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市博物館館藏北宋“宣圣小景碑”淺析

摘要：高平市博物館藏有一塊題為“宣圣小景”的宋代石碑，所謂“宣圣”是詩文中對孔子的尊稱。孔子是我國古代偉大的思想學家、教育學家、儒家學派創始人。為了表達對他的敬仰，人們將孔子的形象或繪畫、或線刻、或雕塑，歷經幾千年，演變至今。本文主要從該石碑的形制、碑文內容、孔子的形象等方面進行探析，以期為孔子形象的演變以及宋代儒學的發展提供一些實物資料。

關鍵詞：宣圣小景；石碑；孔子形象

文廟，是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祭祀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和傳授儒家文化的地方，是禮制與官方合二為一的建筑規式。自漢武帝抑黜百家，設置五經博士，儒學很快成為官方主流文化。孔子圖像碑則依附于文廟，為文廟的附屬文物。

高平市文廟始建于宋元祐三年（1088年），經過了元、明、清三個朝代近三十次的修葺，大規模重修主要集中在明代萬歷、崇禎和清康熙年間。歷經數百年的增建，文廟成為一處規模宏大的建筑群。不幸的是，1939年4月，日軍飛機轟炸高平時，炸毀了高平文廟，但從一些歷史資料中，如《晉城金石志》和《高平金石志》中還能找到一些關于高平文廟的碑拓和抄錄本，我們從中可看出高平文廟的恢宏氣象以及儒學在當時的興盛概況。

史料記載，一般“小影”是指“顏子從行像”，又稱“孔行顏隨像”“先圣小像”①。高平市博物館所收藏的“宣圣小景”（碑為景，景通影，亦稱“小影”）碑原位于高平市文廟（原高平一中所在地）內，現為國家三級文物。這塊石碑原存放于縣文化館，1985年移交高平市博物館永久收藏。該碑立于北宋元祐三年（1088年），是目前國內能檢索到的五通宋代石刻“小影”像中年代最早的一通，其他四通“小影”分別為宋紹圣二年（1095年）《顏子從行像》、政和八年（1118年）四十九代孫孔瑀立石胡寧刻《孔行顏隨像》、宋代刻石《先圣小像》以及位于紹興的北宋宣和六年（1124年）的《顏子從行》。

一、碑刻形制與內容

“宣圣小景”碑，高94厘米、寬60厘米、厚28厘米，嵌于一石碑內。碑首呈半圓形，素面，額上有“翠琰之龕”四字。“翠琰”為碑石的美稱。該碑通高194厘米，寬104厘米，厚30厘米。

石碑曾遭破壞碎為11塊，后得到修復拼接。碑身中部為線刻“宣圣小景”，共上下兩部分。上部右側從上到下篆刻“宣圣小景”四字，主體為身高30厘米的孔夫子和身高25厘米的弟子顏回的小像，畫像用白描線條刻于石上，線條流暢。“小影”圖像一般刻畫的是孔子及其弟子顏回，孔子拱手在前，腰間佩劍，表現了一代圣人溫良恭儉、文武皆嫻的形象。顏回拱手相隨其后。下部為碑文，從右至左，共16行，291字，主要記錄了碑的來歷。“小影”碑周邊刻纏枝牡丹紋，碑側由上至下刻畫了兩條龍，龍頭朝上，整體線條流暢，龍鱗分明，栩栩如生，環繞在碑身周圍。碑的下部伴有祥云紋、云海紋等吉祥紋飾。

