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添 袁祖社
摘 要:作為人的本質理論的始源性理論根基,本質范疇的歷史演進表現為從研究范式的變遷,即從實體主義本質觀到關系主義本質觀,與此相適應,人的本質觀也表現為不同的理論形態。這一演進過程并不意味著能夠取消對于“根據”問題的追問,其合理限度僅僅在于表明實體主義本質觀的研究范式已經無法滿足人類追問“根據”問題的理論需要與現實需要。以“對象性—活動”人學為理論基點,馬克思深刻揭露了黑格爾哲學中實體主義本質觀所隱藏的“非對象性”這一非關系主義的根源性理論缺陷,并從主體與客體兩個理論向度及其實踐性的統一上完整地建構了對于人的本質的回答。面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主導的現代化發展道路及嚴重的全球性生存困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不僅深刻彰顯了一種新的生存智慧與文明形態,更為世界各國提供了一種不同于西方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主導的生存方式與發展境界。
關鍵詞:人的本質;對象性活動;關系主義;反本質主義;中國道路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唯物史觀視域中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原創性貢獻與世界意義研究”(20&ZD026);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網絡公共領域建構的哲學基礎研究”(20BZX024)。
[中圖分類號] A81 ? ? ? [文章編號] 1673-0186(2023)004-0022-013
[文獻標識碼] A ? ? [DOI編碼] 10.19631/j.cnki.css.2023.004.002
作為人學的核心主題之一,人的本質問題不僅在理論上具有重要意義,同時也是一個極為重大的現實問題。就理論層面而言,在黑格爾哲學解體之后,現代西方人學思想在這一問題上分別以經驗性、多元性與生成性否定了人學之古典形態的超驗性、一元性與預成性;此后伴隨關系主義的興起而出現的反本質主義則企圖通過消解實體主義本質范疇從而取消人的本質這一問題的合法性理據;與此同時,人的本質問題在國內外學界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理論范圍內也引起了諸多爭論。就目前國內學界的研究成果而言,基本上形成了“現實社會關系總和”說、“需要”說和“實踐”說三種代表性觀點。但遺憾的是,國內學者們的相關爭論與探索在很大程度上忽視了關系主義與反本質主義對人的本質問題的攻訐。就現實層面而言,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19世紀末以來的現代化與全球化進程中對于世界范圍內人類的整體性生存境況造成了嚴重戕害,尤其對發展中國家與地區來說,出現了政治動蕩、經濟衰退、生存安全等社會公共危機。這些問題實質上是人的本質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統治下的現實異化形態。黨的十八大以來,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進程不斷取得新的重大歷史成就,這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主導的現代化進程之世界意義上的超越而言具有極為深遠的現實意義;黨的二十大更是明確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所內蘊的“中國智慧”與“中國力量”。因此在當代這一新的歷史方位中解答馬克思主義哲學中人的本質觀這一理論問題并進而在世界范圍內開顯其重大現實意義,這既是當代馬克思主義人學研究者們在理論上面對的挑戰,同時也是進一步發展馬克思人學研究的契機所在。
一、前提澄明與理論還原:本質問題的范式變遷及其合理形態的確立
依照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實踐觀點,一切理論活動均根源于人類的社會實踐活動,人的本質理論也是如此。從根本上而言,本質范疇是人類追問存在(物)的“根據”這一現實社會實踐活動的理論產物。按照國內汪子嵩等學者們的考據與共識,中文的“本質”一詞就詞源學而論所對應的希臘文有兩個源頭,分別是“to ti en einai”與“Ousia”(中文譯為“本體”),前者是亞里士多德在哲學史上的獨創,后者原本在巴門尼德與柏拉圖處并無特殊含義,亞里士多德通過將其確定為十范疇中首要性的“載體”(Hypokeimenon)從而賦予了它在哲學中特殊的地位與意義。由此,就西方哲學史而言,“本質”在亞里士多德處開始真正成為一個哲學范疇。按照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Z卷中的討論,“本質”一詞所表達的真正內核是存在(物)能夠得以“是”自身的東西,吳壽彭先生將其譯為“怎是”[1],苗力田先生則譯為“是其所是”[2]、“其所是的是”[3]。因此,就“本質”這一范疇本身而言,其根本意義與理論功能實質上在于追問存在(物)成為自身的根據,即存在(物)因何、且何以成為自身。
