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多巴胺，再次孟菲斯

孫玉潔

“孟菲斯”不僅是一場設計運動，更是一種追求自由表達的生活態度，可以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孟菲斯”。

2022年，一種名為“多巴胺穿搭”的時尚風格開始流行起來。最早是一位時尚博主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一條多巴胺穿搭的短視頻，她依次身穿多套色彩鮮艷、視覺沖擊力極強的服飾，廣角鏡頭下的她露出可愛的笑容，頗具感染力。一時間，這種風格不僅出現在眾多時裝品牌秀場，甚至還打破時裝的界限，以咖啡、茶飲、餐食等多種形式詮釋著何為“秀色可餐”。

人們普遍認為，“多巴胺穿搭”來源于時尚心理學家道恩-卡倫所著的《穿出最好的人生》一書。卡倫認為，穿著“樂觀”的服裝可以釋放大量促進積極情緒的神經遞質多巴胺，多巴胺穿搭便是通過色彩鮮艷、充滿活力的服裝搭配來營造愉悅感的穿搭風格。

2020年，卡倫的心理診所來了一位醫生，數年醫治病患的經歷讓她倍感抑郁。卡倫注意到她穿的是睡衣，而在卡倫看來，睡衣往往是人在平靜、低強度活動甚至有些憂郁的情況下穿的服裝。如果一個人已經產生了沮喪等情緒，睡衣只能讓這種情緒更加低迷。于是，卡倫要求這位醫生無論穿任何服裝都要多選黃色。沒過多久，這位醫生來復診，說自己感覺好多了。顯然，在卡倫的診治中，色彩具有治療的功效。

色彩和多巴胺究竟有何關系？多巴胺是一種神經遞質，與人的愉悅情緒密切相關。色彩是一種可以激發多巴胺的外部刺激，但由于每個人對色彩的偏好不同，所以究竟哪種顏色才能激發多巴胺，目前并沒有定論。而且色彩只是激發愉悅情緒的一種手段，服飾中還有很多能夠療愈情緒的部分，比如光滑或柔和的材質、賞心悅目的廓形等。可以說，凡是能給人帶來好心情的服飾都是多巴胺穿搭。

多巴胺穿搭的出現是人們審美風格變化的結果。前些年，極簡主義、莫蘭迪色系搭配等以現代主義為內核的時尚風格輪番上陣。喜歡這些風格的人鐘情于其冷靜、含蓄、克制、充滿高級感的氣質，但不喜歡的人則會覺得其太過乏味、壓抑，缺少人情味。設計史也是如此，20世紀30年代，現代主義建筑師密斯·凡-德·羅提出“少即是多”的設計理念。幾十年后，后現代主義建筑師羅比特·文丘里則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少就是乏味！”說到底，多巴胺穿搭不過是后現代主義向現代主義發起的又一次挑釁。

20世紀80年代，誕生于意大利米蘭的孟菲斯集團又何嘗不是如此？

1981年，意大利后現代主義設計師埃托雷·索特薩斯在家中與一群年輕的建筑師、設計師聚會商量組建設計組，唱片機里循環播放著鮑勃·迪倫的歌曲《再一次被孟菲斯藍調困在莫比爾小鎮里》，受此啟發，大家干脆就把設計小組取名為“孟菲斯”，這也是孟菲斯集團名字的由來。

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一種無裝飾、強調干練簡潔的現代主義風格影響了世界各地的建筑、環境、室內、產品、平面等各個設計領域。孟菲斯集團試圖以一種“矯枉過正”的方式顛覆這種風格，追求不完美、叛逆性、炫酷感。他們慣用的手法是用鮮艷的色彩和戲謔調侃的設計語言進行“惡搞”，在產品表面大量運用塑料裝飾板等廉價材料。他們有時還會采用非對稱、扭曲變形的造型方式，在家具和產品設計中運用古希臘、古埃及、英國維多利亞等時期的裝飾。

