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

黃霏微

而我們要做的，也許就是要像童年那樣，如他們愛我們一樣，一直愛著他們。

萬萬沒想到，祖母竟然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癥。

雖然此事已過去了幾個月，但我依然無法適應這種生活：以往整潔干凈的家，會被祖母弄得一片狼藉；以往井井有條的生活，會被她的固執搞得完全失去秩序；以往性格溫文爾雅的她，有時會變得急躁，甚至說臟話；以往博覽群書的她，會數不清楚雞蛋的數量和菜錢的總額……盡管母親多次提醒我，要體諒祖母的病情，可祖母這一切意想不到的變化，讓那株隱約的小苗慢慢在我心里發了芽：祖母也許不再疼愛我了。

那日午后，祖母難得理智，換來了家里的清靜。而我在母親的吩咐下，獨自一人到陽臺上收拾東西。

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氤氳著那些老物件陳舊的味道。我在灰塵中翻出一個陳舊的箱子，那漫天飄落的塵土不禁讓我迷了眼。我打開箱子，如開寶藏一般。那箱子里頭裝著許多我孩童時期的用品，我正準備拿出來看看，祖母急忙沖了過來，輕拍我的手。

“別動，這是我孫女小時候的東西！”

我皺起眉頭，嘆了口氣：“你孫女叫什么名字啊？”

“妞妞。”

我愣了一下，她便開始了漫長的回憶。

“我跟你說，她小時候可乖了，每天就安靜地趴在床上，不哭不鬧，一個娃娃，一張被子就可以玩很久，對，就是這張被子。”她指了指那張壓箱底的被子，“這是她媽媽給她買的，很便宜，但她很喜歡，她說上面粗粗糙糙的毛摸起來特別舒服，整天愛不釋手，去哪兒都要抱著它。還有這雙鞋，它能發出聲音，她可喜歡了，但我嫌太吵就給它拔了發聲管，她傷心了很久，所以我又給她買了一雙，她太可愛了……”祖母突然的回憶，讓我傻愣愣地站在那兒。她絮絮叨叨地講個不停，而我的眼淚禁不住唰唰地流下來，萬萬沒想到，她什么都記得，還是像以前那樣愛著我。

我曾經以為，祖母會慢慢在病痛中遺忘了我，也許以后我再也體會不到她對我的關懷。但萬萬沒想到，在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依然裝著我童年的往事。

隨著我們慢慢長大，也許有很多親人都會如同祖母一樣，無法控制地老去、生病、遺忘，但他們永不會停止對我們的愛。而我們要做的，也許就是要像童年那樣，如他們愛我們一樣，一直愛著他們。

回憶過后，祖母又轉身去擦已經透亮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