碑文內容如下：

唐吳道子畫孔子為魯司寇時像二本：乘車而群弟子從者，謂之圖；立而顏淵侍者，謂之小影。司門郎中王伯瑜傳小影仙源孔氏，蓋孔子四十七代孫襲封衍圣公蒙之所藏也。傳于棣州，摹石于學中。世人畫宣圣，往往訛謬，不足考信，此小影于今朝廷詔其家獻秘閣者，乃此本也，是知無妄矣。其石后有東武趙挺之所題。圣人既不得而親見之矣，今誦其書，考其行事，而又刻其衣冠，與夫儼然威德之容，日夜想像而潛心焉。持承乏高平興建學校，患無真容以為憂。棣州教授袁百之偶以寄此，上下悅之。若合符然。乃示工者法以像之，別摹于石，以安廟壁，庶傳無窮也。元祐三年九月二十五日，奉議郎權知澤州高平縣事兼兵馬都監飛騎尉賜緋魚袋張持記書并立石。

二、碑文釋讀

從題記中得知該“小影”刻畫的是唐代吳道子所繪的孔子為魯司寇時的畫像。一般孔子乘車、弟子跟隨的稱之為圖，而像這樣后立顏回的畫像，我們謂之“小影”。之后所述的則是此“小影”的來歷，根據碑文可知：由司門郎中王伯瑜傳于仙源孔氏，《續資治通鑒長編》卷241載：“乙卯，河北、京東路提學鹽稅、水部郎中王伯瑜為司門郎中，再任，以歲課增羨也”②。從中可知，王伯瑜在北宋神宗朝乙卯年（熙寧八年，1075年），任司門郎中后，將此小影傳于仙源孔氏，至于如何獲得不可得知。所謂“仙源”即宋時的曲阜，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宋真宗時曾改名為仙源縣。孔子第四十七孫衍圣公孔若蒙所藏的大概就是此畫像，可謂傳播有序。后“小影”傳到棣州（今山東陽信南）后，將其刻于石上。世人所畫的宣圣畫像大都有誤不可信，現所藏的應該就是獻給朝廷的版本。可以說明該小影的真實性。在石后有趙挺之的題跋，趙挺之是宋代著名金石學家趙明誠的父親，熙寧三年（1070年）中進士，曾任登州、棣州教授，應是其在棣州任教授時所題。孔圣人的形象我們今天不得親見，但讀其書，考究他做事做人的方法，仍可以窺見其面貌，然后加以衣冠，刻于石上，彰顯威德于天下。當高平在興建學校之時，憂心無孔子真容。正此時，棣州教授袁百之先生偶將此“小影”寄于此。高平學者看后，十分認同，認為符合孔子的形象，于是由高平縣事張持主持于宋元祐三年（1088年），以像摹于石上，以安廟壁，供學子瞻仰，并傳予后代。這里我們可以通過張持的著作了解一下宋代的官職。奉議郎是宋代文散官名，沒有任何實權，從事一些顧問、應對之事。權知謂代掌某官職，即暫代之意。宋初的官員，以朝廷臨時拆派某地的名義；縣事及兼兵馬都監即當地的軍政長官；飛騎尉也是當時的武散官名。緋魚袋指緋衣和魚符袋，一般五品以上緋袍，佩銀魚袋，魚符為高級官員的配飾，其制始于唐，宋因之，以金銀飾為魚形，公服則系于帶垂于后，以明貴賤，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已經不再如唐制兼有符契的作用。

此碑在清雍正二年《山西通志》卷35、《三晉石刻大全·晉城市高平市卷》、武漢大學羅昌繁先生的《〈全宋文〉補遺六篇》有記載，但國內諸多研究孔子畫像的文章并未對此予以著錄。但碑明確表述“小影”像的來源為第四十七代孫孔若蒙所藏，可謂傳播有序，且此像比曲阜圣跡殿所存四十八代孫孔端友所立“顏子從行像”要早七年。另碑文中所提“仙源”，即宋時的曲阜，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宋真宗時改為仙源縣；而文中的趙挺之（1040—1107年），則是著名金石學家趙明誠之父，由此可見此碑中所畫“小影”的可靠性與真實性，有很高的歷史價值。

三、孔子形象

儒家思想是中國封建社會的主流思想，深深影響著中國文化藝術的各個方面。在不同時期，人們對孔子的形象有不同的表達。塑造者往往將當時的社會意識與自己的思想及好惡融入對孔子形象的表達之中。

