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其葉沃若（外一篇）

秀健

這么些年來，我一直深愛著，懷念著那片收藏著我童年快樂與輕狂的小樹林。桑樹，也是我心里一直深深崇拜著的，更是心心念念牽掛著的。崇拜桑樹，不單因為桑葚在那個苦難年代為我們提供了打牙祭的機會，更重要的是它素面朝天，不張揚、不爭搶的個性感動著我。

小村的中央有一片小樹林，有柿樹、桑樹、棗樹、榆樹等。雖然不見有人特意打理照料，倒也高低錯落有致，疏密搭配適宜。那里有很多適合攀爬的樹，在樹木間可以盡情嬉戲玩耍……那里有天然的陰涼，是消夏避暑的好地方。而且每逢夏季，滿樹的桑葚也在不覺間由青轉紅，最終成為紫紅色，那是給我們解饞的水果。夏風清涼涼地拂過，一縷甘香誘人滿口生津。四下覓香，只見黃土地上已炸裂了一地果實，滿地蜜汁飛濺，蜜蜂嗡嗡，螞蟻匆匆，綠頭老蒼蠅也在四周虎視眈眈，好一派熱鬧場景。一株老樹滿目蒼翠，綠瑩瑩的枝頭綴滿了若指頭肚大小的果實，幾乎遮蔽了大半個天空。頑皮的我們如猴子一樣在桑樹的枝丫間來回穿梭，搶著采摘那些紫紅色的桑葚，有的直接放入口中，更多的拋到樹下給小伙伴們吃，當然，衣服口袋里也順手塞進去不少，這些是留著回家后慢慢享用的。

桑葚紅紫色的汁液，染在我們紅紫的嘴唇上，將我們的衣服口袋染成紫紅色。如果有人問我：你的少年時代是什么顏色？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是紅的、紫的。

桑葚初熟季節，麥黃杏尚青，五月桃正澀，蘋果和梨的果實玲瓏小巧，柿子依然一副青澀的模樣，皆不得入口，桑葚就成了鄉村水果大軍的急先鋒。

如我們這樣一群頑劣少年，只知道饞涎桑葚的美味，對桑樹的其他部分就不屑一顧，比如桑葉。其實對桑葉不感興趣的不只是鄉村少年，就連大多數的成年人也不咋關注它們。我們那里沒有大規模種植桑樹的傳統，也沒有養蠶的習慣，所以，桑葉在小村不得寵也就不奇怪了。況且，早年鄉間慣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門前不種鬼拍手”之說，門前不種桑樹，只因桑音同“喪”，鄉下避諱這個，只是圖個吉利。鑒于此，想那小樹林里的幾棵桑樹應是自生自長的吧！

大隊衛生所的鄉村醫生星哥卻知道桑葉的好處，每年霜降后，星哥就會來到小樹林，小心翼翼地采摘桑葉。一般情況下，植物葉子入藥大都在生長旺盛期采摘，而桑葉采摘卻在十月末左右，據說經霜以后的桑葉質量最好，功效也最佳。

桑樹是我國最古老的原生樹種之一，在河南省安陽市殷墟遺址出土的甲骨文中，就曾發現“桑”字的象形文字。民間亦有黃帝元妃嫘祖為蠶桑之母的傳說，足以證明華夏植桑歷史之悠久。滄海桑田，斗轉星移，桑樹從未淡出時光，它一路開枝散葉，在中華大地繁衍生息，把根深植于大江南北，綠了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翠綠的桑葉愈發葳蕤。

對桑的認識，從形而下到形而上，從小樹林里的桑樹到書本里的桑，則是上了中學以后。

桑的綠蔭，一路播撒到兩漢，與一位名叫“羅敷”的美麗女子不期而遇，這便是著名的漢樂府詩《陌上桑》。作者用生動的語言講述了一位采桑女羅敷在采桑路上發生的故事，令人莞爾，令人牽掛，在民間長盛不衰，傳唱千年。課堂上，語文老師帶我們朗讀《陌上桑》的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梨，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這是桑的魅力。無桑亦無羅敷女，無桑亦少詩百首。桑樹可福蔭，桑葚可釀酒，桑葉可伺蠶，更可入藥。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桑在古代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男耕女織是中國傳統農業生產方式。

