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珍
王威廉至今還記得,小時候和小伙伴們一起看電視,有譯制片字幕飄過時,總有小伙伴大聲喊,王威廉,你看那里有個威廉,和你重名。然后小伙伴們就會一起驚呼,好怪啊,外國人也有叫威廉的。長大后,王威廉常會劈面被問,這是你的筆名嗎?甚至在他網絡群聊的小世界里,也有人不乏打趣,稱呼他為威廉王子——他不小心和地球另一端古老王室的英國王子重名了,另一部分原因是他也有王子氣質——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和別人解釋,“這不是筆名,這是我的本名,是我爺爺取的,取自《官箴》中‘公生明,廉生威。”
圍繞名字種種場景,仿佛物理學中的參照物,隨著環境與時間位移著、投影著,還是那三個字,四十年間就發生了這樣大的變化,如果有人深入研究,累積時空與文化種種變量,或許可以寫一本人類學論文。有意思的是,王威廉也不小心橫跨了物理學與人類學學科領域,輾轉來到了文學領域,不斷變換著視角與參照系,在現實與想象里穿梭,寫出了一本本書,創造了一個個人物。小說里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帶著王威廉自己的氣息與片段,去追蹤,去標記,以文字的方式,無形中成了這個時代的同位素。
1982年出生于青海的王威廉現在是中山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創意寫作教研室主任。他更廣為人知的身份是作家,出版了多本小說集和長篇小說,包括《野未來》《內臉》《非法入住》《聽鹽生長的聲音》《倒立生活》《獲救者》等;隨筆集《無法游牧的悲傷》等;獲得的文學獎項也很多,比如首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文學獎等;無數個“等”字覆蓋了他世俗意義上的腳印。年過不惑,他更看重的還是每一個瞬間的感受,當時當下的思考。他張開每一個纖維觸角,去感知這個時代的巨變。寫作,可以像琥珀一樣凝固時間,也可以成為社會現象的捕捉器。只是,關于寫,他越來越沉著。

雖然年齡為他打上了80后的標簽,但是他的作品流露出來的氣質總會讓人忘記這一簽印。他不是一個被形容詞和時間限定的作家,正如他在一貫的表達中,總是不喜歡用概括性的字眼,有些詞一落地就是桎梏,太明晃晃的地方就有更多的遮蔽,他太明白這一點了。他曾在一個講座中說過,文學作品是一種液體,一種膠質,一種與外界緩沖的存在。這個隱喻用在王威廉身上也是合適的,他身上就有著某種液體的性質,是一種無法用某種容器打撈完的液體,再大的容器也不行,因為看不到邊際。也無法用某種藩籬去阻礙他,他總是可以突破的。他的小說,他的隨筆,他的評論性文集,包括他的講座,都有著這樣的液態氣息。但如果說是水,那又太單調了,他沉潛而有力,滔滔向前,吸納著沿途的瞬息所遇,那些所有的遇見都合成了這些液體,有雨雪,也有鐵。
這或許與他的遷徙有一些關系。一個人之所以成為現在,是無數個瞬間藕合而成的,有時拆卸一些,有時再粘黏一些。但總有一些東西,是有了再也不會丟掉的。
比如野性。
他出生于青海省海晏縣,這里平均海拔三千多米,也是黃河重要支流湟水河的發源地。有湖泊也有大片草原,雙眼最先觸及的是無遮無攔的天空和大地,這樣一個廣闊的世界,帶給人的心靈意象或許是一輩子都可以反復反芻的。十二歲那年,他隨著父母工作調動去了德令哈——以海子的詩而聞名——德令哈依然廣袤,只是與海晏又有不同,那里是大片大片的戈壁灘,是荒野,站在空曠的地方,半天看不到一個人影,荒涼,悲壯又會心生無限豪邁。