追溯本質并將其還原為“根據”問題只是邁出了第一步,更為重要且關鍵的部分在于如何追問根據,即回答存在(物)在何種條件下、通過何種活動過程、現實地成為自身。根據總是通過具體的、因而是歷史的外部條件表現出自身的內容及其性質(即現象),因而對于根據的追問與理解也必然只有通過這些條件才能夠實現。顯然,這些具體的、歷史的條件才是真正地制約著人類追問根據的關鍵因素。馬克思指出,人類認識活動的全部條件歸根結底產生并決定于人類社會實踐活動的發展程度,人類對于根據的追問與回答也由此在不同的社會實踐發展程度及其相應的社會歷史條件的基礎上表現為與之相應的理論形態。由此,作為人的本質理論的始源性理論根基,本質范疇的歷史演進表現為從研究范式的變遷,即從實體主義本質觀到關系主義本質觀,與此相適應,人的本質觀也表現為不同的理論形態。作為本質范疇歷史演進中第一階段上的研究范式,實體主義在歸根結底的、最終的意義上將實體設定為第一性的因素,關系則被置于第二性的位置。這也就意味著,實體先于關系,且這種優先性在時間順序與邏輯順序上均被認為是成立的。由此產生的合乎邏輯的結論必然是,實體在其最為原初的意義上是一種非關系性的存在物。在這一理論基礎上,實體主義本質范疇被獨斷地設定為一種非關系性的精神實體,無論是柏拉圖哲學的理念型相、還是黑格爾哲學中的絕對精神,概莫能外。由此出發,本質被抽象為一種超驗的、預成的以及一元性的存在物,理性則被視為人類能夠通達它的唯一途徑。于是,實體主義本質范疇表現出三種理論特點:首先是絕對主義,本體論的絕對主義認為每一類別的事物都具有普遍的、唯一的且絕對不變的非時間性本質,方法論的絕對主義認為人類認識這種本質的途徑是唯一的;其次是基礎主義,認為一切事物都具有終極性的基質,每一類事物的本質都由這種基質構成;最后是科學主義或理性主義,認為本質只能通過理性才能發現和認識。
20世紀以來,日本當代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廣松涉首先明確提出,以往在人文社會科學中占據統治地位的實體主義研究范式將被關系主義研究范式廣泛地取代,后者將獲得一種“基調”式的根本理論位置[4]498。在他對關系主義的理解中,“關系”獲得了比“實體”更為優先的地位與功能——這種優先性不僅是邏輯上的,更是在現實中成立的。不同于以往將“實體”設定為第一性的因素,廣松涉認為“關系”才是第一性的,“關系規定態才是原初的存在”[4]3,實體本身及其性質只是關系所規定的“接點”。應該說,廣松涉的這一觀點在20世紀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中是具有代表性的。實體主義之所以在20世紀遭到了關系主義的廣泛且深刻的批判,這根本上取決于人類社會實踐能力在20世紀的發展程度獲得極大進步,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心理學、神經腦科學等相關學科在20世紀的快速進步使這種批判獲得了現實條件。以美國哲學家A.N.懷特海的研究為例,懷特海從本體論與方法論的層面指出了實體主義這一研究范式在宇宙學與自然科學層面上的依據所存在的根本性缺陷:牛頓經典力學體系中用以解釋連續運動的絕對空間、絕對時間與物質粒子是彼此獨立的,“時間是材料的偶然性而不是本質”[5],實體主義將動態經驗世界還原為靜態抽象概念的理論模式在解釋感性經驗世界的價值、目的、理想和物理運動及其連續性所遭遇的困難促使懷特海不斷探索其錯誤根源。著眼于關系主義研究范式,這種根源性錯誤在自然科學層面上表現為“誤置具體性”的錯誤,即將抽象誤認為具體。近代自然科學以理論抽象的思維方式從感性世界與知覺經驗中獨斷地設定了“實體”(Substance)。如此一來,自然世界被區分為超驗與經驗、表象與實在等一系列構造性概念。而為了解釋這一“誤置具體性”的錯誤,懷特海則從自然科學層面深入古典形而上學及其概念之中。他借此批判了“實體”概念,尤其是笛卡爾哲學中的“實體”。笛卡爾哲學中的實體僅僅憑借自身就能夠存在,是一種自足式的概念,這一概念在經過斯賓諾莎哲學的自然神論之后,在黑格爾哲學中終于發展為自我完善且無所不包的絕對精神。在懷特??磥恚@種實體概念脫離了宇宙總體與自然萬物,這正是非關系性所導致的“簡單位置謬論”的典型錯誤。
在關系主義研究范式興起的總體性理論基礎上,反本質主義對實體主義本質觀進行了攻訐。其中,當代美國新實用主義者R.羅蒂汲取了威廉·詹姆斯、德里達、普特南等眾多哲學家的思想資源,將關系主義作為自己思想的核心并以反本質主義對實體主義本質范疇的批評與消解是極具代表性的。羅蒂否定本質存在的核心理由是,脫離一切現實關系的非關系性存在物是抽象的、永遠不可能存在于現實之中,人類“永遠抵達不了沒有處于彼此交叉關系之中的某個事物”[6]35,任何存在物都處于一個與其他客體結成的龐大且具有永恒擴張性的關系場之中。在他看來,每一存在物仿佛一個數字,數字如果脫離了與其他數字之間的聯系,就徹底喪失了它的意義,因此數字完全不存在所謂的“自在存在”。因此,正如數字不存在任何“自在的”本身特質一樣,實體主義與本質主義的思維方式對于現實存在物也是根本上不能成立的。同時,對于人類的認識活動及其理論產物而言,“除了它與其他事物的關系,不存在任何有待于被認識的東西”[6]35。由此出發,羅蒂批評了以往實體主義的根本錯誤就在于試圖以各種理論抽象將現實存在物從這種關系場中剝離出來,實體主義獨斷地設定了一種“最終底線”,即認為我們能夠超出我們自身及其語言而到達某種“非人類的、非關系的事物”[6]42。這一非關系性的存在物在實體主義與本質主義的演化史中表現為不同的理論形態:在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哲學中表現為“脫離了所有關系之后所看到的或呈現的正確的客體”[6]50;在康德哲學中表現為作為“無條件事物”以及“非關系事物理念”[6]50的物自體,其產生的根源正是在“非關系性存在秩序”與“關系性知識秩序”之間人為設置的形而上學差異,這一根源同樣地導致了海德格爾哲學中的“本體—神學傳統”。羅蒂認為,這些實體主義者們的共同目標(共同錯誤)就在于企圖“精確地再現實在的內在性質”[6]29——一種自在的、非關系性的“本質”。
