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外五首）

康沁芯

如果選擇躺下，就不要睜眼

睜眼，會望見星空

在好友面前，逐漸失語

沒有一種語言可以真實地溝通

傾訴，不過是曬出自己的傷疤

讓別人回味血的粘度與殘紅

被剝奪的，唯一被剝奪的

是選項

可人生的題目，并沒有松動

你問我志向

我只有坦然：

做什么能睡得著，就做什么

生活像一座山，垮塌或者碾壓

留在低處的人

無非一身明月，兩袖清風

突然有一天，就不再向外看

世界，只剩下自己

磨一粒丹

攀登知識的階梯

再貼地爬行

閱盡炎涼，而永葆單純

鎖上劍匣

每片鱗甲都閃著夜的星火

一寸寸褪去，再一絲絲生長

只剩一池湖水的柔光

只想做這兩件事：

知世故、斂鋒芒

寶劍寒霜，逢敵必亮

紅塵千年，修煉一顆

稚子的心

然后，悄悄看著這世界

等太陽暖透血液

又等冬季送我安眠

小時候，沒去過網吧

因為家里的電腦永遠對我敞開

只要媽媽一聲令下

爸爸就沖過去，帶我在游戲里拼殺

長大后，想養個狗狗

媽媽說不行不行。我

硬是把它們一個一個抱回來

爸爸帶去散步，吃飯，洗澡，鏟屎

回頭再嘻嘻哈哈哄母親

有時候，無名的淚水襲來

砰地一聲我打開一瓶酒

爸爸從廚房炒了盤菜，拿出兩個杯子

陪著我吃呀喝呀，聊起天邊的新聞

此刻，夜已深沉

我沒有勇氣道一聲父親節快樂

爸爸似乎永遠不需要傾訴

我無睡意，爸爸也醒著

他坐在濃夜，一粒一粒剝著花生

外婆穿過江南雨，搭一座橋

從童年搭到宇宙的塵埃

刻在母親的胎痕

我是一座橋嗎？

就像雨水連接了天空和大地

每寸發膚，都藏著著土壤的脈絡

踩下去，老外婆放開小腳

一座橋，拴住歸程

一邊是彩虹，一邊是襁褓

而我一生奔走其間

搖搖晃晃，左右流連

烏云碾壓的時刻

我啞口無聲

就像踐踏一顆青草

她也無從抗爭

然而，我并不想踐踏一絲綠草

只想默默地坐著

陪她，隱忍

看夕陽，落四十四次

看春風，蕩得秋波橫

當我流淚的時候

眼淚被染成墨

黑夜把我敲骨吸髓

反抗和妥協都一起溶解

無力張嘴，無論呼吸還是吶喊

咬緊?? 不給冷風再一個侵入之路

就這樣，漸凍

在沒有光的角落

等世界坍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