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戲票

馬楊楊 蔣巍

時間：現代

地點：辦公室

人物：王小毛，男，24歲，新進職員；李大姐，女，30歲，老同志；劉主任，男，40歲，部門領導。

【舞臺上簡單的辦公室景。

【兩張桌子在臺上，舞臺一側是主任辦公室，主任進出

都要經過大辦公室。

【李大姐拎著兩瓶開水，唱著越劇興沖沖上場。

【王小毛手里舉著兩張戲票，拿著手機正在擺姿勢自拍。

李大姐 “我的娘哎，上班時間發什么朋友圈啊！”

王小毛 “李姐，事實證明，曬朋友圈確實有利于工作噢。”

李大姐 “喲，你這上班還沒幾天，就找到了工作的小竅門？”

【劉主任急匆匆跑上。

劉主任 “不好意思有點遲到啦，小女兒不肯上幼兒園，好不容易才送去。”

王小毛 “幼兒園？”

李大姐 “撫養二胎不容易啊！”

劉主任 “可不是嘛！”

【劉主任準備進自己辦公室，又停下。

劉主任 “哎，剛才聽你們說什么，工作的小竅門？”

王小毛 “主任您把手機打開，看看我的朋友圈。”

劉主任 “我手機沒在身邊，你就這么說吧。”

王小毛 “是這么回事，最近咱們劇場的演出比較多，這個觀眾……”

劉主任 “怎么了？”

王小毛 “有點不夠用。”

劉主任 “什么叫觀眾不夠用？”

李大姐 “主任，這快到年底啦，各大劇團都要完成演出場次任務，咱們劇場條件好，關鍵離省城又近，就都到咱們這里演出啦。”

劉主任 “好事啊，我還看了好幾場！而且外來的劇團咱們不接待不管飯，也省事。”

王小毛 “對，就管一樣，組織觀眾！”

劉主任 “很難嗎？”

李大姐 “咱們這兒地方小、人也少，演出場次多，觀眾不好找！”

劉主任 “也是，這人家辛辛苦苦來演出，這觀眾席上稀稀拉拉幾個人，確實不好看呀。”

王小毛 “今天晚上這一場演出，他們也怕票賣不好，所以除了他們自己賣的票，還給了咱們幾十張贈票，讓組織觀眾，給藝術家捧捧場。”

劉主任 “那多好啊。”

王小毛 “可我問了隔壁的徐科長，對面的王經理，他們都說沒有空。沒有觀眾，沒辦法，我就把演出的消息曬到朋友圈了。這下子好了，分分鐘票就被搶光啦！”

李大姐 “搶光啦？”

劉主任 “不錯，小毛，（對李姐）年輕人到我們部門才幾天，干工作想辦法、找訣竅，咱們得給他點個贊！”

【劉主任一陣風般走進自己辦公室。

【王小毛還愣著，一動不動。

李大姐 “我說……（掏出自己手機想點贊，轉頭發現王小毛的樣子）你驚著啦？”

王小毛 “我這個小心臟一直在撲通撲通跳啊。”

李大姐 “不跳你就死了。”

王小毛 “你剛才是不是也聽到劉主任在表揚我？”

李大姐 “嗯，他要給你點贊！”

王小毛 “這么大的領導給我……點贊，開心死了！”

李大姐 “（打開手機）我也給你點好贊好贊……（看到手機內容，突然地）啊！”

【李大姐一巴掌重重拍在王小毛肩上，把小毛拍倒在地。

王小毛 “李姐你這是練過鐵砂掌吧？”

李大姐 “（激動地）你怎么不早說是她來演出啊！”

王小毛 “誰啊？”

李大姐 “‘著名湖劇表演藝術家xx重返舞臺！xx啊！那是我的偶像！小的時候我都想嫁給她！”

王小毛 “她也是女的。”

李大姐 “你是男的嗎？”

王小毛 “我不是嗎？”

李大姐 “不跟你煩了，票！”

王小毛 “沒有了。（偷偷將手上兩張票往身后藏）”

