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鵬
(同濟大學 職業技術教育學院,上海 201804)
共同富裕是人類孜孜以求的社會治理目標,從大同世界的理想肇始到中國當代,中華民族對共同富裕的探索從未終止。如今,“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1]。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2]。自此,中國式現代化開啟了新征程,共同富裕走向了新起點。然而,實現共同富裕,重點和難點都在鄉村。歷年中央一號文件,“三農”問題都是關注的焦點。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通過高速度的經濟增長實現了鄉村社會脫貧轉富。但是,從共同富裕審視鄉村社會的經濟增長時,依舊存在兩個悖論[3]:一是經濟增長悖論,這也是“涓滴效應”批判,因為經濟增長的收益率存在差別,窮人在經濟增長中得到的收益往往小于富人,貧富差距不會因為經濟增長而縮小,甚至會擴大;二是“伊斯特林悖論”,即收入水平提升并不總是決定人們的幸福感,往往精神方面的富裕更能帶來幸福。此外,還存在“內外聯動而‘內’不動”[4]悖論,也就是鄉村之外,從中央到區縣的各級政府、城市里的企事業單位和各類公益組織等力量在推動鄉村社會發展,但鄉村社會自身卻不主動、不作為。此三種悖論也是鄉村社會發展的效率與公平、物質與精神、外推與內生的三對矛盾。
鄉村社會共同富裕三個悖論的求解或許是“哥白尼式革命”般的探索,但歸根結底還是鄉村社會人的發展問題。教育學關注人的培養與發展問題,為鄉村社會共同富裕三個悖論的求解提供了方向。因為教育不僅是個人知識、技能和能力提升的重要渠道[5],也是影響每個人甚至每個家庭就業、收入和幸福指數的基礎性條件[6]。如今,關于鄉村教育在共同富裕中的價值[7]、作用機理[8]、實際效果[9]等都得到了高度重視和認同,甚至提出了較有操作性的對策建議[10]。不過,現有研究并沒有給出鄉村社會共同富裕三大悖論的教育學解答,更沒有找到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最佳發展模式。具體而言:一是現有研究對鄉村教育的理解過于狹隘,要么是學校教育,要么是職業教育或者基礎教育,喪失了鄉村教育體系的全息性立場;二是現有研究多采用結構與要素的分析方式,或理論或實證分析教育對知識、技能、就業或收入的貢獻,難以還原鄉村教育促進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真實邏輯;三是現有研究大多套用教育與經濟關系的通用性理論框架,缺乏對鄉村經濟社會的差異性解釋。
因此,本研究致力于從教育學的立場回答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三個悖論。首先,從鄉村教育體系及其價值出發,分析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作用機理和益貧式增長模型;其次,立足于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要求,分析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現實困境;最后,從鄉村教育高質量發展促進共同富裕的邏輯出發,提出相應的變革策略。
鄉村教育已經存續千年,在鄉村社會發展中扮演著基礎性的力量,為鄉村經濟、社會與文化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如今,在新的歷史起點上,鄉村教育要探索出促進共同富裕的新模式,化解鄉村社會發展的效率與公平、物質與精神、外推與內生的三對矛盾。
