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戴濤,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理事,上海微型小說學會會長。作品散見于《北京文學》《天津文學》《小說界》《百花洲》等報刊,著有微型小說(小小說)集《人生旅途》《美是生活》《我沒有事》《夜泊峨眉》《一片蒼茫》等,作品入選《中國新文學大系》《新中國七十年微小說精選》《世紀微小說精選100篇》《2021年中國微型小說排行榜》《2021中國年度小小說》等各種年度選本,有近百篇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選載,并獲得小小說金麻雀獎等獎項。
活了幾十年,好像是忽然之間想到了生命在于運動。
至于如何運動,我想都沒想就有了結論,直立行走。因為我一直記得人類的發展史,直立行走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標配,也是所有人類活動的開始。
說走就走,吃罷晚飯,喝了一杯茶,便推門出去。妻子問:“干嗎去?”我應:“走路去。”妻子用驚愕的眼神看著我,“怎么,不看電視啦?”
出了居住的小區,行走在安靜的馬路上,月光樹影下,有微風襲來,夾帶著含笑花的幽香,一下子感覺到神清氣爽。便竊喜,這絕對比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比悶在書房里苦思冥想愜意得多。
一路愉快地行走,一路思緒飛揚,不知不覺間我沿著小區環繞了一周,回到家看時間,恰好一小時二十分鐘。身體微汗,通體舒暢,一篇小小說也想得八九不離十了。
從此,晚上的行走,便成了我的必修課。因為每天都會走路,路邊一些原本很平常的事會重復引起我的注意。比如這兩位,年齡應該有60多了,每晚都能見到他倆倚靠在十字路口東北角的同一個欄桿上,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四周。
這天經過時,我終于忍不住了問他們:“大哥大嫂,我見你倆每晚都守候在這兒,是在等什么人嗎?”
男的看了我一眼,沒吱聲。
女的嘆了口氣說:“不是等人。”
“那你們是等……”
“等一只貓。”
“等一只貓?”
“嗯,都怪他。”女的用手指了指男的,“買了輛破電瓶車就顯擺,大晚上的非要跑出來兜什么風,還非要帶上妮妮。”
“誰知道前面一輛車突然停下來,還好我一個急剎車沒撞上去。再說,誰又能想到妮妮會跑掉呢。”男的顯得很
委屈。
“你還委屈,妮妮現在沒人給它洗澡,沒人給它做魚吃,你說,它到底怎么樣了啊?我現在每天都會想起第一次在小區里見到它時的情景,出生沒幾天的它聲音都叫不出來,可憐巴巴地蜷縮在路邊的草叢里。”
聽了他倆的敘述,我只能說幾句寬慰的話。從此,每晚經過他們身邊時,我總會主動和他們打個招呼,彼此寒暄幾句。
有一天晚上,我在走過金融人才公寓門前時,見到有幾個人站在那里指指點點。我好奇,湊了上去,順著他們指的方向,在馬路對面,有一只狗蹲在那里。
一個人說:“我一大早就看到它了,怎么到了晚上還在。”另一個人說:“我白天見到它時,覺得它挺可愛,就想上前去逗逗它,它理都不理我,轉身就跑。”有個聲音顯得很憤怒,“一定是住在金融人才公寓的人把它遺棄的。”馬上有人表示異議:“不一定的,假如是金融人才公寓的,它早該跑進去找它的主人了。”又有人對異議提出了異議:“也不一定噢,狗是很有性格的,它在哪里離開了主人,一定要在哪等它的主人。”說話間,有人穿過馬路試圖接近它,它立刻起身跑了。
這以后,每當我走到金融人才公寓時,會不由自主地朝馬路對面看,總能看到那只狗。
數天后,在我與等貓的老兩口相遇時,腦子里忽然閃過一想法。我就問:“你們每晚要等到什么時間呢?”男的說:“到9點。”我一看時間還有半小時,我說:“那我就等半小時,然后陪你們去一個地方,就在附近。”
我帶著他們來到了金融人才公寓門前,讓他倆往馬路對面看。“看到一只狗了嗎?”我問。“看到了。”兩人一起回答。于是,我把這只狗的故事說給他們聽。他倆聽完了故事一語不發,一直保持沉默。
第二天,當我行走到等貓的地方,發現只有女的一個人。“他人呢?”我問。“他去看狗了。”
我走到金融人才公寓門前見到了他,他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馬路對面的那只狗。
“嗨,你來了。”我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他見是我便點了點頭,隨后顯得有些感慨地說:“你看,這狗和貓好像真是不一樣。”
“嗯。”我點頭表示同意,就陪著他一塊看狗。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想去摸摸它。”他剛翻過馬路,狗又逃走了,他站在那里發呆。
接下來,我每晚會在等貓的地方看到她,在看狗的地方見到他。后來,她和他一起出現在看狗的地方。再后來,我看見他們竟然在馬路對面逗著狗玩,我能聽見兩人的笑聲,還有狗的歡叫聲。
終于有一天,我發現他們倆還有那只狗都不見了。
當然,我還要繼續行走,帶著溫暖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