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特的味道（外一篇）

五月的一天，李軍下基層督導工作，路過30多年前自己曾經在這兒上班的農行趙田鎮營業所。路邊小吃店煙囪冒出的白煙，在李軍眼前飄蕩。這縷縷的白煙，讓他不由得想起當年那個冬天，從一只煤球爐冒出的濃煙中彌漫著的一種獨特的味道……

那時，李軍剛到趙田鎮營業所工作，天氣正值嚴冬，刺骨的寒風呼呼狂吼。氣溫驟然降至零下二十幾度。當時還沒有空調，營業室里取暖，只依靠一個裝了煙囪的蜂窩煤爐子，煤還得省著用，有時大家凍得牙齒上下直打架。單位買的蜂窩煤，整齊地碼放在營業室旁邊一間沒門的屋子里，營業室取暖，每日所用煤球屈指可數，儲存的蜂窩煤卻一排排下降得飛快。

一定是有人給偷偷地運到自己家里去了，營業所主任很是生氣。“必須把偷煤的人找出來！”主任憤然地說，平靜下來后，他拍拍李軍的肩膀，嚴肅地說，“單位里你的學歷最高，也最年輕，就把這件光榮的任務交給你，去把那個壞蛋挖出來！”

當時單位沒有監控，接受重任后，李軍真是犯了難。天這么冷，他總不能夜夜不睡，守著看著吧，他苦苦地琢磨著如何完成領導交辦的任務，猛然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他決定用值班人員的小便這個特殊“道具”，找出那個偷煤的人。當時，夜里值班人看守庫房，為確保安全，小便是不能出庫房門的，需要在小便盆里解決。

清晨，他把小便盆端到放煤球的屋子，把小便澆灑到最外面的煤球上。往家里偷搬煤球的人，自然會順手先搬最外面的煤球。他知道，澆灑了小便的煤球燃燒起來，就會有獨特的味道——刺鼻的臊味散發出來。到那時順味抓人，偷煤球的人自然會水落石出的。

接下來，李軍一整天興奮不已，為自己的錦囊妙計飄飄然而陶醉。

夜幕在李軍的期待中降臨了。太陽又在他的期待中升起。新的一天開始了。李軍早上起床后朝放煤球的屋子奔去，果然最外面的煤球深夜里被人搬走了。似乎一切都按著他預判的方向發展。一個上午，李軍在營業室躁動不安，剛坐下沒多久就又要出去，一會兒走到院子的東邊，一會兒又走到院子的西頭，不時抽動著鼻子，聞聞這里，又聞聞那里，他期盼著那獨特的味道早早出現。忽然，那味道出現了，一股股濃煙裹挾著縷縷尿臊味，從臨時工保潔員張橋家的煙囪里飄了出來。

真相大白。煤球是被張橋偷的。

張橋妻子身體不好，沒有工作，他老母親癱瘓在床，還有一雙正在上高中的兒女，生活很是拮據。李軍了解了這個家庭，突然明白張橋平日里為啥總是唉聲嘆氣的了。面對李軍的訊問，張橋愧悔不已，他說自己會籌錢把蜂窩煤補上，只求別辭退他，他真的需要這份工作……

李軍沒有了勝利后的喜悅，卻不斷涌出一股股酸楚。他沒有把真相告訴主任，而是自己花錢悄悄地買來蜂窩煤，把少了的煤都補上了。張橋得知后，找人借來錢，說什么也要還給李軍。李軍硬塞給他：“算是我送給孩子的學費吧，眼下是困難，但只要大家伸把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日子要向前看……”張橋感激地看著他，雙眼濕潤了。

從那以后，單位的煤球再也沒有少過。張橋干起活也更加任勞任怨。8年后，李軍辭職去了菏市的一家銀行。在一場車禍中被軋傷了一條腿的張橋，讓他的女兒趕很遠的路專門到這家銀行開了賬戶，把300多萬元拆遷款存在銀行卡里。

誰是當家人

在鄉村振興的時代背景下，趙莊村煥發出勃勃生機。因此，這個村85歲的趙老漢有一個念頭愈來愈強烈——歸鍋，把現在一分為四的家重新聚合在一起。

趙老漢有三個兒子，原先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人聲鼎沸，其樂融融。兒子各自成家后，為了生計，由一個大家分成了四個小家。當時，趙老漢心里凄冷凄冷的，總覺得在鄉親們面前抬不起頭來。如今，鄉村振興開展得紅紅火火，單靠一家一戶地單打獨斗很難再有更好的發展。趙老漢想借此機會讓孩子們歸鍋，把四個小家再重新鑄成一條大船，在鄉村振興的浪潮中乘風遠航。于是他就把兒子、兒媳召集起來，開一個家庭會。意料之外，孩子們都同意歸鍋，趙老漢心花怒放。

趙老漢年齡大了，就力辭不再做當家人。三個兒子猜測：“誰來做當家人呢？”趙老漢望著兒子們期待的目光，趙老漢能猜到兒子們的想法。趙老漢呷了一口茶水，觀望著三個沉默不語的兒子，他用拐杖戳了戳地，作出了最后的決定：“老三的兒子趙華做當家人。”

趙老漢的決定讓孩子們很是吃驚和不解。趙華年齡小，大學剛畢業五年，他怎能擔起這個大家呢？尤其是一輩子務農的老大，本想著自己是家中的長子，既然父親不當，理應自己是當家人，可如今當家人卻成了老三的兒子、自己的侄子，讓外人知道，顏面何堪！退一步講，就算是在下一代中選當家人，本該是長孫來做，也輪不到老三家的兒子呀，況且自己的孩子很優秀。老二瞇著眼睛吸著煙，吐出的煙圈在空中冉冉升騰，他想自己的孩子讀的是大專院校，比不上大侄兒讀的是一本院校，更比不上小侄兒讀的是985重點大學。

屋里空氣像凝固似的，足足有五分鐘。老三媳婦悄悄地扯了扯老三的衣襟，老三對趙老漢說：“爸，華兒年齡小，我看不合適，還是讓大哥的兒子強子做這個當家人吧！”

趙老漢擺了擺手，聲音洪亮，斬釘截鐵地說：“我這樣定，知道你們可能想不通，老大、老二、小三，你們仨已經跟不上時代發展了，是挑不起這個大梁的。三個孫子有闖勁，有知識，他們才是我們趙家的未來和希望呀。他們仨中間，雖說趙華年齡小了一點兒，但他也到了而立之年，在大學就開始與人合伙創業，有成功經驗。他的電商平臺一直賺錢，年收入在百萬以上吶。最重要的一點，他在大學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他可是咱們家唯一一位共產黨員，他在三個孫子里是拔尖的。”

趙老漢又拿起去年的一張報紙，念起記者對趙華的報道：“是他及時慷慨資助村里三個孤兒上高中，他表示只要他們考上大學，就會一直資助他們大學畢業；是他不分晝夜地幫助鄉親們搭建電商平臺，幫他們把當地特產遠銷全國；村里的部分農副產品積壓，是他自掏費用并牽線搭橋助農促銷……”

一陣短暫的沉默后，大家的心豁然開朗，眼睛忽然明亮起來。接著，屋里響起一陣掌聲。一個晴朗的日子，在陣陣鞭炮聲中趙華注冊的旅游公司公司揭牌成立了。同時，趙家正式歸鍋了。

前來鄉村旅游的人們絡繹不絕。趙華的公司當年就實現盈利數百萬元。趙莊村也成了鄉村振興的示范村。

責任編輯/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