共同富裕思想源遠流長,如今已經有了更加豐富的內涵和更加多元的標準:在價值維度,共同富裕是以人民為中心的普遍富裕,包括政治民主、文化繁榮、社會和諧、生態文明[11];在空間維度,共同富裕是區域、城鄉共同富裕[12];在時間維度,共同富裕不是同步富裕,而是要分階段逐步實現全面富裕[13]。在如此多元的發展目標中,最關鍵的問題是發展的效率和質量、分配的公平與效益,最根本的問題是人的發展難題。鄉村社會具有發展的特殊性:一是鄉村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其產業帶動就業和創收的能力弱于城市[14];二是鄉村社會的人力資本相對較弱,其居民的文化水平相對落后于城市[15];三是鄉村社會基礎性的公共服務相對落后,其教育、醫療、衛生等各方面條件距離共同富裕的標準還相對較遠[15]。因此,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基本邏輯就是要改善鄉村人口(特別是鄉村相對弱勢人口)的人力資本,提升他們參與經濟發展、共享經濟發展成果的能力。其中,第一層邏輯是鄉村教育賦能人力資本——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根本動力。根據羅伯特·盧卡斯(Robert E. Lucas,Jr.)的人力資本新增長理論[16],若個人的人力資本積累十分弱,沒有足夠的能力增長知識或提升技術,則難以駕馭物質資本,知識、技術進步等也就無法為個人賦能,不僅個人人力資本難以提升,還會阻礙社會生產率的提高。因此,通過教育為全體鄉村居民(以下簡稱“鄉民”)賦能,改善鄉民的人力資本是鄉村社會走向共同富裕的根本動力。第二層邏輯是人力資本向社會資本轉化——鄉村社會全面發展的實踐機制。人力資本并不一定能夠帶來物質或者精神財富,也并不能實現多方面的共同富裕。個人只有通過知識、技能、健康等水平的提升,進而獲得更多的就業機會,增加創收渠道,才能實現經濟富裕。因此,鄉村社會只有優化居民的文化素養水平,才能提升鄉民的政治參與能力、社會活動能力以及生態保護能力;也只有通過文化教育改善人的心境,才能提升鄉民的幸福感,共享鄉村社會文化發展與傳承中的精神財富,實現精神富裕。第三層邏輯是人力資本差序性向社會資本轉化——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階段性和差異性原理。鄉村教育賦予全體鄉民以人力資本,但是在人力資本轉為社會資本的過程中,因為鄉民們的人力資本、先賦資源千差萬別,難以實現等量齊觀、整齊劃一的轉化,只能是差序性的轉化,所以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先后差異,甚至是優劣差異。不過,在差序性進步的發展格局中要探索縮小發展差距的制度設計,重點突出對貧困和弱勢群體的關注和傾斜,確保經濟增長給窮人帶來的收入增長率高于平均增長率,確保增長機會的均等性和持續性[17]。
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不僅僅是鄉村教育與鄉村社會之間的互動與合作,其實還是“教育—經濟—政府—社會”的“四螺旋”合作。政府、學校、家長、學生、社會等多重治理主體嵌入鄉村社會,推動了多樣化的鄉村建設行動。在集體行動的社會改造中,家長、學生和社會對教育的選擇,讓教育結果出現了差異,而不管社會和家庭如何對鄉村教育形式、內容、方式和層次作出選擇,鄉村教育又永遠是鄉村社會公平的基石[18]。這種選擇的差異和底線的公平,可以讓鄉村教育在“四螺旋”結構中調節并干預社會分配,進而促進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實現。一方面,教育活動促進鄉村經濟社會改革發展,助力共同富裕。