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星 張再杰
(1.貴州財經大學大數據應用與經濟學院 2.貴州財經大學綠色發展戰略研究院)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但長期的粗放型發展模式不斷逼近資源環境的承載極限,使我國的生態環境付出沉重代價的同時,成為制約中國經濟協調發展的重要因素,傳統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難以為繼,向集約型增長轉變勢在必行。自五大發展理念提出以來,綠色發展理念貫穿我國經濟建設發展的全過程,而2022 年提出的于2030 年前實現碳達峰,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的“雙碳”目標更是把生態環境保護上升到國家戰略,彰顯了我國堅定不移轉變發展方式的決心與勇氣。2021 年2 月發布的《國務院關于加快建立健全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經濟體系的指導意見》中明確強調了要大力發展綠色金融,強調通過綠色信貸、綠色直接投融資、統一綠色債券標準、發展綠色保險等方式全面支持綠色金融的發展。同樣,黨的二十大報告也對完善支持綠色發展的財稅、金融、投資、價格政策和標準體系進行了強調,這標志著綠色金融將成為未來金融發展的核心方向之一。
金融支持毫無疑問是激發市場主體參與熱情的最有效方式,綠色金融通過綠色直接投融資、綠色信貸、綠色保險等金融活動引導社會資金從“三高”領域撤出,降低綠色產業的投融資成本推動企業綠色轉型,進而推動綠色發展(李成剛,2023)。而發展綠色金融是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手段,是事關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在構建綠色低碳循環發展經濟體系,促進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背景下,探究綠色金融發展對我國區域環境污染排放的影響,并討論其作用機理,既是對綠色金融發展取得成效的評估,也對我國制定綠色金融支持政策,進一步推動綠色發展有著重要現實意義。
金融在現代經濟體系中的核心作用之一是引導社會資金的流向,而綠色金融則是通過資源配置的方式,引導資金和資源流向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的產業,從而帶動社會中的綠色產業變革,促進綠色理念的傳播(何德旭等,2022)。新結構經濟學認為,在經濟發展由工業為主轉向服務業為主的過程中,金融能提高對清潔類產業的服務效率,從而降低整個經濟體的污染排放(鄭潔等,2021)。企業進行環境保護、減少污染排放需要足夠的壓力和動力,并且只有當綠色投資與褐色投資的風險與收益真正拉開差距的時候,企業才會自覺地綠色收益與轉型(張建鵬等,2021)。企業在生產綠色化的過程中,無論是前端的生產流程變革還是末端的污染處理,以及綠色創新的研發投入等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流入,而綠色投資又具有前期投入大,回報周期長,風險高的特點,這就使得企業在綠色轉型過程中存在較大的融資壓力(舒利敏等,2022)。通過系列綠色金融活動,能有效引導資金從“三高”領域撤出,轉向環保、可再生能源、清潔交通等產業,從而降低綠色產業的投融資成本,拓寬相應企業的融資渠道,從而推動企業的綠色創新與綠色發展,增大綠色產出并且降低污染物的排放量。而資金流出造成的擠出效應將進一步加大高污染、高排放企業的融資難度,將倒逼其進行技術創新或迫使對內部高能耗生產流程進行優化升級,以達到節能減排符合信貸條件的目的(于波等,2022)。受政策扶持與導向的影響,不僅企業改變了相應的生產方式,消費者的習慣與偏好也將受到影響,對綠色資源付費意愿的提升有助于綠色發展社會輿論氛圍的培育,將助推生態產品價值的實現,綠色消費端的蓬勃發展在推動綠色企業擴大再生產的同時能倒逼傳統企業的轉型升級(詹小穎,2018)。就環境污染治理而言,綠色金融發展能起到開源節流的作用,“開源”是一方面指拓寬綠色產業的融資渠道,推動綠色創新與綠色發展,另一方面指社會綠色發展輿論氛圍的烘托,引導消費者、投資者對綠色產品、綠色投資的青睞,形成良性循環;“節流”則是指綠色金融發展有效降低或者限制了傳統褐色產業的融資效率與融資規模,以減少污染物的排放促使它們轉型、升級。基于上述分析,提出本文的假設1:
H1:綠色金融發展能有效推動區域污染治理。
在綠色金融的政策引導下,一方面,清潔型企業、環保企業、節能行業、可再生能源行業的股票和債券融資逐步得到投資者青睞,能有效推動相關行業的技術革新,另一方面,能夠持續降低落后和過剩產能,如鋼鐵和水泥等行業(侯曉輝等,2020),促進地區的產業轉型升級。除了資金導向功能外,在資本聚集方面,綠色信貸資金的合理投放,能有效拓寬綠色清潔產業的融資渠道,為地區的產業轉型升級奠定必備的物質基礎(張婷等,2022),而在資源整合層面,金融調節社會資源要素分配的功能,吸引大量資金流入綠色和高科技產業的同時,將推動人力以及技術要素等向綠色清潔行業轉移,產業結構會逐漸由勞動密集型向資金和技術密集型轉變,不斷向資源集約化模式調整,從而不斷提高產品附加價值并減少資源浪費,推進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丁攀等,2021)。基于此,提出本文的假設2:
H2:綠色金融發展通過推動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進而促進區域的污染治理。
本文擬探究各省市綠色金融發展對區域污染治理的影響,并以30 個省份2010—2019 年的面板數據為研究對象,西藏自治區因數據缺失嚴重而剔除,其中綠色金融主要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各省市《統計年鑒》以及《中國保險年鑒》,系列控制變量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
1.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綠色金融發展水平,參考胡文濤等(2023)的做法,考慮到指標的科學性、數據的完整性與可獲得性,從綠色信貸、綠色投資、綠色保險以及政府支持四個維度選取指標,并使用主成分分析法合成綠色金融發展水平數據,構建的綠色金融發展指標體系如表1。