“在這樣的地方,與天地在一起,人當然是渺小的,但卻又沒有微茫感。”王威廉說。你在大自然里,你參與著,你站立在那里,你與它對峙,又與它在一起。在荒野的現場感與力量感就這樣滲入了十幾歲少年的血液里。西北的荒涼與野性,那些浩蕩蒼茫就這樣來來回回沖刷著他。有些東西,他有過,他就永遠擁有。這不是他的第一次遷徙,他家祖籍陜西,母親懷有身孕的那一年,舉家遷往青海,也就是說,他在還未出生時就經歷了一次遷徙。
從陜西到青海的遷徙源于爺爺——爺爺是一名抗戰老兵,經歷豐富坎坷,在抗大讀過書,后來又參與過解放青海的戰爭,離休后,青海省委省政府頒給他“共和國創立者”勛章。他出生那一年,爺爺正好六十歲,也是那一年,爺爺患了癌癥,那個年代得了癌癥,術后最樂觀的狀態是能活五到八年,可是堅韌樂觀的爺爺活到96歲。
直到現在,一提及爺爺,王威廉的胸口還是會被重錘一下,喘不上來氣,懷念與遺憾來襲,童年的影像更加清晰——酷愛歷史又親歷歷史的爺爺每天晚上給他講故事,講完了歷史故事又講他自己的故事,小威廉在爺爺的講述中走進了爺爺的故鄉關中平原,走進了爺爺的一生,爺爺會帶著小少年看望他故去的戰友墓碑……那些片段在腦海中蒙太奇般閃回。回望它們,王威廉慢慢感覺到,這些都是他走上寫作這條路的重要核源。
長大后最重要的遷徙當然是從青海到廣東,18歲,王威廉考入廣東中山大學物理系,從西北到東南,從內陸到沿海,地圖上正好是一條對角線。大學畢業后,他留在廣東工作,戶口簿上也成為了廣東人。他已經習慣了南方溫潤的春日晚風和早茶,但是胃還頑強地保留著西北的粗狂,喜歡牛羊肉、臊子面。

同時保留的還有自童年起就根植在骨頭里的“野”。他的作品中常有出其不意、不受拘束的想象,比如鵝臉男,帶著荒誕的錯位和變形,如同畢加索的畫。還有著野性催生的力,比如人與鱷魚的互換與廝殺,極致的對撞和撕裂。還有高科技與人心交織在一起的狂野未來圖景,很多畫面會讓人想起室內高分貝的交響樂演奏,火花飛濺。因為野,寫作向度的探索域越來越寬,從最早期的鄉土小說,到寫都市邊緣人的困頓,再到AI時代人類何去何從的思考。因為野,筆觸可以肆無忌憚地發力,可以反諷,可以詰問,可以隱喻,想象力與思想一起乘著文字或低空盤旋,或高空展翅。
保持野性,需要勇氣。王威廉好像一直不缺乏勇氣。考大學時,頂著父母的壓力,從父親期待的軍校自作主張改成物理系,因為他的偶像是愛因斯坦,高智商的物理學家。也因為物理學在某些層面是可以解釋世界運行規則的,對他充滿了莫大誘惑力。父子權力戰爭中,他獲勝,如愿以償來到中山大學物理系,卻發現要在實驗室面對具體復雜的電路設備,電線按鈕纏纏繞繞,與他想象中的天體運動、能量守恒完全不同。
他咬咬牙,開始艱辛的轉系申請——一個被他講述過無數遍的轉系挫折是,他想轉入中文系,但被拒之門外,后來去了人類學系。人生兜兜轉轉,很多年后,他又回來給中文系的學生們上課。人生總是充滿戲劇性——歷經很多次溝通,并拿到當年全國重點大學文學大賽中山大學的第一名,他終于獲得轉系資格,成為中山大學第一個大二轉系成功的學生。他至今記得,轉系編號是“0001”。學習人類學讓他明白,他者的意義是多么重大:沒有他者,何來自我?這也讓他重新審視寫作的意義,他又一次思考海明威談寫作的那句話:“你總得想著別人。”他的寫作從表達自我的初衷,到關注更廣泛的人群,乃至整個時代。
