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華平 楊偉藝 周諦



[摘要]中國作為“世界工廠”,仍然處于全球價值鏈底端;很多企業利潤率很低且面臨技術升級能力不足的困境,同時制造業的高污染給中國環境治理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基于12679家出口企業的篩選數據,采用面板二值選擇模型和面板Tobit模型分析考察了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東中西部以及各行業企業出口的影響。實證研究表明,命令型環境規制對東部和中部地區企業是否出口,出口額呈倒U型影響,對西部企業呈正U型影響,總體來看環境規制的提升對出口呈現正向影響;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東中西部企業皆呈現正向影響;隱性環境規制對東中西部企業出口產生不同影響,整體來說與企業出口決策呈現負相關,與企業出口強度提升呈現正相關。在引入行業環境規制后,市場激勵性環境規制對知識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企業出口決策產生了負向作用,對其他類型的企業呈正向作用。政府需要考慮環境規制政策在地區和行業間的實施效果差異,組合使用各種類型的環境規制,實現環境質量改善與企業出口提升的雙贏目標。
[關鍵詞]環境規制;出口決策;出口強度;地區異質性
[中圖分類號]F7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1071(2023)02-0071-08
一、 問題的提出
改革開放40多年以來中國滄桑巨變,書寫了世界經濟史上的奇跡,然而不可忽略的是發展過程中的環境污染代價很大。如今資源約束趨緊、人口紅利消失、生態環境惡化嚴重使得粗放型經濟難以實現可持續發展,如何實現經濟“綠色增長”是我們面臨的一道難題。孫永平等[1]認為氣候變化對企業運營風險的影響日益顯著,如何把握戰略機遇考驗我們的治理智慧。在企業管理方面,政府對觸犯法律法規的企業采取了一系列處罰措施,如按日連續處罰、查封扣押、限產停產等,科學分配監管力度,確保最大限度地規范企業排污行為。政府同時啟動了生態環境部政務服務綜合平臺,推出了網上申報舉措,利用大數據開發了全國生態環境監測實時共享數據庫,實時發布企業環境信用記錄,針對企業的監督管理更加高效。在市場激勵方面,國家設立了綠色發展基金,制定了一系列稅收優惠和補貼政策,推動建立區域性及全國性排污權交易市場。
實踐證明我國的環境規制取得了良好的成果,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中國作為“世界工廠”,仍然處于全球價值鏈底端。很多企業利潤率很低且面臨技術升級能力不足的困境,同時制造業的高污染給中國環境治理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2]。環境規制如何對企業綠色創新起到推進作用值得推敲,不同類型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影響是否具有異質性?尤其是不同類型環境規制促進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機制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究。我國將環境問題提到重點議程的時間上較晚,但得益于政府的重視,政府禁令、經濟處罰、環境稅收與補貼、教育方針、大數據監控平臺相輔相成,擴展了環境政策的邊際。本文致力于對環境規制合理分類度量,從企業層面實證檢驗其對企業出口的影響差異。
二、 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說
環境問題由于其本身產權難以界定和環境不對稱使得政府難以管控,而以逐利化為目標的企業利用環境的共有產品性質造成了生態環境日益惡化的又一“公地悲劇”典型。為了謀求社會的長遠性發展,Marshall [3]使用公地物品理論證實了環境規制在社會發展中的必要地位。由于環境政策對企業的實效性和研究評估的困難,學術界對環境規制的測度口徑有所不同,張弛等 [4]將環境規制分成出口國、進口國和多邊環境規制并分析了其對貿易產品的影響和策略選擇。趙玉民等 [5]將環境規制分為顯性環境規制和隱性環境規制,并著重分析了隱性環境規制的三種行為模式。臧傳琴等 [6]研究了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政府應減少命令—控制型環境規制工具,多實施激勵性政策來減少環境規制對信息的依賴度。趙敏[7]明確了環境規制理論應以環境資源的稀缺性為基礎和從供需機制出發的分析方法。成德寧等[8]運用空間計量模型分析了命令型環境規制、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隱性環境規制對我國產業競爭力的影響。
根據對環境規制不同類別的劃分以及作用機制的考察視角差異,不同學者的觀點可以總結為合規成本效應、創新激發效應和綜合條件論。
(一) 環境規制不利于出口的合規成本效應