自然狀態下的各級各類鄉村教育會自發地教化鄉民,推動鄉村建設與發展;此外,為了特定的目的,鄉村也會舉辦一些活動式的教育,為鄉村兒童、少年、成人提供多樣化的文化、技術和環境的支撐,實現教育促進鄉村人力資本增長和鄉村社會發展。在供給方面,一是新的“文字下鄉”推動鄉村社會人人有書讀,通過鄉村教育傳遞新思想、新政策、新文化等,為鄉村社會、鄉村經濟帶來新的活力。二是“文字上移”實現人人讀好書的鄉村教育功能轉向[19],為鄉土兒童、少年、成人打開“看世界”的知識觀與價值觀,形成更加開放、上進、包容的生活哲學。三是“技術下鄉”建設技能鄉村,通過鄉村教育加強對鄉村人群的技能補償或者技能培訓,大力培養生產經營型、專業技能型、社會服務型的新型職業農民[20],以技術帶動就業、以就業提升收入,進而實現鄉村振興、促進共同富裕。另一方面,教育活動可以調節社會行為,干預社會分配。因為教育是“做大蛋糕”“分好蛋糕”及“用好蛋糕”的“快變量”,也是實現公平、共享和共同富裕的關鍵變量[21]。具體來說:一是調節受教育者的個人收益。鄉村教育可以通過對個體賦能,賦予個體更多的知識、技能,增強個體對變化的勞動力市場和工作場所的適應性,幫助個人就業,提升個體收益。二是調節鄉村社會的經濟生產效率。在鄉村社會的場域中,大規模、高質量的教育能夠推動技術擴散、消費升級、社會交往半徑擴大,推動鄉村社會的產業結構升級、需求結構調整,甚至推動城鄉結構的形態躍升,進而提高鄉村社會經濟效率。三是鄉村教育也可以通過預分配(predistribution)制度[22]干預財富分配。鄉村教育雖然不直接參與財富分配,但是對于財富分配具有特殊的調節作用。教育可以通過激發勞動者的內生動力等方式改善個體初次分配,也可以優化群體間收入分配結構[23],改善代際間收入流動性。因此,鄉村教育在調節個體收益、提升社會收益的同時,也有效分配了社會財富,有助于促進共同富裕。
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屬于產教合作的范疇。從理論上來說,鄉村教育與經濟社會之間的互動存在三種機制。首先,從“適應”到“引領”的相助作用機制。在共同富裕的初期,鄉村教育處于追趕鄉村社會發展的勢態,主動適應共同富裕的要求。隨著教育與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鄉村教育可能從“適應”轉向“引領”區域經濟社會的改革,以更加文明、更加先進、更加有效的方式推動共同富裕。其次,從“支援”到“反哺”的價值互惠機制。鄉村教育為鄉村振興、共同富裕提供人力、智力等多方面的支撐,提升鄉民人力資本,改善鄉村風土人情和經濟產業。反過來,在鄉村經濟不斷發展、鄉村社會實現共同富裕之后,也應該反哺教育,助推學校、教師、課程等資源的更新進步。最后,從“條塊”到“融合”的合作互動機制。鄉村教育、鄉村社會、鄉村經濟雖然是不同的治理系統,但是在實踐中其實可以從不同領域的條條框框走向共生共榮的融合式發展。在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基本邏輯、兩類運行方式和三種互動機制的共同規約下,最理想的實踐路向就是走上益貧式增長(Pro-Poor Growth,PPG)[24]的發展道路。如圖1所示:

圖1 鄉村教育助推共同富裕的益貧式增長分析框架
益貧式增長源于對“涓滴假說”(Trickle Down Economics)的批判,重點研究經濟增長、收入分配和貧困三者的關系[25]。益貧式增長的定義很多,通常選用相對益貧式增長的定義,即“經濟增長給窮人帶來的收入增長比例大于非窮人,或者窮人的收入增長率超過平均收入增長率”[26]。其核心主張有三:第一,益貧式增長是機會均等的增長;第二,在增長中強調對貧困群體的關注,確保窮人增長的幅度;第三,增長方式有利于大多數人,且具有持續性。因為益貧式增長兼顧發展中的效率和公平問題,重視經濟發展過程及其收益的共享,而且尋求更有利于窮人的增長方式,其鎖定窮人、匿名性、益貧中性、益貧標準、分配敏感性等原則[27],為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提供了理想的行動指南。