“人類學是研究那些行將消失的人類活動軌跡,更關注的是那些邊緣的人群。”王威廉說。他小說里的人物也常常是在現實困境中無所適從的人,比如《倒立生活》中,想要擺脫重力束縛的人,《辭職》里想逃脫現實的人。那些失意的、失敗的人常常吸引著他的目光,他看見他們,寫下他們。某些方面,也是在寫自己,大學畢業的那幾年,他也經歷過蝸居、找工作。在謀生的困頓中,他開始寫小說,早期的小說中可以看到他的一些憤怒和無力,“最終靠書寫失敗拯救失敗”。多年后,他會這樣打趣自己。
29歲時,他考取了公務員,前往廣東省作協上班,在世俗生活面上,身心獲得了某種安放,他一邊上班,一邊寫作。日常規律的生活并沒有壓倒想要書寫的欲望,按部就班的工作反而催生了肆意的想象,或許這就是逆動力,一方面安定一些,另一方面就要打破一些。在寫作題材和人物塑造上,他的探索更大膽了。小說陸陸續續地發表著,隨筆集和小說集也開始出版。
“我時時感到,一個年過而立的人,在這個時代還要把寫作放置在生命價值的核心位置上,是需要巨大勇氣的。”十年前,王威廉在自己的第一本小說集后記中寫下這樣一段話。他知道,寫作是窄門,純文學寫作更是窄門中的窄門,可是那扇門背后還是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他要往前走。他大學時寫的第一篇評論隨筆,發表在《讀書》雜志上,題目是《做乘法的凱爾泰斯》,寫的就是凱爾泰斯的勇氣,面對苦難,不做減法,甚至不做加法,而是做乘法。他欣賞這種直面苦難的勇氣。
這么多年寫作道路走下來,王威廉不也是憑著胸腔里的那個“勇”字嗎?“我始終覺得,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最稀缺的品質,就是勇氣。或許我們覺得勇氣始終是有些匱乏的,所以才會更渴望勇氣,如果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很有勇氣,就不會有那么多怯懦、自私入侵到我們的生活中。”他說,“我也需要更多的勇氣,要繼續前行,去與惡對視,穿透它。”他又說,“勇氣不僅僅是外在的、對抗的、戰場上的,勇氣最重要的還是內在。要有守護內在心靈的勇氣。”
在王威廉的小說里,幾乎所有的小說背景基調都是孤獨,那個躲在倉庫里日復一日寫信的人,仿佛是他的某種隱喻。這個寫信的人,想和這個世界溝通,可是又無所適從,他只有紙和筆,寫給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偶然有幾封信落在了懂他的人手里,他就會很開心。一個那么蒼老又那么天真的人。這是《信男》里的一個人物,也是難得的暖色調結尾——他還是相信文字的。文字可以抵達讀者,雖然文字并不能終結孤獨,但是能緩釋孤獨,陪伴孤獨。
都市人越來越擁擠,也越來越孤獨,所以他要寫目光,寫理解。《看著我》里那個與時代格格不入的寫詩的倉庫管理員,因為被空無一物的眼神“看不見”,感受到了巨大的孤獨與痛苦,最后唯有以死亡終結孤獨與痛苦。《第二人》中,燒傷的頂著面皮的老同學找人分享孤獨還不夠,還要“理解”,不惜以最極致的方式讓對方遭遇他的痛苦,以此達到感同身受。
王威廉的小說筆觸就像小刀,鋒利地插進去,然后再轉動刀柄,剜一下,有時拔出來,有時并不拔,就放在那里。大部分時間里,他不負責醫治,也不救贖,更不治愈。他直面,他呈現,他看到了當下人的苦。但就是在這些一個個刀鋒般的刺痛中,讀者得到了某種慰藉,因為被作者看到了,被作者理解了。
人工智能時代來臨,人們會更孤獨,孤獨到要找機器人聊天。人也越活越像機器人,被輸入指令,生活日復一日地重復,所以,他會寫無數次自殺的“老虎”,求死仿佛是某種求活,痛也是活著的感覺,被美觸碰的人也會被痛觸碰到。