目前關于環境規制與企業出口貿易的關系主要是從成本增加和競爭力減弱等角度分析的。持不利影響觀點的學者認為環境規制會增加企業成本,擠占企業創新投資,使得企業競爭力下降 [9]。Copeland和Taylor [10]認為在世界各國環境標準要求不一的情況下,會導致企業向環境規制要求較低的國家轉移,隨著世界經濟發展而逐漸產生的污染避難所效應也印證了此種觀點。Walter和Ugelow[11]、Dean [12] 認為嚴格的環境規制會增加高污染型企業的生產成本,企業出口競爭力會有一定程度的下降,發達國家會將一部分制造流程遷入環境規制較低的國家或者直接進口。根據上述理論,對于逐步提升環境規制力度的中國來說,不利于發達國家來中國投資生產,也不利于中國出口。
(二) 環境規制有利于出口的創新激發效應
然而有另一派人持有相反觀點,“波特假說”[13]認為嚴格的環境規制雖然迫使企業將部分資金轉移到非生產投資活動中,增加了企業成本,但從長期來看國際社會環境規制的力度會不斷加大,其所帶來的壓力類似于市場競爭,環境規制會激勵企業革新技術,降低國際貿易技術壁壘,獲取比較優勢,最終提升企業出口競爭力。美國學者Gollop等[14]對1977—1993年空氣質量控制力度逐漸提高下石油精煉業的發展研究表明,環境標準較為嚴苛的地區生產率提高得更快。Berman等[15]對洛杉磯冶煉業的研究也發現,雖然該地區環境標準更為嚴苛,但企業生產率比其他地區更高。黃德春等[16]基于海爾的實證分析表明,在經濟一體化背景下,發展中國家實施環境規制可以同時減少污染和提高生產效率。王冠中 [17]證明短期內環境規制對化工行業出口產生負面影響,但長期來看其對出口貿易產生了顯著促進作用。
王國印等[18]通過對我國中東部地區1999年至2007年的面板數據研究得到“波特假說”在中部地區無法印證,但在東部地區取得一致的結果。童偉偉 [19]基于世界銀行對中國制造業企業的調查數據從企業、地區以及地區—產業三個層面測度環境規制的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在總體上對我國企業出口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對有研發投入的企業出口促進作用顯著,對無研發投入的企業影響不顯著。申萌等 [20]使用“雙重差分法”研究“千家企業節能行動”對中國工企數據庫收錄的東中部企業的影響表明,合理的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康志勇等 [21]基于工企數據庫和企業專利數據庫研究行政命令型、市場激勵型和公眾自主參與型和企業出口均有非線性關系,發現四者之間的“波特假說”關系并不相同。
(三) 動態角度與綜合條件論
有一些學者從多種角度考量企業面對環境規制壓力下的出口決策變化。王杰等 [22]使用Heckman兩階段選擇模型研究了2000年至2006年的工業企業發現,環境規制總體促進企業出口,雖然降低了出口產品總類和數量,但促進了出口產品的質量。在產品企業異質性理論下,杜威劍等[23]研究表明對于污染型企業環境規制有利于增加企業出口產品范圍和核心產品的出口集中度,對于清潔型企業環境規制通過加劇競爭減少了出口產品類別。鄧麗娜等[24]利用Heckman兩階段模型實證表明,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參與有著負面影響,但提高了出口企業的出口強度,總體來說促進了企業出口。
還有一派人持有“綜合論”觀點,即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的影響取決于各種條件的互動,包括企業成本和技術創新的綜合影響,其影響結果不定 [25]。有研究表明,內生環境規制水平對企業出口競爭力起促進作用,但嚴格的外生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貿易表現出先抑制后促進的特征,且不同地區表現出相反關系。余娟娟 [26]通過引入Hausman模型研究環境規制對我國工業行業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發現,環境規制強度與出口技術復雜度之間表現出先抑制、后促進的特征。彭冬冬等 [27]研究發現,在污染密集型行業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產品質量升級的影響呈倒“U”型,而在清潔行業恰好相反??抵居碌?[28]研究發現,政策強度與出口規模成倒“U”型關系,企業創新在促進出口規模方面起到關鍵作用。肖曉軍 [29]等在省級層面使用非線性面板數據門檻模型表明環境規制與出口技術復雜度之間存在倒N型關系,且經濟發展水平和人力資本的水平是影響兩者關系的重要約束條件。
(四) 研究假設的提出
綜上,學者們就環境規制及其對企業出口的影響做了深入的探討,絕大部分中國學者對環境規制持積極態度,但環境規制的實施力度及其對地區行業的影響差異,尤其是對企業出口決策的影響尚未有統一的結論。而且環境規制作為一個寬泛且內涵不斷發展的概念,其分類和測度給學界帶來了不小的難題。結合以上文獻,可以發現不同地區、行業、企業應對不同類型環境規制的辦法有所不同。根據現有理論與文獻,筆者提出以下三種假設:
假設1:命令型環境規制對產業競爭力具有負面效應。
假設2: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同時具有擠出效應和創新補償效應,對產業競爭力的影響具有不確定性。
