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四年級那個暑假,父親決定在家中打一眼井。那些天,他顧不上我們,我和我姐要不在家里吵得雞飛狗跳,要不在外面玩得昏天黑地。我還跟匹超的哥哥匹勇學會了釣魚。匹超是我的同班同學,由于穩居班上成績第一名而當上了班長。我呢,基本上是班上第二名,距離匹超成績最近的一次總分僅差0.8分,但還是沒能翻過他這座“大山”,所以只能當學習委員。班上同學都說,我和匹超之間的關系很微妙,我和他哥哥匹勇玩得比他還好些。
完工后,父親依然陶醉在打了一眼好井的“豐功偉業”中,對家里的失控局面幾無察覺。尤其是井剛剛打好,匹勇就天天過來挑水,這等于是給我們家頒了一枚大大的獎章。
羅嶺村有一套極為簡單、樸素的生活哲學:衡量哪家屋場好不好,就看打不打得出一“眼”好井。鑒定哪家人性好不好,就看檐前院后有沒有一“閎”燕子窩。
注意,在羅嶺村,形容好井的量詞是“眼”,而不是“口”;形容燕子窩的量詞是“閎”,而不是“個”。這絲毫不能說明羅嶺村人有多文雅,從嘴里吐出這些詞的絕大部分是文盲,這只能表明,他們對井水的重視和保護就像對待自己的眼睛一樣,在他們眼里,燕子窩就是最為宏大富麗的東西,哪怕它的體積遠遠小于泡桐樹的烏鶇窩。
村里講話最權威的宋大伯說,燕子愿意在哪家筑巢做窩,預示著哪家就會發家旺財。我悄悄在羅嶺村轉了一圈,發現除了我家,宋大伯家有,匹超家有,李燕子家有,還有駝背村長家有。隔壁宋武家沒有,這讓我非常開心。有一次,不記得我和宋武為什么事吵架,我吵不贏了,就噴出一句“你家沒有燕子窩,永遠也發不了財”,氣得他舉起一根竹竿就要去搗我家的燕子窩,要不是我姐看見,上來扇他一巴掌,后果不堪設想。但我再不敢拿這話去惹他了,實在吵不贏,頂多在心里噴一句。
與燕子窩的稀有形成對比的是,村里百分之七十的人家都打了井。匹家、李家、范家、楊家都有自家的井。我家因為砌新屋的賬沒還清,請不起人,父親又長年在外教書,總說時間不夠,一直沒有打井。奇怪的是,宋武家也沒有水井。我曾問宋武,你家為什么不打井?他說,塘里那么多水,要井干什么。是的,我們兩家平時共用前面那口塘,做飯、洗衣、洗菜、澆菜、飲用等,凡要用水,都從那塘里取。對此,我媽頗有微詞,在父親面前數落過幾次,父親便下了在這個暑假自己打井的決心。
匹超家的后院不可能打井,或者說,他家根本沒有后院,除了屋檐,直接是山,而且是一整塊石頭山壁,上面稀稀拉拉長著灌木、絲茅和厚得像一坨坨牛糞樣的苔蘚。匹超曾召集宋武、范小軍、楊立生比賽,從他家后門爬上那道石壁,看誰最快登頂。他要文娛委員李燕子當裁判,李燕子想看熱鬧,卻不想當裁判,硬要把我給拽上。不知道她是不曉得我跟匹超的微妙關系,還是她故意讓我們難堪,到了匹家后,她說,她愿意當裁判了,要我和他們一起比賽。
比就比唄。我們五個,匹超和不太會跑的宋武、楊立生擠在門檻上,我和范小軍被堵在后面。李燕子喊著“預備,開始”,匹超匹馬領先,我們還在石壁上互相推搡,他已經到頂了。匹超得意地問,還比不?我說,再比一次。我看到石壁東頭有一線灌木,雖然遠些,但有利于攀援。當李燕子再次發令后,我沒有跟在他們后面,而是立刻繞到東頭,扯著那線灌木叢往上爬,只比匹超慢了一點點。李燕子嚷著,再來一局!匹超說,三打兩勝,我贏了,還比個毬。
匹家的井在屋前墈下的菜地邊,緊靠著一丘田,水質不咋地,一下雨就變得黃濁,挑回去得放在桶里澄清之后,才能倒進水缸。但哪怕自家井水不好,村里人一般也不會去別人家挑水。否則,拿孩子們的話說,就是“殺自家威風,長他人志氣”。所以,匹勇到我家來挑水這樣一件小事所蘊含的重大意義,是很難與外人言的。
每天差不多那個時候,匹勇總是如期而至。人還沒見,他大腳板啪嗒啪嗒的聲音傳過來,在夕暉的映襯下,有如花鼓戲開場的鼓點。
匹勇擔著一對大木桶,經過我家堂屋、灶房到后院。那時沒聽說過壓水機,而是將一根長繩系在小木桶上,繩子打結處再綁一個廢秤砣,稱之為吊桶。把吊桶放到井里水面上,秤砣一偏,木桶傾斜,井水灌進桶里,并將桶沒頂,打水者用力提拉,吊桶便滿載而上。匹勇讓人佩服的地方有二:
一是他擔的大木桶,每桶要裝四吊桶水,多沉啊!我曾試圖用兩只手去提那桶水,結果桶勉強脫離地面,但大木桶隨著我身體的用力而傾斜,水潑出來把褲腳和鞋子喂了個飽。匹勇挑著這么重一擔水,從我家后院,經灶房,過堂屋,出門上階基、到前坪,能做到滴水不漏。我問他,為什么挑水的技藝如此高超?他靦腆地說,不是技藝高超,是很小心,他生怕把水濺到我家里。