李大姐 “（指票）那不是嗎？”

王小毛 “我昨天就問過你了，你說不要啊。”

李大姐 “我哪知道是xx啊！”

王小毛 “李姐，這兩張票我真的有用。”

李大姐 “我不管，這是我少女的夢。”

王小毛 “這是我的終身大事！”

李大姐 “有人給你介紹對象？”

王小毛 “相親。”

李大姐 “我的娘哎，就你這樣還能找到男朋友？”

王小毛 “哦喲，是的哦，現在找個男朋友容易么……我就是男的！”

李大姐 “（學）哦喲……你的性別辨識度確實不太高。”

王小毛 “哼，我不管，這兩張票是給我未來丈母娘的，誰都不能動！”

【劉主任從辦公室里沖出。

劉主任 “新情況！新情況！市里新到任的陳局長也聽說了這場演出，他也要趕來看戲，你給我準備兩張戲票。”

王小毛 “兩張戲票？”

劉主任 “有困難啊？”

李大姐 “沒困難！他手上就有兩張戲票，一張給局長，一張給我。”

劉主任 “那我的呢？”

李大姐 劉主任您是北方人，這是地方戲，您聽不懂的。

劉主任 “（搶過一張）聽得懂聽不懂重要嗎？這么大的領導剛剛分管我們這條線，要來咱們這里看戲，我不得陪著呀？”

【小毛木然地把票遞給劉主任。

劉主任 “小毛這事辦得不錯，我一定給你點個贊！哎我手機呢？”

【劉主任下。

【王小毛愣著沒動。

【李大姐有點忿忿不平。

李大姐 “行了，這下好了，我的青春夢想，你的丈母娘，都黃了。”

王小毛 “你說，送票沒人看，想看又沒票，這叫什么事啊？”

李大姐 “這還不懂嗎？劉主任看戲，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是個馬屁精！”

【劉主任正好出來，站在她身后。

【王小毛急示意，哼哼兩聲。

李大姐 “你哼什么哼，他就算在我背后，我也說他這個馬屁……（轉頭看見劉主任）拍得好！拍得既有深度又有高度。”

劉主任 “行了行了，別教壞小孩子啦。”

李大姐 “真的主任，您這馬屁，犧牲你自己，幸福全單位……”

劉主任 “小毛，你有沒有辦法，再搞20張票？”

王小毛 “多、多少？”

劉主任 “不多，就20張。”

王小毛 “20張！”

李大姐 “主任，您要那么多票干嘛？”

劉主任 “新情況！新情況！聽說陳局長要來看戲，隔壁的徐科長，對面的王經理，還有一大堆人跟我要票。”

王小毛 “我昨天都問過他們了，他們都說沒空，今天又想來看湖劇啦。”

劉主任 “哎呀，向領導學習啊，關心傳統文化呀。”

李大姐 “（嗤笑）什么關心傳統文化……”

劉主任 “你要說什么？”

李大姐 “（對小毛）你懂的。”

劉主任 “你不要教壞了新同志！小毛，我相信你有辦法的，看好你哦。”

【劉主任跑出辦公室。

王小毛 “這叫什么事啊！我好不容易把票發出去，現在又讓我要回來？”

李大姐 “計劃不如變化，變化不如電話，電話不如領導一句話，要票。”

王小毛 “萬能的朋友圈啊，一定要給力哦。”

李大姐 “又靠朋友圈？”

【王小毛打開手機，瘋狂打字。

王小毛 “各位大神！各位親！請原諒我頭腦發昏！有沒有對今晚這場演出想看又不想看，看不看都可以的親，能不能把票還給我，跪求！在線等。”

【李大姐看手機。

李大姐 “還有這種操作啊？那我也發一條，（打字，同時念）想看演出沒得看，不想看的非要看，觀眾比演出好看！扯蛋！”

王小毛 “李姐，你怎么能這么發呀？這朋友圈，主任都能看見的！”

李大姐 “放心，我早就把領導給屏蔽了。”