如圖1所示,在鄉村教育提升鄉村人口人力資本的過程中,兼顧“發展”與“公平”兩個目標,建構更加包容、更好適應和更為自主的鄉村教育新體系,用教育的調節性干預激發鄉村社會內生發展的動力,調動個人、家庭、社會積極參與鄉村建設,實現鄉村建設從“外推”走向“內生”,全體鄉民在鄉村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生態等方面共建共享,推動鄉村社會全面發展、高質量發展和可持續發展,最終實現鄉村社會共同富裕。
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最大挑戰在于其質量水平偏低,滯后于共同富裕的需求,特別是鄉村教育結構體系包容性不足、質量文化適應性不高、治理機制自主性不夠等原因,讓鄉村教育難以推動鄉村社會走向益貧式增長,也沒有滿足共同富裕的多樣化需求。
經過“掃盲”“普九”“撤點并?!钡榷啻胃母?中國鄉村社會建構了以鄉村小學、中學為基礎的學校教育組織架構?,F有的鄉村中小學也在“逃離”鄉村,職業教育、成人教育嚴重缺位,學校教育在鄉村社會的影響愈發式微。又因為文化基礎薄弱和城市文化沖擊,鄉村社會的非正式教育被游戲、電視和其他方式替代。如今,鄉村教育的結構體系正遭遇著百年來最大的現實挑戰,體系殘缺的鄉村教育包容性不足,難以滿足共同富裕的多樣化需求。一是鄉村學?!疤与x”鄉土,教育體系的規模銳減,鄉村人口的向心力越來越小。根據《中國教育統計年鑒》的數據,從2000年到2021年,全國鄉村小學從44 0284所下降到81 547所,減少了35 8737所;鄉村初中從39 313所下降至8 105所,減少了31 208所。也就是說,從2000年到2021年,鄉村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校減少了389 945所,平均每年減少約1.9萬所,平均每天減少約50所。學校規模日益縮小,鄉村教育體系更加殘缺不全,倒逼鄉村兒童到城市就讀。而兒童異地就學會帶動家長離村陪讀,這就造成了鄉村人口流失,鄉村振興和共同富裕缺乏人手。二是鄉村教育體系殘缺,職業教育、成人教育基礎薄弱,適齡兒童之外的教育覆蓋率極低。從鄉村社會現有的人口結構來看,中老年群體因為知識陳舊、體力衰減和認知能力下降,在共同富裕的改革發展中更需要教育賦能。對長期生活并扎根在鄉村的弱勢群體進行教育和人力資本提升,才是實現益貧式增長的最大增長邊際,也是鄉村社會實現共同富裕面臨的最難和最重要的現實問題。然而,因為鄉村社會的經濟產業基礎相對較差,社區建設不成規模,職業教育、成人教育、社區教育在鄉村教育體系中十分稀缺,甚至幾乎沒有。進而,鄉村社會的中年人、老人等群體幾乎難以享受正式的學校教育和高質量的教育培訓。三是鄉村社會的非正式教育缺乏條件,系統性有組織的文化教育難以實施。鄉村社會缺乏非正式學習的核心力量,勞力和腦力人力資本不足,出現空心化的問題。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數據顯示,農業生產經營人員中,35歲及以下的人員只有19.2%,其中初中及以下學歷的人員比例超過了90%,大專及以上的人員比例只有1.2%[28]。不僅如此,鄉村社會教育也普遍缺乏圖書館、自習室、書籍、報刊等資源。鄉村教育組織結構單一,缺少非正式教育資源與條件,以中小學為核心的鄉村學校教育體系包容性不足,把中老年人群排除在教育體系之外,既不能全面實現教育賦能,也不能完成對弱勢群體的優先發展。因此,鄉村社會的益貧式增長成了鏡花水月,共同富?!肮健迸c“效率”的矛盾始終難以解開。