二是他汲水的動作太瀟灑了,從頭到尾一氣呵成。拿著吊桶放下去,一般人總會發出很大聲響,是桶底撞擊井水的聲音,仿佛吊桶跟井水有仇似的。匹勇放下的吊桶卻無聲無息。一般人放下吊桶后,要東拽西甩,甚至得重新提起吊桶,再重重將它夯下去,待扯上來,半桶子水飄來浪去。匹勇放下吊桶后隨手一抖,桶便沒入水里。一般人打桶水上來要扯七八下繩子,匹勇只要扯四下,吊桶就到了井口,而且每次都是水平如鏡滿滿一桶。還有,水打上來后,有人哪怕只半桶水,倒進大桶還要灑出不少,匹勇把滿滿一吊桶水傾進大木桶里,真有顆粒歸倉的味道。
父親看在眼里,感慨地說,早聽說這孩子會做事,沒想到還這樣懂事,難得難得。父親要我學著點。我沒吭聲,心里在說,還是學釣魚好玩些,他這套把式我脫層皮都學不來呀。
或許是父親察覺到我們姐弟一天到晚不落屋,心野得回不來,更別說做作業、讀課外書那樣的“面子工程”了;或許,他從匹勇身上得到什么啟示,對我們姐弟倆調皮搗蛋的種種言行平時見慣不驚,現在突然很不適應了——就在“搶收”結束、開始“搶插”的時候,他悍然命令我和姐姐必須和大人一起下田插秧。
插田得始終弓著腰,全身都是泥巴水;最可怕的是,田里有螞蟥!我不愿意去。但是沒有辦法。天蒙蒙亮,父親像周扒皮一樣,他不學雞叫,卻做獅吼,把我們從床上趕起來。他打開雙合門,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這時,村子里吆喝四起,大家都出早工了。我和姐姐卷起褲腿出門,像蠕動在黎明前黑暗里的兩只小蟲子。
螞蟥第一次叮在我小腿上,嚇得我大呼小叫。田里人喊道,快,打嘴巴,打嘴巴。我情急之下,掄起手對著自己嘴巴猛抽。田里炸開雷鳴般的笑聲。原來,“打嘴巴”是要對著螞蟥抽?;貋?,姐姐學給家里人聽,從來不茍言笑的父親笑得岔氣了。我也毫不含糊,橫眉冷對,把父親兩個字在尖牙利齒間碾得粉碎。
我發現裝病可以不去插秧。有天清早,我捂著肚子哼哼直叫,在床上翻來滾去。媽媽問,怎么了?我怕露餡,不答話,只是叫,只是滾。父親在床邊觀察了一陣,丟下一句,今天你不去插秧,在家描字帖。我松了口氣,但也沒有大喜過望,描字帖也是我不喜歡的。為了裝得像,我沒吃早飯,我媽急得要宋大伯幫我畫水。一大碗水,上面漂著黑色的香灰,一點點,一條條,像在水里游走的動物。我喝下這碗水,肚子倒真有些痛了。不需要再裝,我更沒有心理負擔,安心在家休病。鋪開描紅字帖,我將毛筆蘸上墨,見父親不在,我就沒有一筆一畫地去描,而是學春聯上的,寫起歪歪扭扭的行書。我覺得自己學得還不錯,該歪的歪了,該扭的扭了,正得意時,頭上驀地聳起一陣劇痛。猛回頭,父親彎著的栗鑿還在空中冒煙,瞪圓的眼里火花四濺。
肚子痛加上栗鑿敲得痛,我委屈得哇哇大哭。我心里發誓這回要狠狠地哭,哭得震天動地,哭得鬼泣狼嚎,哭得風狂雨驟。我從上午哭到中午,拒不吃中飯。父親板著臉,眼神像兩個燒壞了的燈泡,白中帶黑。我從中午哭到下午,又不吃晚飯,匹勇來挑水我也不管。父親依然板著臉,眼神里燈泡的鎢絲閃爍了幾下,仿佛在修而沒有修好。中午的那碗冷飯,晚上熱了又冷了,我的哭嚎絲毫不見弱勢,反而愈益起勁,開始只是張開嘴哭,后來眼睛也哭上了,后來鼻子、眉毛、耳朵加入進來,后來五臟六腑紛紛揭竿而起,后來連胳臂、臀部、大腿、腳板心甚至脊椎骨都哀感頑艷、梨花帶雨。
上午十點左右,屋前的月季委了一地細碎的花瓣。
中午十二點,屋梁上灰塵簌簌而落,好像有人在上面搞衛生。
下午四點,雞飛狗跳,老鼠抱頭奔逃。
晚上八點,堂屋檐下的燕子窩“啪”一聲掉下來。其聲響之巨,仿佛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塊石頭。
父親掌燈去看,臉色由黑而白,由白返青,由青透紅,由紅而黃,他面孔的調色板最終調出了比較正常的紅黃色,像他開墾出來即將種菜的一塊地。他沖進來,第一次俯著身子對我說:“三天之內,如果你能把燕子窩修好,老子就不懲罰你。”
看來,我家的燕子窩被我哭得掉落下來,對父親是一種莫大的震撼。我趕忙討價還價:“那我這三天不插秧、不描紅!”父親硬扎扎望我一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那天,匹勇沒來挑水。是我的哭聲嚇著了他吧?