【二人正倒騰手機，劉主任急上。

劉主任 “小毛！”

【二人驚慌。

王小毛 “主任……”

劉主任 “票的事解決了嗎？”

王小毛 “送出去容易，要回來難。沒有。”

劉主任 “思路要放開一點，票要不回來，那可不可以買啊？”

李大姐 “不是吧？贈票不看買票看？這不是有病么？”

劉主任 “學習觀摩的開支，還是可以報銷的嘛。”

王小毛 “歐了，我這就上網下單。”

劉主任 “20張，VIP的！貴一點不要緊。”

王小毛 “搞定。”

【劉主任欲走又回。

劉主任 “李姐……”

李大姐 “主任……”

劉主任 “還有個情況，剛才碰到丁秘書，他說電視臺要錄像，報紙記者要采訪拍照。”

王小毛 “啊，我沒化妝呢！”

李大姐 “主任，您的意思，20張不夠？”

劉主任 “差不多！可是我又擔心這20張票買到，這些領導萬一有事不來，VIP位置空著很難看的。”

李大姐 “您的意思是？”

劉主任 “人！準備十來個人，時刻準備著，一有空位置就去填上。”

王小毛 “這個操作真棒！”

劉主任 “沒辦法的啦！”

李大姐 “明白了，這就涉及到工作標準高不高的問題啦！”

劉主任 “理解萬歲！”

李大姐 “不敢當不敢當。”

劉主任 “我是說，李姐，理解萬歲！”

李大姐 “對，理解萬歲！”

劉主任 “抓緊時間辦。”

【劉主任轉身出辦公室。

王小毛 “找人！”

李大姐 “主任慢走（拿手機發朋友圈）各位大神，各位親，我絕對不是頭腦發昏，今晚誰有空，請你免費看戲（看小毛，小毛搖頭），外加宵夜（看小毛，小毛點頭）！”

王小毛 “你這是下了血本了。”

李大姐 “工作標準要高。”

王小毛 “你家里有礦啊？”

【劉主任拿著手機上。

劉主任 “新情況！”

王、李 “什么情況？”

劉主任 “我剛剛打電話跟陳局長匯報，他說他不要票了。”

王、李 “局長不來了？”

劉主任 “好像是的。”

王小毛 “那票……”

劉主任 “不用了！”

李大姐 “那人……”

劉主任 “也不用了！”

王、李 “啊？”

劉主任 “都處理掉吧。”

王、李 “又發朋友圈啊？”

劉主任 “對，朋友圈！”

王小毛 “這叫什么事啊？”

李大姐 “我還得請夜宵！”

劉主任 “全體注意！趕緊收拾！按原計劃實施！”

王小毛 “局長不是不來了嗎？”

劉主任 “都快到了。”

李大姐 “啊？”

【劉主任打開手機。

劉主任 “看，陳局長發的朋友圈，照片是今天晚上的兩張戲票，上面寫著‘尊重藝術，從自費買票看戲開始！”

王小毛 “局長自費買票？”

劉主任 “多值得我們學習啊，什么叫尊重藝術！這才是典范，這才該點贊！同志們！大家抓緊去劇院，按計劃辦！”

【劉主任急下。

王小毛 “按哪套計劃……怎么辦？”

李大姐 “涼拌！”

【劉主任畫外音：“你們倆快點！懂不懂尊重藝術！”

李大姐 “尊重藝術……”

王小毛 “尊重……”

【二人急下。

賞析：

曲藝小品《兩張戲票》曾參選第十屆中國曲藝牡丹獎，榮獲浙江省“群星獎”和浙江省小品邀請賽金獎，第四屆江浙滬現代小戲、小品邀請賽優秀創作獎、優秀演員獎，湖州市南太湖藝術節（曲藝小品專場）表演金獎。自2018年4月以來，已經在德清縣（區）文化走親活動、德清縣館藏文藝精品走進特色小鎮活動、村落文化節及各主題晚會中累計演出70余場，演出足跡遍及浙江省多個縣、市的市民廣場、文化禮堂、小劇場、大劇院，頗受群眾好評。而作為主創人員之一，我在創演和接受群眾檢閱的過程中，有了太多的體會和感悟。