人類社會實踐活動的不斷發展使實體主義及其本質范疇得以充分暴露其前提性錯誤,關系主義的批判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合理性。但是,以羅蒂為代表的反本質主義企圖以此直接取消本質范疇本身存在的合法性理據,從而徹底消解本質范疇及其相關問題的存在,最終使得追問人的本質成為一個無意義的偽問題,而后被羅蒂替換為他的實用主義及其倫理學。反本質主義者們的這一結論需要審慎對待。如前所述,本質范疇的產生根源于追問存在(物)的“根據”,不同社會歷史階段中具體的現實條件決定了這一追問過程所采取的不同性質的研究范式以及與此相適應的答案的理論形態。20世紀以來,微觀高速領域的物理學發現使此前宏觀低速領域的牛頓經典力學所建構的實體主義理論圖景被替代為關系主義理論圖景,實體主義本質觀的理論根基被徹底摧毀,人類追問“根據”問題所采用的研究范式也由此從實體主義邁向了關系主義。這一過程的發展僅僅意味著實體主義本質觀的研究范式已經無法滿足人類追問“根據”問題的理論需要與現實需要,因而必須在關系主義這一新的理論圖景也即研究范式的基礎上重新思考人類對“根據”的追問。人類對存在(物)之根據的追問作為一種理論需要從根本上而言產生于人類生存發展的現實需要,因而始終無法被取消。從實體主義邁向關系主義的進程并不意味著“根據”問題本身的變化或取消,而僅僅只是意味著問題的表現方式及其回答的理論形態的變化。正如馬克思所言,“問題的這種新提法本身就包含問題的解決”[7]168,關系主義研究范式的確立本身就為我們解決“根據”問題提供了一種方向。沿著這一理論進路,我們將發現馬克思對以黑格爾哲學為代表的實體主義研究范式及其人的本質觀所進行的批判正是在關系主義研究范式的理論視域中進行的——雖然馬克思并未在理論上自覺地使用這一概念;同時,馬克思哲學對人的本質問題的回答建立在其“對象性—活動”人學的理論基礎上,這既是對黑格爾哲學中實體主義本質觀的揚棄,同時也包含著對反本質主義的超越。
二、批判與建構:人的本質之“對象性—活動”邏輯及其“主—客體”雙重向度的實踐性統一
將馬克思的哲學理解為一種人學,這已為學界所熟悉。而將馬克思的哲學理解為一種“對象性—活動”人學,則是近年來在國內學界逐漸獲得“復興”的一個“新”的理論進路。言其“復興”,是因為這一思路在20世紀末的國內學界已經出現,夏甄陶教授在其《人在對象性活動中的主體性》(分為上、下兩篇)中,就已經將人理解為一種“對象性—活動”,其考察人的主體性的基本思路不再從本體論層面,“而是從活動論(包括認識論)的意義上研究人在對象性活動中由于處于主體地位對與之相對應、相關聯的客體所表現出來的功能特性。這種功能特性就是人在對象性活動中的主體性?!凑振R克思主義關于人的理論,同時也根據人類活動的實際情況,不只是在(人的)認識活動中存在著主體和客體相互對應,相互關聯的關系,而且在(人的)一切對象性活動中都存在著主體和客體相互對應與相互關聯的關系”[8]。言其“新”,則是因為隨著對蘇聯哲學教科書式的哲學體系框架的突破以及近年來對黑格爾哲學與費爾巴哈哲學的文本研究的深入[9],“對象性”這一概念重新引起了國內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們的關注,“對象性—活動”這一概念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也獲得了新的理論功能與理論定位?!榜R克思以‘人=自我意識作為關鍵支撐建構了解釋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對象性活動理論。……在批判費爾巴哈人本學和黑格爾辯證法的基礎上,實現了對‘人的存在和‘純粹的活動的雙重反思,最后將人的現實活動歸結為展現生命本質的對象性活動。”[10]王南湜教授等更是提出:“‘人是對象性活動是貫穿馬克思思想始終的哲學本體論基本原則。”[11]對于人的本質這一經典人學問題而言,將人理解為“對象性—活動”具有極為重要的理論功能,因為馬克思正是由此出發才得以深刻揭露黑格爾哲學中實體主義本質觀所隱藏的“非對象性”這一非關系主義的根源性理論缺陷,并從主體與客體兩個理論向度及其實踐性的統一上完整地建構了對于人的本質的回答。
馬克思指出,黑格爾將現實的人抽象為“自我意識”,進而將人及其本質的異化歸結為自我意識的異化,在克服異化的問題上,黑格爾哲學徹底地暴露了其“非對象性”的理論根源。黑格爾的做法是將已經對象化了的、因而是已經異化了的對象進行重新占有,即將其重新收回作為人的本質的自我意識之中,這一環節的實質在馬克思看來在于,通過將“對象性本質”與“自我意識”合并從而理論地占有了前者,“掌握了自己本質的人,僅僅是掌握了對象性本質的自我意識”[18]103。這一理論進程中最為關鍵的邏輯環節在于,黑格爾克服“障礙和異化”[18]103所賴以實現的途徑不是現實地揚棄對象或揚棄現實的對象,而是在思維中理論地“揚棄”了對象性本身,“因為并不是對象的一定的性質,而是它的對象性的性質本身,對自我意識來說是一種障礙和異化”[18]103。由此,黑格爾哲學取消了外部對象由于自身的“感性-對象性”而與人類思維所形成的異在性與現實性。由此,“對象性的人、現實的因而是真正的人”[18]104及其社會實踐活動在黑格爾哲學體系中最終被抽象為“非對象性”存在物、即“非存在物”(Unwesen),“而非對象性的存在物是一種非現實的、非感性的、只是思想上的即只是想象出來的存在物”[18]105。在這里,實體主義研究范式及其人的本質觀暴露了其內在的深層錯誤根源,現實的人在邏輯的原初狀態中被設定為一種非關系性的“實體”,馬克思這一批判與現代西方哲學的關系主義不謀而合,同時也與反本質主義表現出了某種相似性。但是,不同于反本質主義對本質范疇以及人的本質問題的取消,馬克思從“對象性—活動”人學出發,在關系主義的理論視域中重新回答了這一問題。