意愿驟減,哭聲隨之而驟降。晚上七點二十分,村子里遠遠近近張著、撮著、尖著耳朵聽我哭嚎的人,極不情愿地結束了他們的盛典。
我美美地睡了一覺。父親沉默了,仿佛一時想不清在菜地里栽哪種菜好。第二天上午七點,太陽拍著我的屁股起床。我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為了不插秧、不描紅,我必須讓自家屋檐下再有一閎燕子窩。
燕子從不在原址做窩,既然掉落過,它們就認為肯定不安全。圍著屋跑了三圈,我為它們找到一個新址。在堂屋與廂房交界處,有一根橫梁伸出墻壁,那里的檐角既明亮敞曠,又幽深隱秘,而且有塊土磚脫落了一截,形成一個天然的凹洞,與原址相距也不遠。
失去窩巢的燕子在屋外焦躁地飛著。它們有家的時候,飛的線路是斜斜的,從容而優雅,像春天的雨絲,像風中的柳枝。它們沒有了家,就直直地飛,橫著像要對著一堵墻撞去,忽而急墜直下,仿佛要以頭搶地。
我在前坪學著燕子的呢喃、嘰嘰、啁啾等各種叫聲,以博得它們的信任。初始,效果不錯。那些直上直下的燕子似乎緩解了焦躁,在我故作柔情的引導下,它們像撕爛布一般的叫聲收斂了許多,翅膀舒展開來,宛如一枚枚子彈的身子又斜成了柳條和雨絲。然而,當這些黑白相間的精靈紛紛向我聚攏時,它們中必有一個像我這樣聰明,甚至比我更聰明的,敏感到那足以誘惑它們的聲音竟然來自一個從不會規規矩矩描紅的頑童,而不是它們的同類,它們迅疾恢復成一枚枚子彈,酷似齊天大圣頭上那兩根野雞毛的尾翎,又變成了“咔嚓咔嚓”在爛布堆里橫沖直撞的一把把剪刀。
我追著燕子跑,可燕子完全不成隊形,我也跟著忽而向東,忽而往西,被搞得暈頭轉向。空中所有燕子都變成了砸向我的石頭,我由追趕翻轉為逃躲,不是差點被石頭擊中,就是險些遭剪刀追殺。我不是害怕,而是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這時,我碰到了一堵墻上。我的心氣已泄得一點不剩,正準備毫無反抗地承受一堵墻對我的兇狠撞擊,那堵墻竟然后退半步,將我攬入“它”的懷中。原來是匹勇,他手里還拿著一面碩大的鏡子。我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鏡子,跟我姐梳妝打扮時用的那面小圓鏡相比,那就是池塘與井口的差別。
你這樣瞎跑,一百年也弄不成一閎燕子窩。
那要怎么辦啊!
莫著急。幸好燕子窩是被你哭掉的,而不是被別人捅掉的。如果是被別人捅掉,它們就再不會在你家筑窩了。被你哭掉,形同自然墜落,它們并沒在這里感受到危險和威脅。你看,它們只是圍著房子轉圈、叫喚,而沒有離開。
可是,怎樣才能把它們引到新窩那邊去呢?
