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克拉瑪干的洪水

甘建華

米脂婆姨

在陜西以北的其他地方

遇見臉型俊俏、粉嫩如花

卻不事修飾的女子

眼睛會突然一亮

所謂伊人

難不成是出自米脂的婆姨？

深藏于黃土高原的深處

米脂，無論往哪個方向走

都是山峁連著山峁

溝岔接著溝岔

山峁與溝岔，交錯縱橫

觸目驚心的黃土塬

無論如何，也望不到盡頭

然而，只要在生長的季節

便有一種植物：粟

從來自北方匈奴的寒風里

慢慢拱出地面

谷粒去皮后，成為炕桌上

漂浮一層油光的小米湯

絲絲縷縷的香氣

奇妙好聞，而又特別養人

山峁渾圓，溝壑幽深

大路邊，白楊成排連片

不時可見三兩樹紅花怒放

攔羊老漢，扯開尖細的喉嚨

歌罷一支支酸曲，眼瞅著

鄰村名叫貂蟬的女子

騎著小毛驢，側身走過崖畔

而其毛茸茸的瞳孔中

終歸掩不住兩個字

左面是米，右面是脂

在冷湖數星星

真的是無處可去

戀愛中的人

只有漫步在大戈壁灘

數星星

無邊無際的星空

壓得非常之低

稍一伸手

就能走進茫茫太空之中

透明度好得不能再好了

肉眼可見的繁星

色彩炫幻

不可能在其他地方看到

那是人類最初的紀元

整個地球上

只有兩個人，只有

我和你

說起青海

說起青海，眼睛發亮

那個地方，真是山川壯麗無限風光

說起青海，胸口發燙

那個地方，曾經是我們心靈的牧場

說起青海，難免落淚

那個地方，長云暗淡了鹽湖與雪山

說起青海，側身西望

那個地方，依然關山萬重十分遙遠

說起青海，且仿前輩詩人邵燕祥語

青——海——啊！

塔克拉瑪干的洪水

一只蝴蝶 在這個多事之秋

從遙遠的塔克拉瑪干 翩翩地

飛到我的眼前 滔天的洪水

涌上黑色的雙眸 淹沒了

數百平方公里荒漠 金字塔形沙丘

頓陷澤國 良田安在 不見綠洲

樹木和青草 隨同夏眠的北鯢

悄然遁向新疆腹地 萬籟俱寂

連鳥兒都害怕的空闊 唯有檉柳

駱駝刺 肉蓯蓉 硝石灌叢

半枯的蘆葦與蒺藜 異常發達的

根系 深潛于厚厚的流沙層下

艱難汲取 少得可憐的水分

彼時晴空 電閃雷鳴 暴雨傾覆

天山迪娜爾山段 冰雪季節性

融化 橢圓狀沙盆 焉能抵擋住

亙古而來的洪水 蝴蝶的翅膀

拍打著扁吻魚 一枝沙拐棗

艱難地探首水面 誰在嘆息？

敦煌的味道

那樣的美味，與一碗面湯

后來，再后來

我都沒有品嘗過

那家野店，名叫西湖公社

在柳園往敦煌的途中

外表看上去，就像港片

《新龍門客棧》的布景

我沒有遇到張曼玉、林青霞

卻第一次見到

駱駝與驢肉黃面

那個拉面師傅，胡人模樣

雙手旋舞，一塊淡黃色面團

變戲法似的，被拉成了一把

面條，細粉絲樣的面條

出鍋后，色黃晶亮

拌著芫荽、驢肉、辣椒面

滿屋子的異香，忍不住

打一個噴嚏，愜意，又響亮

敦煌的味道，自此

植入我四十年來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