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緒剛
活著
秋天已經(jīng)開始擁擠,鐮刀提著風(fēng)
而我一直站在山坡,守著鳥鳴,蝶翅
守著葉子消瘦,守著一枚果子
墜落或者成熟
我要悄悄把黃昏領(lǐng)走,馬車裝來星星的夢
可是,我的泥土親戚,高粱兄弟
活在你們中間我是有福的人
我恨我不是一滴雨,一陣風(fēng)
可以直接走進內(nèi)心,只能像一棵草
舉著露珠,不至于在夜晚走失
正午的山坡
風(fēng)拋棄了山坡,一汪蟬聲
正把我淹沒,身體之外的那些野草
占領(lǐng)了秋天的更多空間,大霧和暴雨
日夜兼程,想在某個早晨給我驚喜
內(nèi)心的悸動顯得郁悶和無所適從
一只麻雀,把清脆的音符
堆積在一起,屬于我的那一粒
早已丟失
換一個姿勢,或許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和時間落地的聲音,然后
張開手掌,讓突然而至的風(fēng)
在指間停留一會兒
傍晚的村莊
很自然地,太陽落山有炊煙升起
村莊的生活被歸為事實
我習(xí)慣這個時候把羊趕下山坡
更多的時候我是迷惘的,表述不清
像山路一樣糾纏著鄉(xiāng)村
樹蔭下總會有一些沉睡的人
我看到一輛汽車鳴著喇叭奔馳而過
這些人依舊沒有醒來
我把羊趕過小河,覺得悲哀
我一邊走一邊望,汽車帶起的塵土
讓我看不清前方
故鄉(xiāng)
我是走向你的一串牛鈴,是犄角上
蕩來蕩去的風(fēng),是你失散多年的孩子
是被一粒燈光牽著的風(fēng)箏,繞來繞去
沒有躲開你的狗吠、蛙鳴,還有
石磨下壓著一條出山的道路,所有窗戶
開口說話,純粹的方言,一下子
讓我分不清季節(jié),只聽你慢慢敘述
從一口老井說到遠處的公路,越來越矮的
土墻,抬高了向日葵和一聲鳥鳴
時間里突然跑出來的一棵年輕高粱
把我的胸口撞疼,并且疼痛了一生
豐收
立夏之后,風(fēng)一下子變得很黏稠
雨水淋不開,太陽曬不開
只有鳥鳴逼仄著身子
擠過身體中的某部分
比如鐮刀上殘缺的口
比如,偶爾路過村莊的云
像五月的一頂草帽
向陽的山坡上,許多麥子圍著談心
遠方有一輛馬車駛過,內(nèi)心濺起浪花
仿佛某個顫動的瞬間,影響了一生
這是內(nèi)心無法背叛的事實,在立夏之后
野刺槐在山谷熱烈地搖曳
沒有一縷風(fēng)經(jīng)過
也沒有鷹翅劃響天空
好幾次,我都想走近這寂寞
一顆麥子故意擋在我的身前,它彎下腰
樸素如腳下這片泥土,我沉默
看看這些充實的麥子
想想潦草的一生,落下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