鄉村教育促進共富裕的最大困境在于鄉村教育質量偏低。一方面,鄉村學校教育一直是國民教育體系中的“質量洼地”。因為鄉村學校辦學條件相對落后、師資隊伍配備不足、課程改革相對滯后等原因,鄉村教育現代化困境突出[29],教育質量問題成了鄉村社會改革發展的最大難題。另一方面,鄉村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因為鄉村人口流失,青壯年人口空心化,缺乏骨干力量,也呈現出質量不高的困境。因為鄉村教育質量不高,所以鄉村教育對共同富裕的適應性也相對較差。首先,鄉村教育服務質量偏低,難以滿足共同富裕對社會公共服務的要求。鄉村教育的高質量是賦能鄉民人力資本的關鍵,然而,因為鄉村教育質量偏低,鄉村教育的人才培養難以達到共同富裕的要求;同時,鄉村教育也因為質量偏低,難以吸引鄉民選擇在鄉村學校就讀。所以,部分鄉民才會相信“讀書無用論”,最直接的結果就是鄉民在健康、基礎教育和職業教育等方面均存在顯著劣勢。僅僅就受教育年限來看,鄉村貧困戶為6.61年,非貧戶為7.21年;就受過職業教育勞動力比例看,貧困戶為8.85%,非貧戶為15.45%[30]。其次,鄉村教育辦學質量文化的“離農”傾向突出,課程教學不適應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價值追求。鄉村教育質量偏低也導致了鄉村教育在“離農”和“為農”的鐘擺式改革過程中降低了對鄉土文化的適應性。正如1926年陶行知所言:“中國鄉村教育走錯了路……他教人吃飯不種稻,穿衣不種棉,做房子不造林;他教人羨慕奢華,看不起務農……他教農夫子弟變成書呆子。”[31]在城鄉互動、信息溝通變得便捷的數字化時代,城市文明滲透到鄉村社會,甚至進入鄉村學校、鄉村課堂。事實上,鄉村教育機械移植城市資源,不僅無助于解決“三農”核心問題,甚至還會加劇鄉村社會的文化沖突[32]。最后,鄉村教育質量標準呈現出“功利主義”尺度,與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多維度富裕不適應。由于鄉村社會教育改革相對滯后,教師、家長等群體的教育理念更新也相對落后,所以,鄉村社會依舊盛行應試教育文化,高分數、高升學率是衡量教育質量的重要尺度,“賺大錢”“當大官”成了鄉村社會衡量畢業生質量的重要標準。顯然,這樣的質量標準不能夠促進鄉村教育發展,人才培養也會脫離共同富裕的現實需求。過于功利的教育質量標準會讓鄉村社會“物質”和“精神”的共同富裕變成追逐物質、流放精神,進而,鄉村社會的益貧式增長,政治、經濟、文化、生態等全面振興和全面富裕就是空中樓閣。
中國鄉村千差萬別,鄉村治理自古以來就講究靈活、變通和自主。古有“皇權不下縣”的傳統,現有村民自治的新鄉村治理制度。在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治理中,調動鄉民的自主性是實現鄉村社會發展從“外推”走向“內生”的重要機制。然而,促進鄉村社會實現共同富裕的教育治理存在比較嚴重的不靈活、不自主困境。具體來說:第一,鄉村教育的治理機制比較僵化,社會力量的參與性不夠,不利于調動基層積極性。一方面,學校教育管理是行政力量主導。曾經的“掃盲”“普九”“撤點并?!钡榷际切姓α恐鲗?、鄉村基層參與明顯不夠的治理模式。如今,鄉村學校的發展規劃、課程體系、師資隊伍等以自上而下的行政治理為主。對學校發展的統一行政規制容易忽視鄉土特色,學校的課程教學容易偏離鄉土文化根基,長期流動的師資隊伍也難以融入并扎根鄉下。因此,行政主導的學校治理模式難以引導多元治理主體形成扎根鄉村的合力,不利于調動鄉村社會內部的積極性。另一方面,非正式鄉村教育的有限資源管控過嚴,圖書館、活動室、文化館、劇場等資源的使用權限非常集中,甚至是少部分人的專利,進而,社會文化教育難以激發廣大群眾的積極性,鄉村社會教育常常處于停擺的形式主義狀態。第二,鄉村教育的自主探索和自主創新能力較差,“等靠要”的問題不容忽視。鄉村教育發展逐漸式微與鄉村教育發展的裹挾式邏輯、內隱式邏輯、虹吸式邏輯以及嵌入式邏輯緊密相關[33]。