假設3:隱性環境規制能夠提升地區產業競爭力。
三、 模型構建與實證分析
(一) 模型構建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企業出口值以及其虛擬變量,由于樣本中存在很多企業某些年份不出口,因此采用了二值選擇模型和面板Tobit模型來考察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的影響。對于解釋變量的選取,除環境規制外,基于異質企業發展的新新貿易理論認為貿易會導致生產率較高的企業進入出口市場;國際生產折衷理論認為企業規模會影響企業的所有權優勢,更有利于企業在國際社會中競爭;新古典貿易理論則認為企業要素稟賦對出口有影響。基于綜合論,環境規制往往對出口有著非線性作用。綜合理論與實證分析,本文的出口決策和出口強度模型為:
ISEXit=α+β1ER(p)t+β2Xit+β3Ind+β4Prov+εit
EXit=α+β1ER(p)t+β2Xit+β3Ind+β4Prov+εit
模型中下標i,t分別表示企業和年份,ISEX表示企業當年是否出口的虛擬變量,EX表示企業出口交貨值。ER為省級層面的三種環境規制,包括命令型環境規制、激勵型環境規制和隱性環境規制。X為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分別為企業資本密集度、企業規模和全要素生產率水平。Ind和Prov為兩位代碼水平的企業行業和省份的固定效應。εit為企業出口的隨機干擾項。
關于本模型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做以下說明:其一,在所研究的年份間沒有出現國家為刺激出口而對環境規制政策有較大變化的更改,各省份也不可能因為單一企業的出口表現而更改環境規制的實施力度。其二,由于企業出口決策、企業出口強度和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水平、規模等可能存在雙向作用,因此本文對控制變量采取滯后一期處理。
(二) 變量定義與估算
1. 環境規制。本文借鑒成德寧等 [8]的分類方法,根據環境規制主導者的不同將環境規制分為命令型環境規制、隱性環境規制和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1)命令型環境規制。為了平滑各個省企業數量不同的影響,采用各省份環保案件處罰案件數比各省企業總數來衡量;(2)隱性環境規制??紤]到政府逐漸提升其信息化程度以增強服務水平和信息化社會帶來的曝光效應,采用環保相關上訪每萬人來信數、每萬人上訪數、以及信息化水平來衡量;(3)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采用廢氣、廢水治理運行費用比上工業廢水、廢氣排放量以及固廢利用率來表示,具體計算公式如下:
·計算單項指標
廢氣治理投入(WGI)=廢氣治理設備運行費用 / 廢氣排放總量;同理計算廢水治理投入,固體廢物綜合利用率;
·線性標準化處理
WGI*ij=WGIij-min(WGIij)max(WGIij)-min(WGIij)
i為各省份,j為時間,同理計算其他三項;將上述四個單項指標線性標準化值的平均值作為污染物排放指標的標準化值ID*ij;
·計算指標權重
Wij=ID*ij/∑ID*jIVij/∑IVj
IVij為i地區j年工業增加值;
本文將ID*ij×Wij用來度量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
2. 企業層面變量。資本密集度以企業總資產與銷售額之比來衡量;為了補充工企數據庫里企業規模數據的缺失,本文使用工信部企業規模劃分標準進行數據填充;在計算全要素生產率的過程中,本文借鑒Melitz [30]、Bernard等 [31]和魯曉東等[32]的研究成果,同時考慮到工企數據庫中間投入變量在2008年后的變量缺失,使用OP半參數法來計算全要素生產率以解決傳統OLS方法產生的內生性和樣本選擇問題。
(三) 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文的企業變量數據全部來源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2000—2013年)。工企數據庫是由各地區統計局上報國家統計局匯總的權威數據,統計范圍比較全而且分類準確。由于在本文測度年度期間,行業經過兩次標準變動,本文將統一調整為GB/T 4754—2011的兩位代碼的行業大類。環境規制方面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環境統計年鑒》。
由于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統計標準的變動以及企業錯報的情況,本文借鑒了Brandt等 [33]的匹配方法,根據法人代碼,企業名稱,法人姓名、郵編、行業代碼,電話號碼、地址代碼,開業年、郵編、行業代碼、主要產品等多種方法進行匹配。為了避免企業錯報或者漏報數據,根據聶輝華等 [34]的做法刪除了部分企業:(1)刪除了關鍵指標缺乏的企業,如資產總值、固定資產、工業產值、銷售產值缺乏的樣本;(2)刪除了企業員工少于8人和固定資產小于50萬的樣本;(3)刪除了不滿足會計規則的樣本,如資產總值小于流動資產或者固定資產,折舊總計小于折舊的樣本;(4)刪除了固定資產和總資產前后極端5%的樣本企業。經過處理后得到平衡面板數據為21853家企業,去除完全不出口企業得到12679家企業。同時根據聶輝華等 [35]的研究,其棄用了工企數據庫2010年的數據,因此本文對2010年的數據進行了插值處理。