《詩經·衛風·氓》中寫“桑之未落，其葉沃若”和“桑之落矣，其黃而隕”，以桑喻女人婚前婚后生活。《詩經·魏風·十畝之間》寫桑園“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兮。”據說，這是中國最早的田園隱逸詩。桑已成為故鄉的淵源，成為家園的象征，因為那里有祖先種下的古老桑樹。

《神農本草經》把桑葉列為中品，被譽為“神仙葉”。書中記載桑葉可常服，煎汁可代茶飲，利五臟關節，通血下氣，祛風涼血，明目長發，清熱解毒。

桑葉不僅能夠療愈身體之痛，還能撫慰相思之苦。在《詩經·鄘風·桑中》里，一名多情的男子用對話的形式熱忱地表達了相思之情：“爰采唐矣？沬之鄉矣。云誰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麥矣？沬之北矣。云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一問一答，遣詞優美，寥寥數語，就將一對情侶在桑樹下的兩情相悅，娓娓道來，縱使千年之后的今天再讀，依然美好如斯。

此情，此景，皆因桑為媒。

隨著科學研究的進展，對桑葉的研究越來越細，從現代營養學角度來看，桑葉富含黃酮類、生物堿等物質，在調節三高、保護心腦血管等方面都有益處。由于桑葉中含有黃酮類化合物，可以幫助舒張血管，增加冠狀動脈及腦血管流量，降低血液黏稠度，有輔助降低血壓的作用；桑葉多糖、纖維素等物質，還可以幫助抑制血脂升高；桑葉中含有的氨基酸、維生素、食物纖維等營養物質，對血糖能起到一定的調節作用。尤其是桑葉中的生物堿，它可以抑制肝糖原的分解，刺激胰島素的分泌，降低胰島素的分解速率，對糖尿病有輔助防治效果。桑葉的降糖作用在古醫書中早有記載，《本草綱目》上就有記錄桑葉煎汁有止消渴作用。

故鄉魂牽夢繞，蔥翠碧綠的小樹林，如今卻再也尋不到桑樹的蹤跡了。每次回到小村，看著昔日的樂園已被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樓房充塞填滿，心底就溢滿無邊的惆悵。我知道自己是個感性動物，容易動情。但對于小樹林來說，是很難用一個簡單的字去傾訴我對它的感情。拾起有關桑樹的那些童真童趣，蒼白的心總會泛起一些童年的燦爛思緒。

“又見春風化雨時，瑤臺一別未言癡。殷紅莫問何因染，桑果鋪成滿地詩。”誰說不是呢？紫紅的桑葚甜透了童年，青翠的桑葉成為生命的底色，銘記一生的永遠是故鄉的山水風物，殷殷人情。

可以說，桑樹并不嬌貴，在鄉村的山坡上，池塘邊，田邊地頭，雜樹叢中到處都能看到桑樹的身影。它不擇土壤，不擇氣候，不擇環境，又耐旱抗寒，生命力極強，歷經滄桑卻百年長青，令人贊嘆！

悠悠藥草香

薄荷，炎炎夏日里的一片清涼。

小區樓下花園一隅，不知道什么時間，也不知道哪位勤勞的鄰居在那里種下了一片綠油油的植物。和那些刻意種植得整齊劃一的人工草坪不同，這些植物的枝蔓向著每一個可能的空間蔓延，沒有任何的拘束，也不像有些植物那樣扭扭捏捏，它們的生長是那么落落大方、無拘無束，天生一種自然美。