馬克思哲學中人的本質之“對象性—活動”總體上可以劃分為兩種理論向度:主體向度與客體向度。主體向度回答人自身的根據,客體向度則關注人自身之根據的現實展開過程及其條件、即人何以現實地在對象性關系中、通過對象性活動而成為人本身。同時,更為重要的是,主體向度與客體向度現實地統一于人類的社會實踐活動過程。就主體向度而言,人自身的根據在于其自身所具有的對象性本質力量。其實,這一觀點在馬克思之前已經由費爾巴哈在理論上率先提出來。費爾巴哈將人的本質視為“在人里面形成類、即形成本來的人性的東西”[13]31,此即人得以成為其自身的根據所在。這種根據具體表現為一個“完善的人”所具有的思維力(理性)、意志力和心力(愛),費爾巴哈視之為“最高的力” “絕對本質”甚至是“人生存的目的”[13]28。但是,“感性—對象性”的邏輯起點以及作為直觀原則的對象性關系的反思形式使費爾巴哈對于現實的人及其本質的思考始終局限于主體向度之內,他看到了人的根據是其自身的力量,但卻完全忽視了對這一力量的現實展開過程的研究,這也就意味著,人的本質的客體向度不在費爾巴哈的哲學視野之中。以“對象性—活動”人學思想為理論基礎,馬克思在活動原則這一對象性關系的反思形式中對人的本質的主體向度作了新的理論回答:“現實的各個個人自身所具有的全部力量是一種‘對象性本質力量,這種對象性的本質力量是個人進行對象性活動、利用對象和改造對象世界的主體與真正依憑,也是一切生存發展活動的根本所在?!保?4]
著眼于思想史的發展進程,青年馬克思對于“對象性本質力量”這一概念的理論內涵主要從三個方面進行規定。其一,人類自身的對象性本質力量并非只具有單一性質,而是具有豐富性、包含著不同性質的本質力量,它大致將其劃分為四種類型:第一是五官感覺及其直觀,這屬于人的感性(能)力;第二是精神感覺,如人的理性活動、思維(能)力等;第三是實踐感覺,如情感與愿望、意志與愛等,它實際上是人的意志(能)力;第四是人的活動(能)力,即人進行社會實踐活動的行動(能)力。顯然,這一觀點受到了費爾巴哈的很大影響。其二,每種性質的本質力量都包含屬于自身的、特殊的存在方式,這種特殊的存在方式進一步規定著該種性質的對象性本質力量進行對象性活動(即對象化與非對象化的統一)的特定方式。其三,在作為主體的對象性本質力量進行對象性活動的過程中,存在著一個從自在狀態向自為狀態的轉換過程。這一點的文本依據在于:“因為我的對象只能是我的一種本質力量的確證,就是說,它只能像我的本質力量作為一種主體能力自為地存在著那樣才對我而存在。”[18]98這句話中存在著三個關鍵詞:“確證”“主體能力”與“自為地存在”。這句話的真實含義在于:只有主體性的本質力量轉變為自為的存在狀態之后,對象才“現實地”成為“我的”對象,因而才“現實地”實現了對我的本質力量的確證。在此后的理論研究活動中,馬克思始終沒有放棄“對象性本質力量”這一主體向度的理論線索,而且實踐觀點與唯物史觀的確立以及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研究不斷地使歷史性與科學性的維度加入其中,并實現了話語體系和研究范式的深度轉換。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馬克思在生產邏輯的語境中將人類個體所具有的對象性本質力量發展為一種現實的各個人所具有的體力與智力等綜合而成的個體性生產力,馬克思也稱之為“活勞動”或“勞動能力”,即“活的人體中存在的、每當人生產某種使用價值時就運用的體力和智力的總和”[15]。這種個體性生產力統合了各個人自身全部情感、理性和意志等因素,同時也包含著個人自身獨特的、差異性的天賦、才能與興趣。因此,對于現實的個人而言,他們自身所具有的對象性本質力量就是他們現實地“是”自身的根據所在。
不過,僅僅從主體向度回答人的根據問題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作為一種“對象性—活動”,“現實的各個人及其全部生命活動始終處于具體的對象性關系之中,這些對象性關系構成了他們對象性活動過程的全部條件,并在這一過程中現實地生成他們自身”[16]。事實上,馬克思更為重視的是這一過程中的客體向度,即外部對象性活動條件的生成及其在這一過程中發揮的功能,無論是對人類歷史發展進程的理論考察,還是對于揚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進而實現未來“共產主義”這一人類生存的新文明起點(“共產主義”在馬克思與恩格斯的理解中實質上是一種關于人的解放的條件的理論),馬克思始終重視“條件”在其中的作用。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提出了理解人的本質的經典命題:“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保?]501這里尤為值得重視的是馬克思所加的限定語“在其現實性上”,它不應該僅僅只是被理解為“感性—對象性”的“現實性”,而更加應該將其理解為作為根據的對象性本質力量的已經展開了的、“成為現實”的自為狀態。