表1 綠色金融發展水平指標體系
2.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核心被解釋變量為區域環境污染,工業“三廢”是工業生產中排放的廢水、廢氣、廢渣的統稱,選取此三類污染物的排放量作為本文的核心被解變量,考慮到工業廢水排放量的統計數據缺失較大,因此使用一般工業固體廢物(solid)和廢氣中二氧化硫(SO2)的排放量作為本文的被解釋變量。
3.控制變量
分別選取地區人均可支配收入(Pgdp)、城鎮化率(Ur)、政府干預程度(Int)、區域創新能力(Inv)以及產業結構水平(IS)等為控制變量。其中,城鎮化率為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值;政府干預程度為政府支出與地區生產總值的比值,該值越大表示政府對區域經濟發展的干預程度越大;區域創新能力為每萬人專利申請受理量;產業結構水平以第二、三產增加值占GDP 比重表示。
通過構建雙向固定效應模型探究綠色金融發展對區域環境污染的影響,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Yi,t表示省份i 在第t 年的工業“三廢”排放量,GFi,t表示省份i 在第t 年的綠色金融發展水平,Controli,t表示系列控制變量,λi和ηi表示控制了省份與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系數α2為本文關注的回歸結果,若該系數顯著為負,則表示綠色金融發展能有效抑制地區的環境污染,反之則促進。
由表2 描述性統計可知,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綠色金融發展水平(GF)最大值為0.793,最小值為0.0598,表明各省份間的綠色金融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距,同時各地區的人均GDP、城鎮化水平、政府干預水平、產業結構水平等方面也存在一定差距。

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
基于前文模型構建,本文主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列(1)、(2)分別為綠色金融發展對一般工業固體廢物(ln_solid)排放量影響的回歸結果,列(3)、(4)分別為對廢氣中二氧化硫排放量(ln_SO2)影響的回歸結果。其中,列(1)、(3)為未加入控制變量,列(2)、(4)為加入控制變量的結果,年份和省份固定效應一直保持控制,這樣就得到一組有對比性的數據。

