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開

尉志堅

女子柔弱，為母則剛。當我躺在病床上，無論醫生怎么勸說，就是不愿做手術。直到一個實習的小護士說，“姐姐，您要為您的兒子想一想啊！他還那么小！”這時的我才猛地醒悟過來。是啊，我還有兒子，我不能將他交給別人撫養，我不容許別人參與我的孩子的培養，我要我的兒子快樂從容地成長，成為一個善良寬容高貴的人。于是我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痛苦的、快樂的，一切皆然。

人的一生，在積累中付出，在付出中擔當。從牙牙學語到成年，這個階段是一個人的積累時期——學習各種知識和技能。成年了，之前積累的知識和技能，開始為家庭、為社會付出，然而成年付出的這個階段才是人生重要的學習階段。如若此時的你不再繼續學習，就會覺得被掏空、被吞噬，于是盡完了成年人的責任，自己的知識和技能也就用完了。可人生還有第三階段——一個人生命綻放的時刻，是一個人真正作為“人”來這世上一趟的意義——為自己活一次。

也許是經歷了生死，很早我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在為兒子活的歲月中，我開始為自己積累生命的能量。工作之余，利用一切縫隙時間去學習。我是一個有悲憫情懷的人，經常會夢想著把我在鄉下生活時的美妙景色描畫出來——青的麥苗、黃的菜花、臉上布滿皺紋的保姆媽媽、銀色月光下院子里聽故事的小伙伴和讀《游園驚夢》劇本時的悲情……于是我帶著兒子一起學習。我畫畫，他在邊上寫作業，喝的是涼水，啃的是最便宜的燒餅，坐在成都市文化宮的花臺上，等待上課。也許是此時，藝術的種子在兒子的心中種下。兒子高考，問他選什么專業，他說不知道。我說你喜歡什么，他說喜歡畫畫，我說喜歡就考美院，將來做你喜歡的事，再苦也不后悔。況且小時候兒子陪我在文化宮畫畫，稍長我陪兒子在少年宮畫畫。我們沒有浪費過一個周末，都在為自己的夢想充電，為生命積攢能量。最終，兒子當年以第二名的成績進入了藝術學院。

后來，兒子成為了職業藝術家，我放下了心里的負擔，開始了我的藝術生涯。許是多年的學習積累，我的繪畫水平不經意中走到了繪畫領域的前列。我親手帶出了一支巖彩畫創作團隊，成立了全國美協系統的第一個巖彩畫·壁畫專委會和全國第一家巖彩重彩畫院，策劃了四川美協藝委會的四屆巖彩畫展，和院校聯合申請了全國第一次巖彩壁畫人才培養的國家基金，并獲得通過，使巖彩畫這個中華民族土生土長的繪畫形式在當代得到繼承發揚。

我常說，小時候我帶著兒子讀書，現在，兒子指導我讀書。在藝術思維和現實創作中，我們有太多的討論，有時很激烈，但我們會在互相妥協中統一，然后會心一笑，因為我們是母子，也是朋友，還是藝友。

人生至此，我不會再為幾十年前在病床上經歷的苦難而后悔，我會為我的不放棄而感到驕傲。兒子的成長和我當初的選擇，讓我美得像花兒開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