其中,裹挾式邏輯就是鄉村教育改革“搭便車”,依靠外界經濟發展推動自身發展;內隱式邏輯就是鄉村教育發展“不出聲”,等待外圍社會來關注和改善;虹吸式邏輯就是寄望所謂鄉愁能夠吸引鄉民們“鄉土尋根”,不離故土;嵌入式邏輯就是城鄉一體化進程中“報團取暖”。不可否認,國家經濟改革、城鄉一體化、鄉土文化能夠為鄉村教育發展起到重要作用,但是,鄉村教育體系的創新能力和探索能力才是其自身發展的第一動力,以“等靠要”的模式發展鄉村教育,難以為鄉村社會共同富裕作出貢獻。第三,鄉村教育深度實踐的力度不夠,沒有扎根到鄉村社會系統的大格局內部。鄉村教育服務共同富裕在本質上就是產教融合的問題,然而,由于鄉村學校是鄉村社會的“象牙塔”,鄉村和教育之間依舊存在認知和實踐的鴻溝,特別是產教融合、家?;拥念l次和深度都遠遠不夠,教育其實并沒有扎根到鄉村社會系統的大格局內部。鄉村教育治理制度僵化、自主意識薄弱和產教融合不深等問題的存在,使得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內生動力難以激活,益貧式增長的實施機制難以建立,“外推”和“內生”的發展矛盾也將長期存在。
高質量發展是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立足鄉村社會的益貧式增長和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建構更加包容、更好適應和更為自主的鄉村教育新體系,以教育變革推動鄉村社會益貧式增長,最終實現鄉村社會的共同富裕。
鄉村教育以中小學為主的結構體系包容性不強,把鄉村中老年人口排斥在教育體系之外,讓鄉村社會共同富裕最大的增長邊際被忽略,也違背了益貧式增長關注貧困群體的基本原則。不關注底層人群的發展和富裕,共同富裕的實現過程會變得異常艱難。因此,必須打造更加包容的鄉村教育體系,助推鄉村社會全員公平性發展。具體來說:一是振興鄉村學校,穩定并適當擴大鄉村學校規模,特別要保留必要的教學點。穩定規模的學校教育體系既能夠為更多鄉村兒童提供教育,也能夠減少異地就讀而穩定鄉村人口。二是大力發展鄉村職業教育和成人教育,為鄉村中老年人群提供技能培訓和知識補給的平臺。廣泛開展各種鄉村技能培訓,提高農民的技能水平和就業能力,為鄉村經濟發展提供人才支撐;關注鄉村銀發族的教育需求,積極開發鄉村銀發族的人力資源。三是鄉村地區積極推動職業教育、高等教育和成人教育協同發展,通過互聯網、學術講座等方式引進高等教育資源,結合鄉村社會既有教育資源,建構農科教相融合的鄉村教育體系。四是大力發展非正式教育,根據人口需求和經濟實力,有序推動鄉村公共圖書館、閱覽室,以及鄉村文化館、博物館等配套的非正式教育場館建設,為鄉民非正式教育和精神生活的極大豐富提供保障。五是引導建設優良家風,開展家庭教育指導,重點開展家長和監護人家庭教育培訓,全面提升鄉村家庭教育質量。通過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家庭教育不同方位教育的振興與發展,統籌鄉村地區的基礎教育、職業教育、成人教育和高等教育,建構更加開放、更加包容的鄉村教育新體系,全面覆蓋鄉民的教育需求。同時,鄉村社會要重點關注弱勢群體的受教育機會,確保鄉村教育的公平性,有效提升鄉村弱勢群體的人力資本,進而增加其參與鄉村建設的機會和共享鄉村社會發展成效的能力,有效實施鄉村社會的益貧式增長?;谝尕毷皆鲩L模式的推廣,逐步緩解鄉村社會發展的效率與公平難題,讓所有人參與發展過程,共享發展收益,最終實現鄉村社會的高質量發展和共同富裕。
