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署書研究——隸書篇

黃衛

內容摘要：署書是古代題署文字的專稱，包括榜題與書卷標題、名刺職官等。敦煌署書是敦煌漢簡名刺職官與敦煌壁畫榜題、莫高窟藏經洞出土文獻標題及其官員等職銜題署等。署書作為秦漢“八書”之一，歷來沒有解釋清楚，書法家們多稱“大字榜書”，其實非常偏頗。如果僅僅是字的大小不同，署書根本就不可能成為“八書”之一。署書的最大特征是比左右前后的字要粗、濃、緊，非常醒目突出，排列緊湊，連為一體，不易拆分。本文試舉實例對敦煌隸書中的署書進行論證。

關鍵詞：署書；敦煌署書；隸書；古寫本；八書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3）02-0084-04

A Textual Research of Shushu Writing from Dunhuang

—Regarding Official Scripts

HUANG Wei

（Academy of Fine Arts，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Jiangsu）

Abstract：Shushu署書refers to the ancient Chinese characters inscribed or signed on plaques， as titles of books， or for name cards of official titles. The shushu from Dunhuang include official titles mentioned in Han dynasty bamboo slips， descriptive inscriptions attached to the murals in Dunhuang caves， the titles of Dunhuang manuscripts from the Dunhuang Library Cave， and the titles of local official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ight calligraphy styles” of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the shushu style has never been explained clearly. Calligraphers often refer to these writings as “large character texts”（dazi bangshu大字榜書）， but the meaning of this term is actually quite different. If only the words are different in size， it is impossible for shushu to be considered as belonging to one of the “eight calligraphy styles.” The clearest characteristic of shushu text is that the brushstrokes are usually thicker， denser and more tightly arranged than the words around it; the words are meant to be eye-catching， tightly arranged， integrated together and difficult to split apart. This paper gives some examples demonstrating the shushu text written in Dunhuang official scripts （lishu隸書）. The shushu used in regular documents will be studied in a separate article.

Keywords：shushu; shushu from Dunhuang; official scripts; ancient hand-copied books; eight calligraphy styles

一 署書含義考辨

東漢許慎在其《說文解字》自敘中記述了秦代“八書”，即八種書體。他說：“自爾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漢興有草書。”［1］然而，許慎在《說文解字》整部書中，卻始終沒有詳細描述這八種書體的各自特征及其應用對象，以至于后人難以準確理解這八種書體的不同面貌。此后歷代文獻偶有提及秦書八體，也基本上都是陳陳相因，沒有突破許慎所說。宋代金石學興起，清代考據成風，加上1898年甲骨文的發現、1900年敦煌藏經洞的發現，以及近百年來眾多的文物出土，如睡虎地秦簡、居延漢簡等，古文字學專家漸漸重建古代書體的發展流程，“八書”中的大篆、小篆、刻符、蟲書、摹印、殳書、隸書都差不多講清楚了，可是“署書”究竟是什么還是沒有講得太清楚。

對于“署書”有較好解釋的，例如黃惇《秦漢魏晉南北朝書法史》第一章第一節《書同文字與秦書八體》：“許慎所列出的八體，以今天文字學的眼光判斷，并不是嚴格的書體概念。其中‘刻符是指刻于符節上的銘文。現存的不論是戰國秦的虎符還是秦統一后的虎符，都為小篆。同樣，‘摹印篆也只是將小篆變為方整結體后用于印章上的文字。‘署書用于門榜、封檢題字。‘殳書則是專用于兵器上的銘刻文字，它們都不過是大篆、小篆在不同場合下運用的特殊形態而已。至于‘蟲書，乃是以蟲、鳥、云紋等花紋在筆畫上進行裝飾變形篆書的代稱，相當于今日的美術字……同時也說明兵器上的鳥蟲篆‘殳書與此同類性質。由此我們得出結論，‘篆書八體實際上只有‘大篆‘小篆‘隸書三體。”［2］又如雒三桂《中國書法史》第二章第一節《秦代書法》：“‘署書是指書函題簽和官署的匾額題名。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木部》中說：‘檢者，書署也。凡一切封檢題字皆曰署。又冊部云：‘扁者，署也。漢代學者劉熙在《釋名》中說：‘檢，禁也，禁閉諸物使不得開露也。書文書檢曰署。署，予也，題所予者官號也。《急就篇》中有‘簡札檢署槧牘家的句子，唐代學者顏師古注釋說：‘檢之言禁也。削木施于木上，所以禁閉之，所不得輒開露也。署謂題署其檢上也。顏師古的注釋將署書的用途說的非常清楚。段玉裁還在《說文解字注》的‘帖下注釋說：‘木為之謂之檢，帛為之則謂之帖。皆謂幖題，今人所謂簽也。甘肅地區所發現的漢代木簡之上還保存著當時檢署制度的基本形式。后世也依然將題名叫‘押署。除了用于封禁的檢署‘署書，還有一種情形也叫‘署書。《說文》：‘扁，署也。從戶、冊。戶冊者，署門戶之文也。這種書體用來書寫官署的匾額，高懸于上，實際上與書函上的檢署并沒有本質的不同，只是外在表現形式不同。這種‘署書就是后來的匾額之書，體制更大，也需要更高的水平。”［3］

