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職業,使我會常關注老年人的生活,與很多老年人接觸和交流。那是在凝視歲月的印跡,聆聽光陰的故事。
因為工作需要,我走進了湖南農大。
原來,時光,會勾勒出成長的年輪,刻畫出臉上的滄桑,卻也可以雕琢出越來越青春的模樣。
農大是一座“老”校園。120歲,人生已是兩個甲子。而農大像在逆生長中,越“活”越年輕。
說是校園,明明就是一片大園林。一個人退休后的日子,安放于瀏陽河畔的園林里,每一天都是住在美景中。
如果在高空俯瞰這片園林,會發現她被綠色溫柔地包裹著。綠色,是生命的張力,是生機勃勃的代名詞。草木茂盛中,托舉起一棟棟或高或矮的樓宇。東西兩大體育場,如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盛滿新奇。
農大人喜歡校園里的路,光是路名,就讓人喜歡上。修業路、克強路、樸誠路、奮勉路……農大原本沒有這些路,都是早年的農大人,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就在二十多年前,農大連通外界的路,還是一條逼仄曲折的泥路,考驗著10路公交司機的車技。在荒蕪偏僻中,人越來越多,路越來越多,樓越來越多。一條條路長起來時,開拓出新農大的人,已經鬢上飛霜。平整寬敞的大道,讓老人可以在校園里自由來去。
最優雅別致的是神農路,明明有著最古老的名字,卻劃出一道長長的圓弧,讓校園的版圖跳出一分俏皮和靈動。老年人漫步于這些路上,即使不能像學生們一樣奔跑,腳步也會輕快許多。
無花木不成園林。長沙的市樹香樟,也在這里鋪排開悠閑。修業路上,有一株與農大年齡相仿,有110余歲的古樟。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在校園西北接近紫薇路處的神農路邊的一株古樟樹。這是一株有200多年歷史的古樹,從根部分成了兩根樹干,成了同根夫妻樹。這對“夫妻”超出了人行道,站進了路中,神農路修到這,也稍稍折彎身子,為一對恩愛“老人”讓了路。一對老年夫妻,從樹下攙扶著緩步經過。斑駁的時光,在老樹的枝葉上層層疊疊,也在老人的身上溫柔拂過。
除了四處可見的香樟,這座花園里有各種花木交替妝點四季。芷蘭路、丹桂路、玉蘭路、紫薇路、碧柳湖、碧荷池……從這些地名就可看得出這里植物生命的豐盛。夏天有“蓮葉何田田”“清水出芙蓉”,秋天有“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每個季節,信步園林的銀發翁媼,都可以融入到詩意濃濃的畫卷中。
畫卷中,隨著一幢幢教學樓次第展開,校園特有的脈脈書香也浸潤開來,整座園林的氣場便鈐上了“文化”的印章。園林中的建筑,也是時光的見證者,那些遠的近的時代,參差地掩映在翠綠的樹叢后。越是年長者越能觸摸到熟悉與陌生交織的氣息。
第一教學樓、第五教學樓等蘇式紅樓,紅墻紅瓦,彰顯20世紀60年代的古樸莊重。行政樓、第二教學樓,用水刷石堆砌的平頂樓,昭示20世紀80年代的樸實。修業講堂及修業學堂雕塑,是氣質脫俗的青磚、灰墻,肅穆而不失時尚。后期興建的楚天樓、隆平樓等,是高聳的新紅樓,威武大氣,在仿古中反襯出時代感。特別是紅楓爛漫的時節,不同層次的金黃與棕紅層疊起來,人從楓林道走來,宛如行于油畫中。西、北、東幾張大門,則將“湖南農業大學”那同一幅毛體書法,翻出多樣的氣質。
一磚一瓦,如層疊的記憶,老人們一頁頁地回翻,咂摸出時光里的不同滋味。
我到農大的時候,老年大學已經放假,但閱覽室里有老人在安靜地沉迷書海,棋牌室里有人在“楚漢戰場”飛車走馬。退休后的悠閑時光,是用來重新出發,而不是隨意“打發”。農大離退休處記錄了一幀幀離退休同志老有所為的精彩瞬間——老科協、關工委、黨支部、片區、文體協會、老年大學,到處是老農大人意氣風發的身影。他們有的載歌載舞,揮毫潑墨,在藝壇大顯身手;有的穿上紅馬甲,以銀齡志愿者身份在片區里守護平安,為人排憂解難;有的奔走三湘大地,進行科技扶農,助推鄉村振興;有的關心下一代,立德樹人……
學校黨委、離退休黨委會在節假日走訪和慰問老黨員、老專家;每年重陽節,學校黨委、行政召開“美在金秋,愛灑農大”敬老大會,表彰離退休人員先進個人,向當年滿80、90、100歲的老人們祝壽;由年輕學子組成的夕陽紅工作站,則重點幫扶獨居、空巢、生活困難的老同志。
紅霞滿天里,老農大人寫出了奔赴幸福的時光詩篇。他們不忘過往。袁隆平紀念園、柳子明故居,凝聚無數人敬仰的目光,守護質樸的農大精神。
時光里,一張張面孔交替淡入、淡出,清晰模糊更迭。人,才是一座園林的靈魂。不能沒有那些閃亮的名字——李毅之、柳子明、李宗道、袁隆平……再到官春云、鄒學校、印遇龍、劉仲華,當然還有陳立云、譚碧娥、肖浪濤、唐忠海、劉忠松、鄧子牛、劉春林……一代一代,承前繼后,弦歌不絕。
農大人放眼未來。創新創業學院、生命科學樓、岳麓山試驗室,不斷更新的技術,續寫著與時俱進、不斷創新的農大故事。
那些在體育場上奔跑追趕的年輕學子,活力四射,是明日賡續農大精神的芬芳桃李。看著他們,老農大人會想起自己在“感恩有您,薪火相傳”教職工榮休儀式上的心愿: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百年榮光尤在,未來無限可能。我愿和老農大人一起,慢品時光釀出的驚喜。
編輯/李園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