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貴
行文如流水,大河滔滔總向前;敘事如山巒,群峰巍巍有起伏。這正是小說的魅力,洋洋灑灑千萬言,寫得驚心魂魄,讀時心心念念。小說家高超的敘事藝術,對我們寫作記敘文有借鑒作用。敘事應追求起伏變化,即使尺水,也要興起波瀾,若平鋪直敘,則平淡無味。
一、設置懸念,讓人牽腸掛肚。
懸念是小說的表現手法之一,是小說家在敘述情節和描寫人物時,為吸引讀者的好奇心而設置的“關子”。懸念存在的根本原因,是由于我們獲取的信息不完整,而缺失的部分存在多種可能性,于是就有了不確定性和想象空間。敘事時,可以用省略、倒敘、疑問等方法來設置懸念。
在《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兩個人行為鬼祟,使李小二夫婦頓起疑心,但隔墻偷聽不甚清楚,這就造成懸念:他們是誰?要干什么?這里有意以李小二夫婦的視角來寫,人名、身份、密謀內容均是懸念;林沖來到店里,通過小二所描述的模樣,判斷其中一人是陸虞侯。寫到這里,開始釋疑。
陸虞侯趕來滄州買通管營和差撥,密謀害林沖,究竟是為什么?他們在山神廟前的對話交代清楚了這一切,原來是高衙內(高俅的義子)要霸占林沖的妻子。先寫密謀,再寫原因,這是倒敘。密謀原因是懸念,廟前對話是釋疑。
管營派林沖去看管草料場,林沖來到李小二店里道:“卻不害我,倒與我好差使,正不知何意?……”這一疑問造成懸念:仇敵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林沖的疑問是懸念,仇敵點火意欲燒死林沖是釋疑。
在敘事的過程中故設謎團,懸念迭出,讓讀者想要一探究竟;謎底揭開,讓讀者頓時恍然大悟。
二、情節曲折,讓人情緒激蕩。
跌宕起伏的情節像群山逶迤連綿,像波浪不斷翻滾。起處讓人緊張,伏處讓人舒緩。時而劍拔弩張,時而峰回路轉;時而疑云重重,時而柳暗花明。
在《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主要有四個情節:滄州遇舊知、酒店細密謀、接管草料場、山神廟殺敵。林沖刺配滄州,經歷人生大坎后,遇到自己曾經救濟過的伙計李小二,何嘗不是情節上的一次舒緩;日子不會一直風平浪靜,陸虞侯來酒店密謀,導致林沖上街買刀尋敵,不由得讓人緊張起來;林沖接管草料場,還可以有一些常例錢,似乎遇到了好差事,又是一次舒緩;在山神廟,林沖憤怒殺敵,驚心動魄,情節緊張到了極點。
第一、三個情節是“伏”,第二、四個情節是“起”。情節就這樣在曲折起伏中不斷推進,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不斷激蕩著讀者的心。
情節曲折,跌宕起伏。在事件的不斷變化中凸顯矛盾沖突,使沖突激烈,扣人心弦;在矛盾沖突中刻畫人物形象,使形象豐滿,真實可感;在刻畫人物形象時突出主題,使主題集中,揭示現實。
三、有抑有揚,讓人隨之悲喜。
抑,就是貶抑,是對寫作對象的貶低、批評、諷刺、否定,甚至丑化;揚,就是褒揚,是對寫作對象的贊揚、尊重、抬高、肯定,甚至美化。可以先抑后揚,也可以先揚后抑,或者抑揚交替。有抑有揚,是態度的變化,也是認識的深化,使情感的表達更加豐富,使人物的形象更加豐滿。
在《百合花》中,通訊員護送“我”到包扎所,他撒開大步把“我”撩下幾丈遠,“我”對這個通訊員“生起氣”來;他總和“我”保持丈把遠的距離,“我”不禁對通訊員“發生了興趣”;他見“我”挨他坐下,立即張皇起來,“我”拼命忍住笑;當知道他在家幫人拖毛竹時,“我”立刻對這位同鄉越加親熱起來……“生氣”“笑”是抑,“發生興趣”“親熱”是揚,情感態度的一系列變化,寫出了“我”對通訊員認識的不斷深入,突出了通訊員靦腆羞澀、真誠樸實的性格特征,為后面借被子的情節作了鋪墊。
