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街頭

王紅麗

已經十一點多了，夏夜的街頭仍然有很多人在來回走動著。熱氣騰騰的天氣，讓人無法安適地睡去。

在十字路口的東南角，一對七十多歲的老夫妻正在他們的餛飩攤上忙活著。餛飩清素可口，有湯有肉，不撐不膩，裊裊升起的炊煙吸引了過往的行人，桌前的食客絡繹不絕。

西邊的馬路上，一對男女親熱地走過來，男的五十多歲，油光滿面的，女的二十多歲，打扮得濃妝艷抹的，也許是剛從酒吧或KTV里出來，興奮和刺激的余味還在他倆的臉上意猶未盡。

走到餛飩攤附近時，年輕女子對男子說：“我有點兒餓了。”于是，男子對著老大爺喊了一聲：“來碗餛飩！”老大爺應道：“好嘞！”女子并沒有完全滿足，坐下后向男子撒著嬌央道：“你也來一碗唄，咱們一塊吃?！蹦凶诱f：“我就不吃了，等會兒要回去了?！迸拥恼Z氣更加熱烈了些，說：“不要嘛，今晚不要回家了嘛！”這時，男子的手機響了，男子看了后臉色稍變，扭頭對著手機悄聲道：“這邊快結束了，一會兒就回去了?！迸舆€要努力挽留，男子卻說了句：“我走了?！比缓?，他一把甩開了女子的手，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女子被晾在了那里，一時間傷心、委屈、羞辱、憤懣的情緒包裹了她，她那張化了濃妝的臉這下顯得特別生硬。

這時，老大爺端著剛下好的餛飩來到女子的跟前，說：“餛飩來了！”女子抹了一下就要溢出眼眶的眼淚，拿起勺子準備吃餛飩，可是她的心里還在堵著，有些難以下咽。

正是三伏天，樹葉一動都不動，挨著爐火忙活的老夫妻一直都在出汗。老大爺看到忙著包餛飩的老太太額頭上的汗珠快要淌到眼睛里，迅速掂起老太太肩膀上的毛巾幫她擦了一把，然后又把毛巾搭到了老太太的肩上，心疼而欣賞地看著老太太。老太太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嗔怪了一聲：“看啥呢？！”老大爺這才呵呵地笑了笑，扭轉身子看往別處去了。

女子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回想起中年男子對自己的決絕和無情，不由得又是一陣黯然神傷，落寞的淚水又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她只好放下勺子去擦眼淚。

老太太也注意到了她，看這會兒人不多，于是拍打了一下手上的面粉，把餛飩皮和餡用白棉布蓋好，走到女子身邊坐了下來。老太太輕聲問道：“閨女，我看你經常來吃餛飩，在哪兒上班呢？”女子心里郁悶，正想有人跟她說說話，于是答道：“我沒上班，上班太累了，掙錢也少?！崩咸珕枺骸皠偛拍俏皇?？”女子臉色微紅，道：“我朋友。”老太太說：“看著挺有錢的?！迸拥哪樃t了，低頭“嗯”了一聲，然后轉移話題說：“老爺爺對您挺好的?！崩咸Φ溃骸昂檬裁窗?，都老夫老妻了?！崩咸q豫了一下，試探地說：“閨女，其實你又年輕又漂亮的，可以找個好人家的?！迸右幌伦泳兔靼琢死咸囊馑?，頭埋得更低了，一雙手局促得不知道放哪里才好。見此情景，老太太索性把話說完，繼續道：“自食其力掙來的錢，花著才舒坦?！?/p>

老太太起身去包餛飩，女子的餛飩卻徹底吃不下去了。她臉上的表情更加復雜，拿著勺子在碗上一圈一圈地畫著圓。她時而陶醉地回想，時而羞愧地自責，時而充滿恐懼，時而又一副大無畏的神態。

女子坐了很久，餛飩攤前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才站起來走到老太太跟前，向著老太太深深地鞠了一躬，說：“謝謝您，老奶奶，我會自食其力掙錢養活自己的?！比缓筠D身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