傳最廣,久唱不衰的經典。
據(jù)悉,最早在惠州介紹青主的是市民協(xié)主席鄒永祥。1988年,《惠州日報》開設《惠州名人》欄目,鄒永祥為此欄目撰稿,首次在惠州介紹青主。1989年,《惠州名人》欄目匯集成書,由文心出版社出版。
2008年,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李嵐清在《南方日報》發(fā)表特稿《中國藝術歌曲創(chuàng)作的先鋒——青主》(詳見《南方日報》2008年6月4日A9版)一文,才為青主的創(chuàng)作及理論正名。李嵐清在文中指出:“青主采用西方作曲方法為中國古典詩詞譜曲,在當時是一種創(chuàng)新,他為中國藝術歌曲的創(chuàng)作開創(chuàng)了新境界。”
2010年9月,醞釀已久的“紀念音樂美學家、作曲家青主誕辰117周年學術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青主學術研討會”和“青主作品音樂會”在中央音樂學院舉行。青主的家鄉(xiāng)人為紀念他,2008年11月,由惠州市人民政府聯(lián)合中央音樂學院、上海音樂學院、文化部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主辦的“青主誕辰115周年、廖輔叔誕辰100周年紀念會”在北京舉行。2011年,在惠州城區(qū)下埔濱江公園立起一座青主銅鑄塑像。2016年,“青主杯”惠州市原創(chuàng)歌曲作品音樂會登陸惠州市文化藝術中心。
惠州知名文史專家林慧文用了15年時間,撰寫了反映青主傳奇一生的長篇歷史人物傳記小說《大江東去》,這本書于2015年由羊城晚報出版社出版。惠州知名畫家黃澄欽向我提供了《民國藝術》一書,這本于2005年由團結出版社出版的書刊登了《青主的音樂理論》一文,圖文并茂地介紹了青主的藝術活動及藝術成就。黃澄欽說起一件事:“中國現(xiàn)代音樂之父”蕭友梅是青主的好朋友,青主父親逝世,蕭友梅用音符為其作挽聯(lián),別出心裁。
廖輔叔:中國現(xiàn)代音樂學學科奠基人之一
廖輔叔是青主的三弟,比青主小14歲,是中國著名音樂學家、音樂教育家和詩詞學家、翻譯家。在中國音樂界,廖輔叔和青主被稱為“惠州廖氏兩兄弟”。
廖輔叔幼時讀古文、習經史,年少時被父親送到廣州讀書。青主回國后,引導他學習德文和音樂。1937年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廖輔叔攜筆從戎,赴廣東投入抗日救亡運動,寫下大量以抗戰(zhàn)為主題的歌曲。
廖輔叔在中央音樂學院任教授時,參與蘇聯(lián)歌曲的譯配及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創(chuàng)建工作。主要著作有《中國古代音樂史》以及翻譯的《陰謀與愛情》《西洋音樂發(fā)展史綱》等。其中《陰謀與愛情》成為我國經典譯作之一,而《中國古代音樂史》是中國音樂教學大綱的必修課,是研究中國音樂史的經典之作。
廖輔叔晚年翻譯的《瓦格納論音樂》一書,是對音樂藝術領域的卓越貢獻。2001年,他被中國文聯(lián)、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聯(lián)合授予終身榮譽勛章“金鐘獎”。
廖氏族人廖永欽介紹,廖輔叔熱愛自己的家鄉(xiāng),一有機會就向人介紹惠州西湖的風景名勝,講自己是喝西湖水長大的。他曾專門撰寫了一篇題為《記惠州西湖朝云墓》的文章,刊于香港的《文叢》上,還積極為《惠城文史資料》撰稿,撰寫了《青主事略》《惠州晚清兩位詩人——江逢辰與李綺青》等極有價值的文章。據(jù)市民協(xié)主席、時任《惠城文史》主編鄒永祥介紹:廖輔叔在《惠城文史資料》(后更名《惠城文史》)上發(fā)表了11篇有關惠州文史的文章。廖輔叔給《惠城文史資料》編輯寫信說:“《惠城文史資料》的發(fā)刊,使我這個遠離而且久別家鄉(xiāng)的天涯游子,可以借此重溫兒時的舊夢。”
廖永欽先后給他寄去了《惠州文物志》《惠州方言志》《惠州古城的傳統(tǒng)習俗》等。如發(fā)現(xiàn)書中有錯漏,或用詞不貼切,他都會進行補正,并補上未曾采集到的民間歌謠。一個離鄉(xiāng)幾十載的人,居然還記得惠州流傳的民間歌謠,與其說他的記憶力令人驚嘆,不如說他的家鄉(xiāng)情結令人佩服。
廖輔叔深受本土文化人的愛戴,黃澄欽、林慧文、廖永欽等都曾到北京探望過他。2007年廖輔叔百年誕辰,中央音樂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等單位聯(lián)合舉辦紀念活動,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對出版《廖輔叔紀念文集》進行征稿時,林慧文因對廖輔叔生平有相當?shù)难芯浚彩盏秸鞲搴瑢懥思o念文章。他還向記者展示了2002年廖輔叔去世時,中央音樂學院發(fā)給他的訃告,訃文中稱廖輔叔是“中國音樂學學科奠基人之一”。
廖輔叔曾為黃澄欽的《畫說惠州西湖》作序,他在序中說:“曾與幾位大音樂家暢談家鄉(xiāng)山水,相約以后一定要到各人家鄉(xiāng),但終成憾事。”
黃澄欽向我展示了他收藏的中央音樂學院編輯的活頁本《廖輔叔題贈暨詩詞手跡選》。他說廖輔叔那一代藝術家很嚴謹,廖鋪叔為“秦咢生書屋”寫一聯(lián)刻木,坊間傳是他作的,后來他通過某渠道澄清此事,說那只是他書的罷了。黃澄欽還保存與廖輔叔的往來信件,時有符號性的精彩只言片語。有次黃澄欽買了霉香與無霉香兩種馬鮫咸魚,取中間最好一段寄給廖輔叔,他收到后高興地說:“馬鮫咸魚蒸豬肉是家鄉(xiāng)最為嘆世界的名菜。”他這樣說是因為惠州有一兒歌:“長牛仔,長牛奴,餐餐食飯捧香爐,馬鮫咸魚你冇份,臭風咸菜一蒲盧。”這就是一個藝術家深深的家鄉(xiāng)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