這一觀點其實已經由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而且此后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也更加重視對象性活動條件對于作為根據的對象性本質力量的展開過程所產生的影響。如馬克思在批判貨幣作為交換價值的抽象一般時指出:“每種形式的自然財富,在它被交換價值取代以前,都以個人對于對象的本質關系為前提,因此,個人在自己的某個方面把自身對象化在物品中,他對物品的占有同時就表現為他的個性的一定的發展?!保?7]173事實上,馬克思的全部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任務就是要揭露對象性活動條件的占有關系與使用關系是如何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對人的對象性本質力量的現實具體地發揮作用。因此,面對人的本質這一問題,馬克思全部哲學的旨趣其實并不在于主體向度的、作為根據的對象性本質力量本身具有何種內容或性質,而是在于研究客體向度的外部對象性活動條件在對象性本質力量的現實展開過程中所發揮的功能?,F實的各個人具有的對象性本質力量所存在的客觀差異更多地被馬克思視為一種偶然因素,馬克思哲學的真正目的在于,通過自由人聯合體共同現實地占有客體向度的對象性活動條件,從而能夠最大限度地消滅這種偶然性因素對于人類的生存發展所產生的消極作用。
主體向度的對象性本質力量與客體向度的對象性活動條件之間的關系在馬克思哲學中并不是截然二分的,而是通過實踐的觀點內在地溝通起來。在對象性本質力量的展開過程中,馬克思區分了兩種類型的活動過程:“活勞動”與“對象化勞動”?!盎顒趧印保R克思有時也稱為“活勞動能力”)是處于尚未與對象性活動條件結合即尚未實現對象化(物化)、尚未現實化的對象性本質力量,“對象化勞動”是已經與實體性對象性活動條件結合、并在這一活動過程中通過相應的對象性關系(表現為社會制度、道德觀念、意識形態等現實社會關系)固定下來,進而在資本主義生產體系中轉變為貨幣、財產等不同形式的資本,馬克思也稱之為“死勞動” “積累的勞動”或“勞動的物的條件”。對于此二者之間的現實辯證法與異化關系,馬克思指出:“從資本的觀點來看,不是社會活動的一個要素(物化勞動)成為另一個要素(主體的、活的勞動)的越來越龐大的軀體,而是……勞動的客觀條件對活勞動具有越來越巨大的獨立性(這種獨立性就通過這些客觀條件的規模而表現出來),而社會財富越來越巨大的部分作為異己的和統治的權力同勞動相對立。關鍵不在于對象化,而在于異化、外化、外在化,在于不歸工人所有,而歸人格化的生產條件即資本所有,歸巨大的對象(化)的權力所有,這種對象(化)的權力把社會勞動本身當作自身的一個要素而置于同自己相對立的地位?!保?8]就歷史邏輯而言,“勞動的客觀條件”即對象性活動的現實條件原本是作為對象性活動的現實產物而生成,因而理應歸屬于對象性活動的現實主體即勞動者所有。但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這一“對象化勞動”卻與對象性活動的真正主體對立起來,獲得一種“越來越巨大的獨立性”[19]243,這種獨立性背后是對象性活動條件的所有權歸屬于資本家,即一種“人格化的生產條件”[19]244。而這一現實歷史進程的真正根據就在于對象性活動主體與現實活動條件的分離——這一分離過程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初期是伴隨著活動主體的血淚而得以完成的。因此,著眼于一種超越沃勒斯坦之“長時段”研究范圍的更為宏觀的世界歷史層面,從實踐觀點出發所理解的對象性活動過程呈現為一種否定之否定的邏輯進程。對象性本質力量在其自身的對象性活動中的對象化是這一進程的邏輯起點,對象性活動條件的現實生成是這一階段的產物;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否定性表現為以一種外生性的方式使其分離并造成彼此對立;最終,二者將會在揚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新的歷史階段上重新統一起來,人的本質將真正獲得自身的合理現實形態。
三、人的本質之“對象性—活動”邏輯的實踐超越維度與“中國道路”的世界意義
“道路決定命運”,一切國家(地區)與民族所選擇的發展道路現實地決定了他們的“命運”——人民的現實生存發展境況。作為一種自然歷史進程,人類社會“日益分裂為兩大敵對的陣營,分裂為兩大相互直接對立的階級”[19]32。資產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及其逐步擴張乃至全球范圍內占據統治地位“使階級對立簡單化了”[19]32,這一世界歷史進程也相應地孕育并催生了兩條發展道路:資本主義發展道路與社會主義發展道路。作為一條社會主義發展道路,“中國道路”是對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現實進程在理論上的反映,既是對馬克思主義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的繼承,也是對中國共產黨探索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理論總結。近年來,“中國道路”在國內外獲得了廣泛關注,國內學者對于“中國道路”的世界意義也作了較多闡發。但令人遺憾的是,一方面,這種闡發缺乏一種哲學層面的理論高度;另一方面,“中國道路”規制資本邏輯、揚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這一真正內核并未獲得一種“本質重要”的理論自覺,而這一點正是“中國道路”對于那些走依附型資本主義發展道路而深陷“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以及廣大欠發達國家如何在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謀求自身生存發展的真正關鍵所在。