表3 綠色金融發展對各省污染物排放的影響
由表3 可以看出,在逐步引入控制變量的過程中,核心解釋變量GF 的系數符號始終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并且在加入控制變量后系數絕對值變小,說明控制變量對綠色金融污染治理的凈效應具有削弱作用,即不加入控制變量會高估估計結果。以(2)、(4)列為例進行解讀,其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兩者之間呈負相關關系,即綠色金融發展顯著抑制了各地區的一般工業固體廢物和廢氣中二氧化硫的排放,說明綠色金融發展的污染治理效果良好。
在本文的理論假設部分討論了綠色金融發展對區域產業結構的影響,為探究產業結構升級是否是綠色金融推動區域污染治理的有效傳導機制,本文以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對產業結構高級化進行衡量,該比值越大則相應的產業結構越高級,回歸結果如表4 所示。

表4 理論機制分析
列(1)為綠色金融發展(GF)對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Upgrade)影響的固定效應模型,可以看出,相關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兩者之間呈正相關關系,即綠色金融發展能顯著推動地區的產業結構水平升級。列(2)、(3)分別為加入傳導機制后綠色金融(GF)對一般工業固體廢物(ln_solid)和廢氣中二氧化硫(ln_SO2)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列(2)的系數均顯著,中介效應模型有效;列(3)產業結構高級化(Upgrade)系數不顯著,中介效應不顯著。表明產業結構高級化是綠色金融促進一般工業固體廢物減排的有效傳導機制,但不是促進廢氣中二氧化硫減排的有效傳導路徑。
我國各地區間資源稟賦存在較大差異,區位優勢不盡相同,經濟發展水平也存在較大差異,相應的綠色金融發展水平和產業生態環境水平也存在較大的差異,因此,本文進一步圍繞地區異質性展開研究,分別對東部和中西部省份進行分樣本回歸,結果如表5 所示。

表5 區域異質性分析
列(1)、(2)分別為綠色金融分別對東部地區的一般工業固體廢物和廢氣中二氧化硫排放量影響的回歸結果,列(3)、(4)分別為中西部地區的回歸結果,核心解釋變量GF 的相關系數始終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無論對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綠色金融發展對污染物排放的抑制作用始終存在。就相關系數大小而言,綠色金融對中西部地區污染物排放的抑制作用要強于東部地區,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產業轉移國際間的規律“雁陣模型”在我國表現為東部地區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向中西部地區轉移(蔡昉,2009),當前資金和技術密集型產業更多集中于東部發達地區,勞動密集型產業向中西部遷移,而綠色信貸對我國第二產業的影響是最大的,其次是第一產業和第三產業(龍云安等,2018)。因此,綠色金融發展可能對中西部地區污染排放的影響更大。
本文對2010—2019 年30 個省份的綠色金融發展水平進行了測度,而后通過固定效應模型實證研究了綠色金融發展與區域污染治理之間的關系,并探究了產業結構升級在其中發揮的作用,最后考慮東中西部綠色金融發展與產業生態環境的差距,進行了區域異質性分析,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綠色金融發展與區域污染物排放間成顯著負相關關系,即綠色金融發展有效推動了區域的污染治理;第二,產業結構升級是綠色金融抑制污染物排放的有效傳導機制,即綠色金融通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進而推動地區的污染治理;第三,東中西部地區就綠色金融與污染物排放之間的關系而言是一致的,但治理強度上對中西部地區污染物排放的抑制作用要強于東部地區。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如下建議:第一,政府要重視綠色金融發展,進一步完善綠色金融產品體系,不斷豐富綠色投融資手段,加大綠色金融產品的創新力度,使得綠色金融的污染治理作用得到充分發揮,但同時要完善相應規章制度與監管體系,防范風險沖擊;第二,推動清潔型第三產業的高質量發展,改變傳統發展模式以集約式發展不斷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合理化,做到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的兼顧;第三,各地區應更充分發揮自身比較優勢,提升科技創新水平,大力發展綠色產業,以綠色金融促進區域的高質量發展,走出有別于粗放型經濟增長的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