質量偏低、文化“離農”是鄉村教育難以為共同富裕提供有力支持的根本性原因。因此,鄉村教育要實現推動共同富裕,首先要提升其教育質量水平,建設更好適應的鄉村教育體系。具體來說:第一,質量強教。一是進一步加大對鄉村教育的投入。在加大學校教育投入之外,重點關注鄉村社會教育的要素增加與資源分配。不斷優化鄉村學校教育、社會教育的基礎設施建設,夯實物質基礎。二是加強師資隊伍建設。在鄉村社會,學校正式教師和非正式教師都較為稀缺。因此,教師隊伍建設要“雙管齊下”。一方面,多渠道吸引優秀的教師到鄉村學校執教,同時加強對現有教師的培訓,提高教師的專業能力;另一方面,充分調動鄉賢、本地大學生等加入鄉村社會教育的師資團隊。三是加強鄉村教育的信息化與現代化建設,推廣“互聯網+教育”模式,推動優質教育資源共享,提高教育公平保障水平。此外,還要深化鄉村教育改革,實施精細管理,以改革和管理提升鄉村教育質量水平。第二,文化興教。一是要重拾鄉土精神,讓“鄉愁”回顧。徹底扭轉鄉村教育的“離農”傾向和城市話語霸權,超越“離農”與“為農”之爭,培養鄉村建設和益貧式增長所需要的多樣化新型人才。二是挖掘鄉土文化資源,開發鄉土課程。立足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生活方式的重建,挖掘鄉土課程資源,設計鄉村學校課程和社會教育資源,更新課程內容,用鄉村教育傳承并創新鄉土文化。三是設計開發鄉村教育的特色文化。推動具有鄉土氣息的特色學校建設、特色教育活動、特色教育基地、特色教育故事等文化要素的建設,打造新的鄉土教育文化生態圈。第三,規范治教。一是積極引導鄉村社會扭轉功利的教育文化,聚焦人的發展和鄉村發展來看待教育質量與個人成才;二是規范鄉村教育管理制度,用制度保障鄉村教育質量和價值取向。建設更好適應的鄉村教育的質量和文化,其目的是提升鄉村教育在共同富裕中的匹配度,以更高質量的鄉村教育推動鄉村社會益貧式增長,用更好適應的教育文化助推鄉村社會精神富裕,最終實現鄉村社會物質與精神的全面共同富裕。
鄉村教育治理機制的不自主使得鄉村社會共同富裕的內生動力難以激活,進而,鄉村教育和鄉村社會都存在依賴“外推”而“內生”動力不足的情況。因此,面向鄉村社會的益貧式增長,鄉村教育需要探索更為自主的治理機制,助推鄉村社會改進可持續發展。首先,自主參與。通過教育行政管理的適度放權,擴大鄉村學校治理的自主權,進而調動基層教育工作者的積極性,推動鄉民參與教育治理的自主。與此同時,基于學校治理的自主性增強,提升學校辦學質量,增強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的適應性,進而增進鄉村學校參與鄉村益貧式增長更加自主。其次,自主學習。無論是學校學習還是社會與家庭學習,鄉村教育要高度重視學習方式變革,激發學習者的主動性。鄉村教育可以靈活采用自我修煉式、入校聽課式、集體討論式等學習方式,或晝或夜,因人因時因地而異,廣泛培養鄉民的學習與行動自主,以學生學習自主調動他們參與鄉村益貧式增長自主。再次,自主合作。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關鍵還是要創新產教融合機制,逐步推動鄉村教育和鄉村經濟產業的合作自主。重點完善鄉村教育融入鄉村社會的銜接機制,建設一批產教融合的新型農業農村發展基地,推廣“公司+農戶”“農民合作社+企業”等模式,增加農民就業崗位,推動耕讀生產一體化。通過教育與產業融合,培養鄉民的生產技能和經營能力,幫助他們發展鄉村產業,提高鄉村經濟效益,從而助推共同富裕。最后,自主創新。一是不斷創新鄉村教育模式,推廣多元化、個性化、終身化教育模式,滿足鄉村學生的不同需求,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和成績。二是加強鄉村科教創新體系建設,加大對鄉村科教創新的投入,推動鄉村科教創新和產業升級。三是加強鄉村創新創業支持,加大對鄉村創新創業的支持力度,為鄉村創新創業提供政策支持和資金支持。通過鄉村教育促進共同富裕多重自主性治理機制變革,激發鄉村教育的受教育者主動性,增強鄉村建設的真本事和共享鄉村發展成效的能力。用教育喚醒鄉村社會的自主,推動鄉村社會的益貧式增長落地生根,推動鄉村社會從“外推”發展轉向“內生”的可持續發展,最終實現鄉村社會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