這個作品的題材取材于遍布全國的“送文化”類型活動，以一種灰色幽默的方式將此項活動中的一些現象予以體現，呼喚社會真正關注藝術、尊重藝術。

我們創作這個作品的時間是在2018年，那時我還在德清縣文化館工作。浙江省每年都會有小品比賽，而作為曲藝工作者，必須都要關注身邊人、身邊事，積累一定的素材，同時還要注意去蕪存菁，既不能讓大腦“生銹”，也不能讓太多的素材“積壓”太久，最后讓自己無所適從。所以在確定了要做這樣一個題材的作品時，經過采風、考察、研討和頭腦風暴后，我們決定就說身邊事，把小題材做大，結合表演者的表現力，努力在形式上出新，讓人物有趣，讓舞臺節奏緊湊明快，從而牢牢吸引住觀眾的眼球。從作品的現場演出效果來看，我們的預期目標基本達到了。

故事圍繞“送票”展開，老同志李大姐和新職員王小毛在如何發放戲票的事情上進退兩難。既想要滿足群眾的需求，又要照顧藝術家的面子，還要滿足領導的需求。最諷刺的是，本來是送文化的惠民活動，領導的需求反而成了重中之重。直率還有點油滑的李大姐，努力卻又時感無力的王小毛，時時關注領導動向、要給部下“點贊”、激勵卻口惠而實不至的劉主任，3個人物關系微妙。同時作品一再反轉也在客觀上形成了懸念和包袱，從兩張票到20張票再到自費購買VIP票，李大姐和王小毛的朋友圈發個不停，劉主任的預案變得不斷，最后領導自費買票后，收攏回來的票怎么辦呢？

開放式結局給了受眾更大的想象空間。我們常說曲藝是打破第四堵墻的藝術，那給受眾一個開放式結局，至少在我們看來，也是打破第四堵墻的一種方法。

作品需要通過演員的表演展示給受眾。3個演員里，我算是演出經驗比較豐富的，其他兩位演員也是群眾文藝戰線上的骨干。但盡管如此，在排練時我們還是遇到了不少困難。掌控表演節奏、控制語言語速、把控表演力度、貫徹導演意圖，坎兒一個個過，困難一個個解決，但在最終呈現給受眾時候，現場熱烈的掌聲讓我們真的感覺到，一切都值了！

特別是我們在德清縣洛舍鎮東衡村演出后，一名村干部說：“這個小品非常接地氣，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上所經歷過的類似的事情，開懷大笑之后又讓我真的冷靜下來反問了自己，我們在忙亂的工作和生活中真的做到尊重藝術了嗎？”

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老百姓的夸獎，打造出一個比較好的作品，最重要的目標就是能夠發揮曲藝“輕騎兵”的作用，到人民中去，為人民送去歡樂，讓人民有所思考。而如果一個作品打造出來、完成任務后就束之高閣，那簡直就成了“劉主任的方案”，眼睛只盯著上面，而忽視了群眾真正的文藝需求。

曲藝小品《兩張戲票》后來在浙江省曲藝專家王布偉老師的指導下，精益求精、不斷打磨。一路走來，在每一場演出或比賽結束后都會修改不足之處，我很感謝一路走來關心、幫助過這個作品的臺前幕后的所有老師。我也很喜歡浙江曲藝大家庭，創作氛圍很好，大家都是擰成一股繩，有勁一處使。曲藝小品《兩張戲票》能受觀眾這么喜愛，能獲得這么多榮譽，離不開每條戰線上老師的辛苦付出。我將繼續努力，創作更多接地氣的曲藝作品回饋給社會，回饋給觀眾，為振興湖州的曲藝事業出力。

（賞析人：浙江省湖州市戲劇曲藝家協會副主席 馬楊楊）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