四、 實證結果與異質性分析
(一) 環境規制的地區異質性分析
從本文數據來看,作為因變量的出口交貨值存在大量為0的情況,所以本文使用面板二值選擇logit模型和面板Tobit模型進行回歸分析,表1中Er1,Er2,Er3分別對應命令型環境規制、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和隱性環境規制。為了檢驗“綜合論”和“強波特假說”,同時考慮不同程度的環境規制對出口影響的非線性問題,本文進一步引入了命令型環境規制和隱性環境規制的平方項,分別命名為Ers1和Ers3。
根據表1第一、二列結果顯示,企業年齡、全要素生產率對總體企業出口決策、出口強度具有正向促進作用,企業規模對出口決策有消極作用,對出口強度產生積極作用(企業規模0表示特大型,1表示大型等),這可能是因為規模較小的企業在是否出口方面決策更加靈活,而規模較大的企業在出口數量上顯然更高。資本密集度對企業出口決策和強度作用不顯著,這可能是因為中國作為“世界工廠”,長期被鎖定在產業鏈底部,資本密集度高的企業在出口成績方面相對不足。在多種類型的環境規制上,命令型環境規制對總體企業出口決策和出口強度上呈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型曲線作用,且都處于拐點左側,可以看出環境法規等相關政策的頒布在一定程度上淘汰了落后產能,促進企業與國際市場接軌,有利于企業出口發展,但隨著環境法規的日益完善,命令型環境規制的提升對出口的影響力度逐漸減小。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呈促進作用,這表明政府通過環境稅收、資金補貼、押金等方式有效地促進了企業進行技術升級,既達到了控制污染的目標又促進了企業出口。隱性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決策的作用呈現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曲線,對企業出口強度反而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相反作用,且都位于拐點的左側,這可能是因為中國對環境造成污染的制造業企業較多,隱性環境規制的提升使得企業生產成本加大,一些企業降低產能以應對此種情況,另一方面一些企業積極創新占據了更大的市場,反而對出口強度起了促進作用。
隨后我們對東中西部企業進行了異質性分析發現,在東部地區企業規模對企業出口決策、出口強度都呈正向影響,這可能是因為東部地區企業臨近沿海且企業較為成熟,規模更大的企業更容易接收到國際市場的訂單。而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決策影響不顯著但對企業出口強度具有促進作用,這可能是因為東部企業資金較為寬裕,具有快速應對環保相關規定的能力,環保相關補貼等反而使其在市場上占據了優勢地位,出口產品競爭力更強、出口數量更大。與總體不同的是隱性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強度的影響呈U型曲線,大部分企業處于拐點左側。但有相當一部分企業位于拐點右側,這表明隱性環境規制的提升雖然對于大部分企業出口強度來說擁有負向作用,但有相當一部分企業通過接受公眾監督提升了其市場競爭能力,出口交貨值也得以提升。
在中部地區,企業年齡的增長對出口提升產生了負向作用,經過對中部企業研究發現,其行業主要集中在食品加工、紡織業、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金屬冶煉、設備制造業上,而且規模較小,隨著時間的推移其與占據有利資源和地理位置的東部企業競爭日漸乏力,這也是規模提升對企業出口決策提升作用不顯著的原因。中部地區隱性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決策和強度呈先升后降的影響作用,且大部分企業都位于拐點左側,這意味著對大部分企業來說隱性環境規制的提升對企業出口提升具有促進作用。
對于中國西部地區企業來說,出口企業較少而且規模較小,一般集中在汽車零件制造、化學肥料農藥等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對這些技術含量較低的企業是否出口影響并不顯著,而且這些企業所獲補貼本來就高,因此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企業是否出口影響亦不顯著,但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和環境補貼的提升降低了企業成本,促進了企業出口強度的提升。命令型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都呈U型結構,且絕大部分企業都位于拐點左側,即命令型環境規制的提升對企業出口的提升呈負向影響,這可能是因為西部地區企業較為薄弱,嚴苛的環境規制對其出口發展不利。隱性環境規制對企業是否出口亦呈現U型結構,然而對出口強度不再呈現非線性影響,這是因為公眾監督促使了一些企業被動變革,從很多企業出現了出口交貨值大幅減少的情況亦可窺見一斑。