我指著那個檐角,匹勇沒有回答我。
他跑到那個檐角下看了看,然后把鏡子擱在坪里唯一一棵梓樹下。鏡面朝東,與樹干形成約三十度的銳角,太陽恰好映在鏡子的中央。陽光還不算強烈,太陽在鏡中就像一個等待盛放東西的金色圓盤。不一會兒,圓盤開始長“毛”,是一層淡淡的光暈,接著,是兩層、三層、四層……最后,所有層次的光暈凝成一柱光束,顏色由黃變紅,當紅得像血一樣時,那只圓盤頃刻燃燒起來。有趣的是,那火焰壓根兒不似我們平時在田間地頭燒的篝火,沖天而起,而是緊緊圍繞那個圓盤,就像一群擁擠卻不混亂的火舌,在舔著盤子里的食物。
正當我看得出神時,火漸漸熄了,圓盤上有青灰色的火燒過的痕跡,天地驀然陰沉下來。匹勇小心翼翼地捧起鏡子。我才發現,坪里站了不少人,宋武和他的妹妹宋霞、范小軍、楊立生,連李燕子和她的好朋友萬小鳳都在坪前的菜地邊上,我甚至透過他們左側的灌木叢,還窺見了匹超的身影。
匹勇舉著鏡子,慢慢側轉,照向離太陽較遠的一個大云團。那個云團開始移動,起先肉眼觀測不到,我是以坳上最高的那棵棗樹為參照物,才發現這一秘密的。匹勇全神貫注,他通過身體調整或步伐移動精準控制目標,讓云團雖然極慢卻不斷地向太陽靠近。匹勇滿頭大汗,好像比挑一擔谷還要費勁,但他一直舉著那面大鏡子,手絲毫不抖。
云團隨著匹勇手里鏡子的牽引,長得越來越大,顏色越來越深,離太陽也越來越近,直到它勇敢地收繳了太陽的全部光線,并一口將太陽吞噬。天暗淡得像被墨汁浸染了。風,起于青萍之末,像炊煙般逐步上升。楊柳伸展修長的手臂,迎風而舞,不知不覺,天地間全是斜斜、細細的柳絲……
下雨了。
匹勇趕緊放下鏡子,把周圍的小伙伴召集過來。所有人都在,唯獨沒看到匹超了。匹勇要李燕子、宋霞學雛燕叫:嘰嘰,嘰嘰;要萬小鳳和聲音比較尖的宋武、范小軍學母燕叫:啾啾,啾啾;要我跟著他一起學公燕叫:喳喳,喳喳……匹勇要求我們一邊叫,一邊斜著身子跑起來。
我們跑著,天上的燕子斜斜地飛著。再沒有一只直上直下的燕子了。
匹勇搭起樓梯,爬到我指給他的那個檐角——在堂屋與廂房交界處,他用手掏出一個洞,鋪上些干草,然后用手勢要我們全部停止叫喚。他站在樓梯上,那新做的窩邊,不厭其煩地發出燕子呼朋喚友的呢喃聲。
終于,在斜斜的雨絲與斜斜的柳枝互相交織的空中,有兩三只燕子注意到了那閎新窩。它們漸飛漸低,漸飛漸近,久久盤旋在匹勇的頭頂。匹勇依然不厭其煩地呢喃著,有一只燕子還碰到了他的肩頭。良久,又有幾只過來了。匹勇一邊呢喃,一邊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梯,并將樓梯搬得遠遠的。
終于,有一只燕子棲落在匹勇置放干草的洞口。它發出欣喜而歡快的叫聲,接下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匹勇用袖子抹了把汗,輕輕說了聲,成了。
他又天天來我家挑水了。每次來,都要把桶子、扁擔撂在階基,去看看新筑的燕子窩。三天后,那閎燕子窩已見雛形。濕跡未干,新泥猶香,燕子嘰嘰喳喳的叫聲圓潤如珠。
父親當時不知其詳,以為全是我的功勞,破天荒表揚了我一回:“這回做得不錯。”我為享受這難得的表揚而沒有告訴父親實情。
就在新燕子窩壘成十多天后,匹勇被鎮上幾個小伙子邀了去附近的桐仁水庫釣魚,意外溺水身亡。宋大伯到我家來,告訴父母這一噩耗。我不敢相信,我覺得那不可能是真的。等聽到匹勇母親鋪天蓋地的哭嚎,我才知道匹勇是真的不在了,我抽泣著跟父母講述了那天匹勇帶領我們幾個小伙伴筑燕子窩的情形。父親拍拍我的肩膀說:“你可不能再讓這個燕子窩掉下來了?!蔽颐靼赘赣H的意思。
我不再抗拒下田插秧和描紅字帖。
突然之間,我就長大了。
(吳昕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長篇小說《千年之癢》、中篇小說《牛本紀》、小說集《天堂的納稅人》、散文集《邊讀邊發呆》等20余部,曾獲新散文獎、安徽文學獎、《海外文摘》年度文學獎、新歸來詩人優秀詩人獎等。)
特約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