這兩部高校教材，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著作，結論都比較可靠。不過將署書定為“用于門榜、封檢題字”、“指書函題簽和官署的匾額題名”，并不全面，而且沒有說清署書與榜書的異同。我們在網絡資料中可以查到《書法百科》“榜書”條，說：“榜書，古曰‘署書，又稱‘擘窠大字。明代費灜《大書長語》曰：‘秦廢古文，書存八體，其曰署書者，以大字題署宮殿匾額也。漢高帝未央宮前殿成，命蕭何題額……此署書之始也。……”{1}這是直接將“署書”與“榜書”畫等號，以“擘窠大字”來定性署書。

實際上，“署書”除了“書函題簽”和“官署的匾額題名”，更主要的是書卷繕寫中的標題和人物名刺{2}、落款題名之類，其特征不僅僅是“字大”，而且是“濃墨粗筆”，更重要的是排列緊密，字字連屬。以下試分別以敦煌隸書的實例來加以論證。

二 署書類例

（一）書名經題之類

圖1末尾“比丘尼戒經壹卷”下空白至少可以寫十五個字，但是它卻緊緊連寫；圖2“佛說孛經一卷”，也同樣是緊緊連寫，尤其與右邊的經文相比，字距顯然故意緊縮了{1}。標題緊緊連寫，使得本來可能松散得像個句子的題目變成不可拆分緊縮專名，避免了讀者誤讀和傳抄過程中標題與正文相亂錯簡的可能。這就是署書的最大特點、最重要應用價值之所在。

（二）卷名品名之類

古書除了有前后題書名，中間還有書名及其卷名、佛經之類還有品名。圖3右起“摩訶般若波羅蜜經論釋初品”即為其例，單獨一行，字字緊連，不可拆分。這種情形在敦煌文書中很普遍。事實上在敦煌文獻中，最常見的“署書”就是經卷的書名、卷名和品名，因為敦煌文獻的主體是佛經，而佛經只要是部袟較大的都有分卷和分品（圖4—5）。

（三）落款署名之類

圖6在經文之后、尾題之前有一行字“信士張雙周為命過妻令狐胤姬寫供養”，屬于題記，字寫得特別緊密，其中“信士張雙周”就是做功德寫經者的落款署名。圖7在經文之后寫“律藏·初分第三卷”，空幾字后寫“曇無德譯”，再下寫“進業也”，然后換行寫題記“建初十二年十二月廿七日沙門進業于酒泉西域陌北祠寫竟故記之”。這一行字屬于落款題署，我們點讀時是這樣的：“建初十二年十二月廿七日，沙門進業于酒泉西域陌北祠寫竟，故記之。”明顯連為一體，沒有要把卷尾空白處盡可能利用。這也是署書的明顯特征。圖8經文之后、尾題之下寫“比丘善慧所寫供養”，也是題記署書。

除了以上常見的三類，署書還有書函題簽之類、大書榜題之類，茲不詳述。

通過以上舉例論證，我們現在回過頭來再看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所說的“凡一切封檢題字皆曰署”，真的是言簡意賅，萬分精到，只可惜他也沒有說清楚“署書”與別的七書到底有什么書寫特征不同。

參考文獻：

［1］許慎. 說文解字［M］. 北京：中華書局，1963：315.

［2］黃惇. 秦漢魏晉南北朝書法史［M］. 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09：5.

［3］雒三桂. 中國書法史［M］. 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