他的小說中充滿了許許多多這樣的哲學思辨,他善于將生活中觀察到的細節往前推進一步,某一種社會性動作背后都有著龐然的系統、共時性的記憶。
他會慨嘆,“人工智能時代,時代面臨巨變,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失業,活著不是問題,怎樣活下去,怎樣讓人找到意義感和價值感或許是未來與AI共存的一大課題。”這幾年,他一直在思考數字化時代人類的心靈安放與何去何從。還是要有文學這一緩沖帶的,文學可以緩釋焦慮,撫慰人心。一如他所言:“終究是那看不見的部分、幽暗的部分、沉潛的部分,構成了人類自我理解的深淵。這深淵必須由文學來接近、來表達、來承載。”
所以,王威廉幾乎是懷著傳道的心情來教大學生們創意寫作,即便是坐在他面前的學生若干年后不一定會從事文學寫作——當年首屆“紫金獎”獲得者從事專業寫作的人也是極少的,但大部分人會從事與文字相關的工作,感受過文字的魅力,在文字中得到慰藉的人在面臨困頓的時候會有個降落傘的——他努力記住每一個學生的名字,學生們在他心中,不是籠統的一個群體,是一個個各具特色的鮮活的人。
他帶領學生們分析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茨維塔耶娃,和學生們一起在這些偉大的心靈遨游。經由文學浸潤過的心靈,感受力與同理心都會更強一些。當他們走上社會,他們會被生活捶打得更慢一些,如果能寫一些就更好了,他對每一個學生都抱持著極大的期望與耐心。他會認真讀每一個學生的作業,“創意寫作課要有寫這個過程的,”他說,“只有不斷地寫,不斷地改,才能出來完整的作品。”有一個學生的作品他一遍遍看、一遍遍提意見,最終那名學生修改了五十多次,終于成形。經歷這樣一個過程,他認為,對這個學生以后一生的寫作都是有意義的。
王威廉日復一日地書寫著,給世界寫了一封又一封信,慢慢收到了回音。他的小說讀者越來越多,文學講座、作品簽售也排滿了日程。他總會盡量與讀者面對面交流,有的問題會一遍又一遍被問到,他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回復。他書寫了太多的目光、觀看、孤獨,他知道每個人都需要被看見、被理解。他對他者有著真誠的好奇與關注。
這些年來,因為各種文學活動,他走過全國很多地方,每到一處,他都會把當地的人文地理都梳理一遍。寫小說的同時,他也寫了很多非虛構文字,包括散文和評論。比如到河北易縣,他知道這是荊軻風蕭蕭易水寒抱著赴死之心出發刺殺秦王的地方,同時也是末代皇帝溥儀的墓地所在,兩千年帝制王朝在這里偶然間形成了閉環。比如到了新疆烏魯木齊,他發現這里是亞洲大陸地理中心。許許多多地方,抵達之后,吹過那里的風,吃過那里的飯,與那里的人交流,才會有一種切切實實的進入與感知。
這類散文隨筆陸續發表在《青年文學》雜志上。“城市不可能只作為客體或是客觀意象而存在,它與主體的關系是親密無間的。城市當中看不見的晦暗地帶,包括城市的氣質、風格,乃至它的欲望與需求,才是滋養寫作的源頭活水。”在文章《“城市文學”的五幀風景》中,他這樣寫道。他以城市為容器,放置了許多孤獨的靈魂。
他的書也被翻譯、進入了不同國度。《聽鹽生長的聲音》被譯成韓文,在韓國引起極大的反響,有人在Facebook上寫長篇書評,有的大學生以他的文章做畢業論文。他回憶起與韓國譯者金宅圭一起在首爾的日子,“一起漫步,一起吃壽司燒烤,很快樂”。