在寫作過程中,如果是塑造正面形象,可以由抑到揚;如果是塑造反面形象,則可以由揚到抑。前面的情感是支點,后面的情感是重點。賣個關子,造成前后反差,讓人隨之悲喜,思索回味。
四、不斷巧合,讓人拍手稱快。
巧合,是指與主觀意愿有一定聯系的小概率事件。巧合法,指的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物或事物碰巧相遇或相合,使矛盾驟起或突然得到解決,從而使文勢曲折起伏的一種寫作方法。所謂“無巧不成書”,有巧合,人物才能相遇;有巧合,危機才能解除;有巧合,才有動人的情節。不斷的巧合,連綴成精彩的故事。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的巧合很多。一巧,他鄉遇舊知;二巧,偏進小二店;三巧,小二聽不全;四巧,大雪壓草廳;五巧,山神廟相遇……這些巧合,有的為后文埋下伏筆,有的推動情節發展,有的刻畫人物形象。林沖的性格命運也隨著不斷發生的巧合而改變。
一切巧合都含有必然的因素,雖“巧”,卻讓人感覺真實。林沖樂善好施、善良隱忍,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幫助;陸虞侯心術不正、鬼鬼祟祟,躲在哪里都容易敗泄。仇敵和林沖,一個想方設法要陷害,一個忍無可忍要報仇,不在山神廟巧遇,也會在其他地方相遇。
因為逼得太緊,反抗成為必然。當時黑暗的社會現實,迫使林沖一步步走向反抗。林沖作為八十萬禁軍教頭,有身份,有地位,尚且被逼無奈起來反抗,可想而知,被壓在底層的百姓更是走投無路。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這篇小說,從巧合到必然,其間的紐帶是“道義”。因為揚善,林沖“巧合”的是幸運美好;因為懲惡,仇敵“巧合”的是罪有應得。所以,美麗的“巧合”背后是深刻的“必然”。
五、留下余韻,讓人念念不忘。
結局是故事發展的最后階段。好的故事結局可以留下余韻,讓人念念不忘。一般可以使用情節突轉、有意留白等方法。
在小說的情節發展中,有的情節發展到最后,不按常規發展下去,而是突然轉折,似是出乎意料之外,卻又處于情理之中。如《我的叔叔于勒》,故事的開端、發展、高潮、結局分別是“盼于勒、贊于勒、見于勒、躲于勒”。故事如果按常規發展,當是親人相見團聚,不勝歡喜,但是結局卻安排成“躲”。情節的突然轉換讓讀者不禁思考親人為什么“躲”他?原來于勒不是發了財的富翁,而是一個貧困的水手。情節的突轉是因為情感的突轉,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赤裸裸的金錢關系。這種安排使平淡的故事情節陡然生出波瀾,猛烈撞擊讀者的心靈,產生震撼人心的力量。
有的故事結局,作者有意留下一些空白,讓讀者在意猶未盡中發揮想象,蕩開思緒;或在故事敘述到一定程度時戛然而止,讓讀者去想象,去進行藝術再創造。如《邊城》的結尾:“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也許‘明天回來。”“這個人”是儺送,他和哥哥天保同時愛上翠翠,天保為了成全弟弟和翠翠,外出闖灘,意外溺水身亡;儺送覺得對不起哥哥,很悲痛,選擇出走遠方。“是否回來”,這兩種結局,讀者都可以去設想,每設想一種結局,都會與之前的情節和人物產生聯系。
精心設計好懸念、情節、抑揚、巧合和余韻,可使敘事極盡變化,從而讓內容豐富而廣博,運筆婉曲而精彩,構思精巧而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