目前發現最早的孔子像是海昏侯墓屏風上的“小影”。我們從該“小影”中可以看到，整體畫面布局合理，人物比例協調，衣袖線條流暢，孔子拱手在前，顏子拱手后隨。孔子頭戴小冠，躬身，寬衣大袖，下裳垂地，足蹬云鞋，腰佩長劍，神態謙恭溫和，眉宇間不失長者之風。正如《論語》中所記“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從碑文可知此畫像是臨摹吳道子所繪孔子為魯司寇時的畫像。吳道子所畫的孔子肖像和人物畫現已不可見，現有“吳道子筆”等字樣畫像，多是后人臨摹，正如王伯敏在《中國繪畫史通史》中所言：“由于吳道子在畫史上名望大，后人摹其畫而勒石的特別多。”此畫像中孔子雙手拱于胸前。據鄭巖考證，孔子的叉手實乃“叉手示敬”之禮，是兩宋的禮節，以此推測，此畫像應為宋人所作。歷代引用和模仿最多的是藏于曲阜孔廟“圣跡殿”中的“先師孔子行教像”，傳為吳道子所繪。據相關學者考證，也是宋代的作品。但如前文所述，此碑是目前發現的北宋孔子“小影”最早的畫像，“七陋”的特征尚不明顯，應該是比較早的忠實于粉本的作品。

在山西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對文廟的調查中，發現保存有5通孔子像碑刻，其中盂縣趙武大王廟內元延祐三年（1316年）“宣圣兗公小影”、晉祠博物館元至正三年（1343年）“宣圣兗公小影”的畫像以及位于盂縣趙武大王廟內的元延祐三年（1316年）“宣圣兗公小影”的布局及形象與高平市博物館所藏的“小影”有很多相似之處，可能是同一粉本，是對宋代畫風的傳續，也是研究元代孔子圖像的珍貴資料。所謂粉本是當時官方組織、官方承認的在繼承前朝基礎上，帶有自己時代特點的，在全國大面積流行的版本。這從一方面說明元代山西地區受宋代文化影響，表現了對孔子及儒學的一定尊重。這都為孔子形象的發展變化研究提供了實物資料。

我們可以看到“宣圣小影”，刻像線條流暢、飄逸，富有立體感與直觀性，雖然非吳道子所畫，只是后人為了提高作品的知名度或是證明孔子的地位和影像假托之名所作，但也具有些許“吳帶當風”的影子，屬于北宋吳家樣體系作品，體現了后人對唐代文化藝術的追慕與認同。同時，碑文中載“此小影于今朝廷詔其家獻秘閣者，乃此本也，是知無妄矣”，可知官家所用本也多為此“小影”，不應存疑，可見其在當時的可信度。

經過五代時期的戰亂，宋建立之初，統治者推崇儒學，致力于促進社會文化發展，儒學開始復興。全國從上到下開始大規模地修建孔廟，孔子也被推到了很高的地位。祭祀和興建孔廟成為當時的重大文教工程，這在客觀上為孔子圖像的創作提供了需求。從北宋留存下來的孔子畫像也可見當時儒學的發展盛況。當然，我們現在看孔子畫像，不僅是瞻仰孔子，更要看到他背后的人格魅力與儒學精神。

四、結語

孔子的形象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變化，再加上塑造者自己的理解，呈現不同的形象。高平市博物館所珍藏的“宣圣小景”碑，讓我們看到了宋初人們眼中的孔子以及當時儒學的發展概況。但無論真相怎樣，都離不開儒家精神的內核，儒家思想早已融入中國文化和精神品格中。

作者簡介

郭琳，女，漢族，山西晉城人，助理館員，碩士，研究方向為文物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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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孔德平：《歷代孔子造像考察》，《中央美術研究院學位論文》，2008年3月。

②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篇》卷241，熙寧八年十二月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