1981年，首次在米蘭舉辦的孟菲斯設計系列展曾轟動一時，設計師索特薩斯設計的卡爾頓書架不僅成為孟菲斯集團的代表作品，而且還成為后現代設計的標志性作品。如今，這件作品也出現在上海藝倉美術館展出的“再次孟菲斯：設計革新1981—1985”展覽中，靜靜地佇立在展覽的入口處。這個書架仿佛是一個敞開懷抱的大玩偶，表面貼有廉價的、五顏六色的工業材料裝飾板。

“再次孟菲斯：設計革新1981—1985”的展覽現場特意還原了一間“卡爾·拉格菲爾德之屋”，屋子正中間是一張由梅田正德設計的拳擊榻榻米，正面墻上印著“老佛爺”拉格菲爾德的名言：“我們穿衣服，不是為了衣不驚人死不休，而是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多年前，孟菲斯集團的創始人員曾在這張榻榻米上集體合影，后來這件作品被拉格菲爾德收藏，此次展覽中索特薩斯的卡爾頓書架、馬婷·貝丁的超級落地燈也都曾被他收藏。作為孟菲斯風格的狂熱愛好者，他在摩納哥蒙特卡洛的公寓堪稱“孟菲斯博物館”。

日本設計師倉俁史朗的設計風格和孟菲斯集團常用的設計風格不太一樣，他的很多作品并不太花哨、煩瑣。他設計的鐵絲網沙發椅“月亮有多高”以及以“布蘭奇小姐”為名的丙烯樹脂“玫瑰椅”，充滿了東方韻味和詩意。“再次孟菲斯：設計革新1981—1985”展覽中展出的KYOTO桌子，則是將五顏六色的破碎玻璃混于混凝土后拋光打磨而成。1976至1990年間，倉俁史朗曾將這種方式運用于好友兼合作伙伴、服裝設計師三宅一生的一些門店的墻面、地面及桌子的設計之中。

在設計史的長河中，孟菲斯集團的存在如煙花般燦爛而短暫。1985年左右，核心人物索特薩斯離開了孟菲斯集團。1988年，孟菲斯集團也宣告解散。但是，“孟菲斯”的影響一直都在，它不斷為設計風格以及人們的生活注入活力，多巴胺穿搭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因為，“孟菲斯”不僅是一場設計運動，更是一種追求自由表達的生活態度，可以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孟菲斯”。

知識拓展：

極簡主義

極簡主義是20世紀50年代末在美國發展起來的一種形式極端的抽象藝術，它是一種不帶感情而又克制的藝術。極簡主義者堅持弗蘭克·斯特拉于1964年發表的聲明：“所見即所見”，決定創造一種不去具象地模仿其他任何事物的藝術。所有極簡主義藝術都避免使用象征主義和主觀性的手法。

——摘自《現代藝術的源代碼》

[英]蘇茜·霍奇著

莫蘭迪色

喬治·莫蘭迪（1890—1964），意大利畫家，出生于博洛尼亞，17歲起在博洛尼亞藝術學院學習，并通過研究倫勃朗的著作學會了蝕刻技術。1918年起，他的創作風格發生了重大的轉變，此后他越來越注重色調以及物體表面的漸變描繪，這也成為他后來繪畫的主要方向。而他所喜歡使用的灰色調色彩現在也被流行稱為“莫蘭迪色”。

——摘自《致敬大師：色彩靜物》張楠卿著

現代主義

19世紀下半葉以來西方各種與傳統迥然有別的文學藝術思潮的統稱，如超現實主義、表現主義等，旨在表現對20世紀所發生的深刻變化而做出的精神反映。

——摘自《現代漢語詞典》

后現代

源自20世紀60年代紐約的藝術家和文學、藝術批評家，表示拒絕任何規范性的藝術風格。

——摘自《新華新詞語詞典》

孟菲斯集團

索特薩斯于1980年秋天離開阿契米亞工作室之后，同年12月就召集了德-盧基等年輕設計師在他家集會，成立了后來享譽世界的后現代主義設計集團——孟菲斯集團。孟菲斯的名稱由索特薩斯決定，孟菲斯既是美國的搖滾樂城市名稱，又是埃及文化古城名稱，標志著索特薩斯改造舊傳統、開拓新文化的理想。

——摘自《西方家具集成一部風格、品牌、設計的歷史》董玉庫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