這就是薄荷，一種鄉間常見的尋常植物。

它們蹲在院墻下，一點兒都不張揚地吞吐著綠意。一大片的蒼綠，透著深深的古意。仿若自遠古以來，它們的綠就是蒼茫和潮濕的。這種潮濕和蒼茫，一下子就把人的心染綠了，濕潤了。而濕潤的溫度，足以在須臾間將自己化作一棵薄荷，在向晚的黃昏里，展示著內心的寂寞和歡喜。

看著它們灑脫的生存狀態，欣賞著它們清秀的樣子，我不由就想起了兒時的那些鄉村往事。小時候，自家在村西小河邊有一塊菜地，母親在菜地里種了各種各樣的常見蔬菜，此外還有薄荷。記憶里，母親總會定時地給蔬菜澆水施肥，唯獨對薄荷不理不睬。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薄荷非但沒有死，反而長得異常茂盛。原本只是插了一小株，不久就發成了一大片，茂盛的葉子綠得那么清鮮，那么亮麗。尤其是大雨過后，薄荷長得愈加鮮嫩，惹人喜愛。每到這時，母親就會摘下一些，早上做雞蛋粥當調料用，既去腥又提香，還可治感冒，我們小孩子吃得也樂呵。

小時候，薄荷很常見，田間地頭、小河邊隨處可見。它們總是一團團、一簇簇地擠在一起，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大人在農田里干活，我們小孩子就在地頭的樹蔭下玩。夏天天熱，大人干活累了，也會來到大樹下乘涼。他們把薄荷葉子摘下來，貼在額頭上、臉上、眼皮上，閉上眼睛，看上去很愜意。我也學著把薄荷葉子貼在眼皮上，頓時一種麻麻的、涼涼的感覺沁入眼皮，很是舒服，真是消暑利器。夏天蚊子多，我總是被叮一身包，然后伸出小臟手亂抓，越抓越癢。媽媽看見了，摘下薄荷葉子，在癢疙瘩處搓幾下，不一會兒就不癢了。薄荷算是天然的清涼油了。

薄荷的香，透著清涼。

炎炎夏日，伏案困倦時，摘兩片薄荷葉貼在太陽穴上，困意頓消，精神也隨之振奮起來。朗朗夏夜，在院落休憩閑聊時，薄荷的清香使你再也不用擔心蚊蟲侵襲之苦。口干舌燥時，泡一杯薄荷茶，或者用薄荷葉子制成果汁，可以為你驅趕走夏日的炎熱。燒傷燙傷，不用著急，敷兩片薄荷葉，可以有效緩解疼痛，防止炎癥擴散。把薄荷葉曬干掛上面糊炸一炸，也是一道難得的佳肴喲！生活中處處可見薄荷的身影。不是嗎？薄荷糖、薄荷牙膏、薄荷精油、藿香正氣水……這些哪里能少得了薄荷的清香？樸實無華、有用有益，我對薄荷的好感進一步增加了。

薄荷是常用中草藥之一。味辛性涼，入肺、肝經。具有疏散風熱，清利頭目，利咽透疹，疏肝行氣之功效。幼嫩莖尖可作菜食，全草又可入藥，可治療感冒發熱喉痛、頭痛、目赤痛、肌肉疼痛、皮膚風疹瘙癢、麻疹不透等癥，此外對癰、疽、疥、癬、漆瘡亦有很好的療效。

薄荷具有醫用和食用雙重功能，主要食用部位為莖和葉，也可榨汁服。在食用上，薄荷既可作為調味劑，又可作香料，還可配酒、沖茶等。

薄荷雖然是一種平淡的植物，但它的味道沁人心脾，清爽從每一個毛孔滲進肌膚，身體里每一個細胞都通透了，那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會讓那些曾經失去過的人得到一絲安慰，所以薄荷的花語是“愿與你再次相逢”和“再愛我一次”。此外，它還有一種花語是“有德之人”。

責任編輯 楊艷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