“道路”何以決定“命運”?恩格斯在《共產主義原理》中指出,共產主義是“關于無產階級解放的條件的學說”[7]676,這一理論規定從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條件”對于現實的各個人的生存發展所具有的核心功能。人的本質之“對象性—活動”邏輯表明,各個現實的人對于其自身之生存與發展這一根本需要的滿足取決于其自身與“對象性—活動”條件之占有方式與使用方式之間的現實關系。任何國家(地區)與民族選擇發展道路的實質在于解決作為創造并推動歷史進程之主體的人民與他們的“對象性—活動”條件(作為客體的生產資料)的現實關系問題。其中,現實的占有方式決定了人民能否“站起來”,現實的使用方式決定了人民能否“富起來”,而能否現實地規制資本邏輯及其力量則決定了人民能否真正地“強起來”?!耙坏┥鐣加辛松a資料,……產品對于生產者的統治也將隨之消除。”[20]564任何國家(地區)與民族只有首先“站起來”、以本國人民為主體真正現實地占有其生存發展所需的對象性活動條件,“富起來”才是有意義的、“強起來”才不致虛無縹緲且缺乏根基。“中國道路”之所以能夠獲得成功,就是因為中國人民在中國共產黨的帶領下在現實占有方式上確立以公有制為主體的生產資料所有制而“站起來”,在現實使用方式上從“兩位一體”到“五位一體”、大力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而“富起來”,通過將資本所僭越的主體性重新歸還于人民、現實地規制資本邏輯而使源自人民的資本最終服從于人民,使資本積累的成本由人民共擔、資本積累的成果由人民共享,最終真正實現“強起來”。反觀資本主義發展道路,它在占有方式上實行活動條件(生產資料)私有制的所有制形式,以此為基礎在使用方式上實行社會分工這一外在強迫形式、以資本邏輯為社會運行內核、以謀求少數人(資產階級)利益為“反-公共性”價值旨歸的發展道路。隨著現代化與全球化進程的擴張,資本主義發展道路“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19]36,即“中心(Core)—外緣(Periphery)”結構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其中,處于“外緣”地位、走依附型資本主義發展道路的國家首先喪失了本國人民對于“對象性—活動”條件的真正占有權,在“二戰”前四百多年被宗主國以其先發優勢、以侵略殖民等方式直接掠奪生產資料甚至人口。此后在使用方式上則被宗主國以技術、資本等優勢手段間接控制,被迫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設定的世界分工體系中處于下游甚至端口位置,美國學者K.伊斯比斯特稱之為“殖民地在初級產品生產上的專門化”[21]。宗主國則通過產業轉移獲得后發現代化國家的低廉勞動力以及資源、并不斷轉嫁自身發展成本從而提高資本原始積累程度并加速產業資本擴張以及朝向金融資本的進化,S.阿明將其總結為技術壟斷、控制世界金融市場、壟斷對全球自然資源的開發、壟斷媒體和通信以及壟斷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等五種壟斷性權力方式[22]?!岸稹敝螅蟛糠职l展中國家通過“和平”談判而非軍事手段實現“解殖”而形成自身的國家政治主權,但在經濟主權上的“解殖”卻遠未完成,對象性活動條件在想象中的獨立占有與現實喪失之間的鴻溝以及由此形成的負外部性致使其難以擺脫實質性的“依附”發展道路。實質性的剝削非但沒有徹底消除,反而以一種更為隱蔽的形式不斷加深[23]。因此,“中國道路”的成功與依附性資本主義發展道路的后果表明,作為創造并推動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之真正主體的人民與其活動條件之間的現實關系從根本上決定人民能否“站起來”“富起來”以及活動實質性的“強起來”。這一過程的關鍵就在于如何在使用方式的層面上利用并規制資本邏輯的力量,使其真正服從并服務于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以及國家現代化進程的提升。
