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的花朵（組詩）

樊德林

光的召喚

我愛紅。桃花的紅

初日的紅，熱血的紅

以及無數尚未被命名的紅

這些宿命的顏色

和心跳一樣

構成了我肉身的完整與統一

更多的紅

隱藏于靈魂深處

它們讓我的孤獨

越來越趨向于一株植物

當我懷抱落日

成為一枚熟透的果實

請相信，火焰在燃燒前

聽從了光的召喚

煙花

它愛上自由，已經很久了

某個時刻，它會像子彈一樣

從你的瞳孔里，射出去

擊中幸福的尖叫

你和它一樣，有綻放的熱望

有一天，當你的靈魂

掙脫了你的肉身

成為空的一部分

你會看到，就在云端

用花朵的贊美，向你召喚

桃花開

誤入風塵的，不僅是你

還有火焰。安靜的閃電

我是一個為光做見證的人

星辰的補丁，尚未找到一塊

生活的漏洞

低歌。輕舞。你在人間

提煉身體里的甜

爾后，結一段素緣。在此之前

需要一泓干凈的藍

裝滿你的雙眼

遙知不是雪

母親和父親

坐在多年前的舊事里

做棉衣，劈柴。收集時間的碎片

他們在一場北風里

反復打磨詞語的鋒芒

黑暗里囚禁著鋒利的刀片

大出血鉗住了母親的手

尿毒癥攥住了父親的喉

他們在夜里喊疼的時候

窗外的霜

比一張紙更加蒼白

墻角那株梅，延遲了花期

凝視人間的，是大面積的空

多年以后，猶記得

那時，梅樹的瘦影戰栗

紛紛揚揚，如暮雪般輕盈

預言

落雪之夜，適宜遙望一些

與雪有關的事物

——風燭殘年的山丘

骨質疏松的紅豆杉，身懷利刃

的北風，或是一個夜歸人

一位女孩用舊年的詞語

在素箋上寫上敬畏與謙卑

——鴿子灰，玫瑰紅

燈草綠，梨花白

她牽著一根樂觀主義的枝條

跟在一束光的后面

暫時與漫天風雪達成了和解

野兔、褐鼠、孤鳥、紅果

最終妥協于陷阱、迷途、風暴

比死亡更加深邃的宿命

——在造物主遼闊的留白里

她比一片雪花，更先抵達春天

阡陌

我常常把回老家的那條鄉路

看作臨世時，那根長長的臍帶

我的先祖們，從山西洪洞縣的

大槐樹下出發，沿著這條路

落腳于宛東平原的小村莊

他們的名字，已經寫進族譜

這條路，就是家族的編年史

當年祖母嫁來的大花轎

在路上晃了幾晃，她的滿頭

青絲，就晃成了蒼蒼白發

祖父躺進棺材時，在路上顛了

幾顛，也沒能睜開緊閉的雙眼

風雨兼程的歲月，父母穿梭于生活

的坎坷泥濘。迷惘徘徊中，我們

逃離故鄉，一次次在蒼茫中回望

阡陌、老屋、炊煙，祖輩們

安詳的墳墓。是它們替我們守望著

故鄉，和那輪古銅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