(二) 環境規制的行業異質性分析
為了進一步衡量環境規制對不同行業企業的影響,我們采用行業分類方法將43個行業分成勞動密集型、知識密集型、資本密集型企業;行業環境規制采用的方法仍為廢氣、廢水治理設備運行費用比上其排放總量以及固廢利用率,處理方法同地區激勵性環境規制。在此次計算中,我們使用行業激勵性環境規制乘以地區激勵性環境規制替代相應變量。具體結果見下表2。
分析發現,即使在引入行業環境規制后,命令型環境規制和隱性環境規制的影響作用仍然沒有變化,可見文章的結果具有一定程度的穩健性。命令型環境規制增長對總體企業和各類型企業出口決策和出口強度都呈現“倒U型”影響,且當前大部分企業都處于拐點左側,這意味著對于大多數企業來說,命令型環境規制的提升有助于企業出口,這可能是因為當前中國各行業廣泛存在大量的高耗能污染企業,命令型環境規制迫使企業結構和生產升級增強了企業實力。隱性環境規制對各行業企業是否出口呈現“U型”影響,且大部分企業位于拐點左側,這意味著隱性環境規制的提升降低了企業的出口意愿,這可能是因為公眾的監督使得企業縮減其產量或者被迫停止運營。
從出口強度來看,隱性環境規制的提升對企業出口強度呈現正向作用,可以看出公眾的監督使得企業優勝劣汰,有實力的企業通過轉型使其企業實力進一步上升,搶占了更多出口市場。而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除了知識密集型企業和資本密集型企業出口決策外,都呈現正向影響,這表明通過市場作用來調節環境規制具有顯著作用,對于知識密集型企業呈現負向作用,可能是因為知識密集型企業大多為輕資產模式且產業鏈上的企業數量眾多,提升環境規制對其出口決策產生了抑制作用。至于對資本密集型企業出口決策作用不明顯,可能是因為資本密集型企業資本數額龐大,環境設施建設和稅收激勵尚不足以影響其出口決策。
五、 結論與啟示
本文使用2000—2013年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就三種類型的環境規制對出口決策和出口強度三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理論和實證分析,得出以下幾點研究結論:第一,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對企業是否出口和企業出口強度影響不同,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對出口為線性影響,而命令型和隱性環境規制對企業出口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且大部分企業受到的環境規制處于拐點左側。第二,不同地區受到的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影響不同,中西部由于企業技術水平相對較低,相對受到的環境規制影響更大,而且從整體來看在研究期間中國大部分企業仍處于產業鏈底端,環境規制提升引起的創新效應并不足以抵消環境規制產生的成本上升效應。
從國際形勢來看,近期美國貿易保護主義的做派以及中國勞動力成本上升等事實使得中國企業出口成本進一步提升;另一方面,環境污染對生態經濟的破壞結果開始顯現,人民對高質量的生活環境的需求增加,國際社會亦開始對高污染產品提高征稅比率。雖然為了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統籌生態文明建設與經濟社會發展,中國政府穩步實施了一系列環境規制措施,但出口企業面臨著高污染高能耗產能約束逐步緊縮,技術投資加大等帶來的生產成本上升的不利局面仍然沒有解決,如何使用最小的代價淘汰高污染落后產能破解困境,提升中國出口企業競爭實力對未來政策制定施加了更大的壓力。
根據以上的理論分析和計量結果,我們發現相當一部分中國企業創新力并不足以抵消生產成本的上升,而且中西部企業多集中于高污染的重工業,給中國環境提升帶來了一定難度。如何引導企業創新,進行企業結構升級是解決中國環境與出口雙重困境的關鍵。一方面,從三種環境規制實施的結果來看,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作為以企業為主體的政策對企業的促進效應更明顯,其他類型的環境規制由于其相對滯后性對企業出口產生了復雜的影響。因此,需要積極完善市場型環境規制建設,發揮市場化工具的靈活及時的優勢。另一方面,針對不同地區的發展態勢和企業產業結構有必要因地制宜地制定相關環境規制政策,并組合搭配好不同類型的環境規制,使得環境規制成為企業創新的動力,實現環境改善和企業出口提升的雙贏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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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田青)
(校對: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