歷史地看,社會主義道路表現為不同模式,在社會主義發展史上具有較大影響的包括“二戰”之后以“自治”為核心理念、以社會所有制為經濟基礎的“南斯拉夫模式”,以及對新中國選擇發展道路時產生較大影響的“蘇聯模式”?!疤K聯模式”在占有方式上以單一性質的全民所有制(即國家所有制)為經濟基礎,在使用方式上實行高度集中計劃經濟體制?!疤K聯模式”最終失敗了,資本主義國家(地區)借此鼓吹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失敗與消失。但是,與他們所鼓吹的正相反,“蘇聯模式”失敗恰恰說明了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成功。一方面,“蘇聯模式”由于社會主義性質的占有方式而獲得成功、走向強大,丘吉爾曾這樣評價斯大林:“當他接過俄國時,俄國只是手扶木犁的國家;而當他撒手人寰時,俄國已經擁有了核武器?!保?4]這是社會主義道路之巨大優勢與宏偉力量的有力證明;“蘇聯模式”由于社會主義占有方式的異化即資本主義的復辟而走向失敗,公有制這一經濟基礎的喪失使資本主義竊取了蘇聯人民的現實主體性,這是不走社會主義道路必然失敗的有效證明。對于當代社會主義國家而言,“中國道路”的成功一方面表明社會主義發展道路具有生生不息的蓬勃生命力,要繼續堅定道路自信與制度自信,堅定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信心與決心,堅持并不斷完善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這一改革方向;另一方面,堅持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必須充分警惕當代資本主義所鼓吹的完全市場化、無限制自由化和徹底私有化。“中國道路”之所以能夠成功,正是因為中國市場經濟的發展始終具有社會主義性質、始終在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下進行、堅持以人民至上、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確保了無產階級政黨對經濟發展全過程的管理”[25]。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必須正確處理市場與政府在資源配置中的關系?!笆袌龊驼腔パa的,兩者缺一不可”[26],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必須變革西方資本主義與經濟學理論中“強市場弱政府”的傳統邏輯,堅持政府與市場之關系的“兩點論”和“辯證法”,以政府為主體使社會主義之制度優勢與市場經濟之配置資源優勢相得益彰、互構互促。最后,社會主義經濟發展道路必須反對“去工業化”、自覺抵制“貿易原教旨主義”堅持發展并不斷加快建設現代化工業體系?!耙粋€國家的財富取決于這個國家生產什么”[27],而不是這個國家的貿易,“如果一個發達的現代經濟體要想真正地實現繁榮富強,那么就必須有一個強大、多樣和富于創造性的制造行業”[28]。
“每個國家有它自己的社會主義。”[29]“中國道路”的成功表明,任何國家(地區)與民族的發展道路只有根植于自身之特殊的、實際的國情與民情,獨立自主地探索并不斷發展具有自身特色、符合自身需要的發展道路,才能真正實現國富民強,盲目照抄某一種發展道路非但無法為自身帶來真正的發展,反而只能陷入更為深重的危機之中?,F代化進程與全球化進程不應該、也不可能服從于歐洲中心論及其一元性的狹隘敘事方式。后者只是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中一定階段上特定生產方式的產物而已,“只是在19世紀工業化充分發展之后,一個單一的、占支配地位的歐洲‘中心才有意義”[30]。在當代資本主義世界體系式微、但仍占有優勢地位的現實國際背景下,中國以及其他新興經濟體的崛起將有力推動現代化進程與全球化進程突破任何一元性發展道路,邁向更為豐富的多元化發展道路與更為廣闊的世界歷史進程。對于那些走依附型資本主義發展道路的國家(地區)而言,“中國道路”在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獨斷”現實邏輯與霸權話語體系中開辟出了一條卓有效力、可資借鑒的發展道路。在當前這一現實國際背景下,任何國家(地區)必須首先“站起來”,自覺保持國家自主性并現實建構國家主體性,從而才能在現代化進程與全球化進程中面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優勢地位平衡一元性的“普遍主義”與多元性的“特殊主義”,由此在建構市場經濟的現實進程中有效平衡“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避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之根本缺陷對本國(地區)總體發展的穩定與結構平衡造成根本性動搖,從而使“富起來”與“強起來”之間形成有效的現實邏輯鏈接。同時,“中國道路”將現實地帶動廣大欠發達與發展中國家全面崛起。莫桑比克前總統若J.希薩諾譴責西方援助者對非洲基礎設施建設要求的“系統性”駁回,西方國家超過60年的非洲援助史以及所謂的經濟合作并未切實有效地促進非洲社會的實際發展或減少貧困。與此根本不同的是,中國的援助根據受援國自身具體的發展經驗與發展需求,將重點置于基礎設施、社會生產等重要領域。美國學者布羅蒂加姆指出,中國在“快速經濟轉型和減少貧困方面的成功”以及發展中國家的國際身份使得中國道路及其發展模式對非洲而言具有“很大程度的可信性”[31]。事實上,許多后現代解構主義社會科學家將西方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援助視為資本主義維持其霸權的工具?!懊恳粋€國家的減貧和發展都需要內生的機制和動力”[32],而這種內生性的發展道路注定是當今由資本邏輯主導、以金融資本為表現形式的資本主義發展道路所無法實現的。總之,“一些國家和民族的發展歷程,在一定地域和歷史文化中具有合理性,但如果硬要把它們套在各國各民族頭上、用它們來對人類生活進行格式化,并以此為裁判,那就是荒謬的了”[33]。