他的科幻小說集《野未來》在意大利譯為《行星與記憶》。譯者是意大利作家、漢學家雪蓮女士。她說:“故事中彌漫著一種持續的懷舊情緒,它們在科幻小說和反烏托邦之間搖擺不定,聚焦于無法逃脫痛苦、恐慌和困惑感的人類靈魂。”一位意大利讀者寫下讀后感:“雖然故事是虛構的,但人及其情感仍然是一切的中心。”語言構建了巴別塔,語言又消解了巴別塔。文學是超語言的,在譯者的中介下,文學作品遇到了更多理解它的人。因為他的作品關注的是整個人類的困境,也因此獲得了不同族群的共鳴。
爺爺去世那一年,女兒出生,王威廉遺憾于爺爺沒能見到曾孫女,遺憾還有那么多想與爺爺一起做的事沒有完成。遺憾背后是無盡的悲傷,時隔幾年,他寫下《地圖里的祖父》,寫人工智能時代,逝去的人以數字化方式“重現”。深深懷念之余,他又留下一個意象:如果人類都消亡了,地圖里的爺爺會看到些什么?誰又能看到爺爺呢?個人情感注入,引出的是對科技與人類關系的思考。有人會追問他,如果真的有數字生命可以讓逝去的人復生,你愿意嗎?他搖搖頭,“這是用一種存在來提醒不存在。我更愿意逝去的人活在我心里。”但是他又會愿意往前探一探,“幾十年以后,當我老了,已經坦然接受了親人逝去這個事實,或許也有可能改變想法。”就像《草原藍鯨》里,120歲的媽媽與垂垂老矣的兒子隔著屏幕對話,背景色是遙遠的連接在一起的草原與大海。
這個場景也仿佛是某種隱喻,荒野和海洋都在王威廉身后,是完整的一大片,沒有被打散過。他把自己敲碎了放在無數個小說人物里,但是沒有被打散過。他截取了一段又一段情緒放在文字里,沒有被打散過。孤獨就像一大塊無邊無際的天鵝絨幕布,在他身后,與他如影隨形,都是完整的,沒有被打散過。
去年冬天,他在“陽”后有一段時間,極度虛弱——在漫長的三年時間里,他的心總會被揪住,被困住,那么痛,一個作家無法對時代的困難視而不見——他寫不了小說。他找來紙和筆,躺在床上,開始寫詩。很久以前,他寫過詩,中間中斷了很多年,這一次又重新開始。“我要保全自己。”他說。詩句是他心底里最深處的袒露,也像是某種宣言。

對于寫作,他是有抱負的。“如果作家不能為人們提供一種理解世界的嶄新的取景器,只是在故事的機巧方面花心思,那么就算做到極致,也只會成為影視娛樂產業的底端。文學是一切藝術的母體,豈能安于這樣的悲慘狀況?作家這個古老的職業應該為人類的文明轉型提供一種真正寬闊與復雜的視野。”他說,“我試圖去關注和想象人類未來某些階段的變化與困惑,我相信文學敘事依然是最難被技術馴服的。”不被馴服,也是保全,是守護。
新近,王威廉第二次當了父親,兩個孩子相差五歲。“又重新感受了一下軟暖糯糯小寶貝的可愛。”他言語間滿滿的歡喜。他對孩子們的期待只有一個,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腦海中反復回憶著有爺爺陪伴的童年,陪伴那么重要,故事那么重要。他很喜歡給女兒講故事,和女兒一起讀繪本,很多繪本都很好,尤其《燈塔守護人》的故事,他很喜歡,一個孤獨的人,在遙遠的海邊,守護著暗夜里微弱的光。故事的意蘊太豐富了,每一個層面都會有很多意象,每次讀,都會心神激蕩。
閑暇時,他喜歡聽音樂,發呆,長時間散步,有時腦際中會奇跡般地飄來一個畫面或是飛緒,他抓住它們,存儲起來作為寫作靈感,這是他的幸福時刻;與仰慕已久的作家聊天,深談,也會很幸福。年輕時喜歡的作家庫切,現在依然喜歡,有些問題的答案不會隨著時間改變,這也是他守護自己的某種方式。
總要有一些恒定的東西在那里,他常常會想起爺爺小時候上學的故事,那時候,上學的路那么遠,路上都是虛土,人就走啊走啊,在揚起的漫天虛土里走一天。這個意象他總也忘不掉,有忘不掉的事情存在著,挺好的。
責任編輯 王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