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人

廖小琴

泡沫人是世界上生命最短的人了。

他們有的只能看這世界幾分鐘，最長的也不過10小時。他們生來便知道生命短暫，總是一出生就忙碌不停。

“真是太不公平了，有的生命可以擁有成千上萬小時，為什么我卻只能擁有短暫的時間？”有的泡沫人氣鼓鼓地追問自己，追問同伴。而有的泡沫人覺得時間太緊，要做的事卻太多：找朋友，戀愛，結婚，教育幼輩……

還好，泡沫人只需雨露就可過活，也無須住房，這倒省去了不少時間。可以說，絕大多數泡沫人都是在抱怨和忙碌中度過一生的。可是，也有例外。

綠沫是一個淡綠色的泡沫人。和同族一樣，一出生，他頭上就頂著一個五彩泡泡。他的臉雖只有指甲蓋大小，卻和兩腳人一樣，眼睛、嘴巴、耳朵和鼻子，一樣不少。

“孩子，生命如此短暫，你趕快去尋找你的生活，而我也得去尋找自己的快樂。”綠沫的媽媽說完，便隨著一陣風飛走了。

綠沫目送母親遠去的身影，不知怎么辦。但他很快就被鮮艷的花朵、鳴叫的鳥雀、明亮的太陽所吸引。

一個老泡沫人飛過來，瞧著在空中飄來飄去的綠沫，生氣了：“你這小子，不趕快去找生活，在這兒閑逛什么？”

“生活？天啊，我不知道你們說的‘生活是什么，不過我倒很樂意和這些花、鳥、陽光多待一會兒。”綠沫回答。

“嗯，你倒蠻享受生活的……然后呢？”

“然后啊……”綠沫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后，我想送這個世界一份禮物。”

“啊哈哈，這可是我聽到的最有意思的話了——送這個世界一份禮物……”老泡沫人大笑起來。唉，也許他笑得太用力，也許是他已年邁，反正隨著“啪”的一聲，他來不及對這世界說聲“再見”，便已消失不見了。

“嗯，這聽上去的確有些可笑，但這世界如此美好，我怎能不留下一份禮物給她呢？”綠沫想。

他暫時還不知道該送怎樣的禮物。但是，也許找找就知道了呀。

他飛過荊棘林，飛過沼澤地，飛過溪流。在開滿野菊花的山坡，他看見一只灰兔子正傷心地落淚。

“你好！什么事令你傷心呢？”綠沫問。

“我的奶奶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再也見不到奶奶了。”灰兔子回答。

“也許，我能送一份禮物，讓它不再悲傷。”他想。

綠沫飛到泡沫人聚居的草地。

“山坡上，有一只悲傷的灰兔子，讓我們跳一曲泡泡舞送給它吧。”

“哈哈，為兔子跳舞？我可不想將時間浪費在別人的身上。”一個粉色的泡沫人憤憤道。

“跳舞啊，我每一刻都在跳，但我還得去赴一個約會。”一個鵝黃色的泡沫人則這樣回答。

盡管如此，還是有泡沫人認為綠沫的提議很棒。他們說：“跳舞給兔子看？哎呀，這主意可真新鮮。”

綠沫和許多泡沫人，歡快地跳著，唱著，在空中一會兒排成“V”，一會兒舞出心形。

天啊，那是什么？悲傷的灰兔子停止了哭泣，驚訝地張大三瓣嘴。它可從沒見過那么多的泡沫人聚在一起，也從不知道他們在陽光下竟那么好看，歌聲像溪流般婉轉。它忘記了傷心，認真聽起來。

“它忘記了憂傷呢。”綠沫說。然后，他笑了。要知道，還從沒一個泡沫人學會過笑呢。然后，在微笑中，“啪——”，綠沫以一個優美的姿勢，綻放在了空中。

“生命真的好短暫，但這個世界真的好美哦！”綠沫甜蜜地想著，慢慢消失不見。

（小小摘自《稀奇古怪的人》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