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道路的成功是國際共產主義事業與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宏偉成就,同時也始終堅持“大道不孤” “美美與共”的世界歷史視野,在新的歷史方位中開辟并不斷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期冀與世界各國人民共同進步,實現全人類的“共同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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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Objectivity Activity" Logic of Human Essence in the Perspective of Relativism and the World Significance of the "Chinese Road"
Du Tian ?Yuan Zushe
(School of Philosophy,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nxi 710119)
Abstract: As the fundamental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the theory of human essence,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the category of essence is manifested as a shift from the research paradigm, that is, from the materialist view of essence to the relational view of essence. In line with this, the view of human essence also manifests in different theoretical forms. This evolutionary process does not mean that the questioning of the question of "basis" can be eliminated. Its reasonable limit is only to indicate that the research paradigm of the materialist view of essence can no longer meet the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needs of human questioning of the question of "basis". Based on the theory of "objectivism activity" anthropology, Marx deeply exposed the fundamental theoretical flaw of "non objectivism" hidden in Hegelian philosophy's materialist view of essence, which is non relativism. He also constructed a complete answer to the essence of human be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unity of the theoretical dimensions of subject and object and their practicality. Faced with the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path led by capitalist production methods and the serious global survival dilemma, the development path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not only deeply demonstrates a new form of survival wisdom and civilization, but also provides countries around the world with a different way of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realm from that led by Western capitalist production methods.
Key Words: The essence of human beings; Object oriented activities; Relationism; Anti essentialism; China 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