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梓翕



摘 要:禮是倫理化的樂,樂是藝術化的禮。從先秦時期儒家“禮”與“樂”的辯證關系著手,分析景德鎮制瓷業中造物者與造物思想之間分化與融合的后果。從后果反推原因,來研究造物者與造物思想對生民的影響,以便古為今用,推陳出新,具有重大現實意義。
關鍵詞:景德鎮之瓷;生民;禮;樂
《樂記·樂象篇》曰:“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呼于心,然后樂氣從之。”此雖為后者記述,仍擺脫不了原始社會的渾樸天真,它是在那個時代區別于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的產物——巫術禮儀和原始歌舞。通過自然延續與自覺繼承,巫術禮儀和原始歌舞逐漸分化,前者成為“禮”,即政刑典章,后者成為“樂”,即文學藝術(從廣義上講,藝術包括作為語言藝術的文學。從狹義上講,藝術則專指文學以外的其他藝術門類,將文學與藝術并起來,合稱文藝。本文的文學藝術是從廣義上來論證)。政刑典章與文學藝術源于生民,也影響生民。景德鎮歷史上最大的成就莫過于制瓷業,在此期間,造物者很好地把統治者意象化的造物思想物象化,以達到上行下效而又不僭越,知己知彼而又光景常新,相輔相成而又兼收并蓄。
一、“禮”“樂”源初與藝術源初
(一)“禮”與“樂”的典源
《墨子》曰:“食必常飽,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麗。”如長久饑腸轆轆,偶遇果腹之食,狼呑虎咽之姿,是非“禮”還是“禮”?亦如一貧如洗,衣衫襤褸,是非“禮”還是“禮”?政刑典章有云:“文章做到極處,無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極處,無有他異,只是本然。”那么前面所提到的所有有關“禮”與非“禮”的問題都不復存在。因為“禮”與非“禮”的關鍵來源于政刑典章,政刑典章制定之人,從中國原始社會的神到封建王朝的人,都是最高支配者,他們可以為滿足自身生存而制定規則,也就是通過社會獲取一定的物質財富。只有在物質富足之余,才能享受更高層次的精神活動,那就是“樂”。
(二)“禮”“樂”“器”的關系
張載曾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馮友蘭在《天人損益論》中把人分四個境界。第一境界是天地境界,馮友蘭認為天地境界只有一人,那就是老子。“天地”又一次被提及,如果說具有象征性,那么從經驗論來說,就是宏大和博愛。亦如宇宙本體論中,縹緲又實質的“道”與“器”的關系那樣,如果強加個名詞,那就是抽象的名詞,也是“生命力”和“守護”,守護是為了讓人生存,獲得物質條件是基礎。“禮”等同于“物質”等同于“器”,“禮”、器、物質渾然天成。第二境界是道德境界,如文天祥、關漢卿那樣的人物,在推動歷史進步的過程中起到決定性作用。“樂”可以潛移默化,寓教于樂,以情感對人施加政刑典章框架之內的影響力。張彥遠《歷代名畫記》第一章敘畫之源流中提及:“夫畫者,成教化,助人倫,窮神變,測幽微,與六籍同功,四時并運。發于天然,非由述作。”這又是“樂”與人關系的一種闡釋。第三境界就是功利境界,我們大多數人都處于這種境界,在不違背“禮”的情況下追求“樂”。第四境界是自然境界,如果定義這個境界,脫離了“禮”這個框架下的人,一般都會被社會排斥,結局可想而知。
上述這些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中的自我、超我、本我類似。社會由人構成,人有思想,對思想加強管理的責任,就落到了最高統治者的身上,有的統治者思想偏差,剝奪了生民之“禮”,才有了王朝更迭。由此不難看出,藝術源初追隨著“禮”“樂”,“禮”“樂”源初又追隨著人。
二、中國古代“禮”“樂”發展的典范——
景德鎮之瓷
“禮”“樂”是主觀還是客觀,源于世人自己的觀點。如果能夠做到主客觀統一,那么就一定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與藝術家。然而,經驗論給了我們答案。我們餓了,現世有我們所需要的食物;我們渴了,現世有我們所需要的水;我們有生理需求了,現世也有所指。我們一切向上的需求,現世中都有所指,否則我們的需求將變得沒有意義。因此,我們有了發展進步的動力,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景德鎮的制瓷歷史告訴我們在“禮”“樂”之上的社會進步過程。
(一)宋代景德鎮之瓷中的“禮”與“樂”
景德鎮制瓷歷史悠久。《制陶》記載:“新平冶陶,始于漢世。”這一說法雖無出土相應實物作對照,但從考古資料看,從唐代中后期到現在一直做瓷器,有窯可考。其制瓷歷史長達一千多年,從未中斷,這是全世界僅有的一個城市。到了宋代,景德鎮雖未被列入五大名窯之列,但在繼承前代青瓷和白瓷的基礎上燒造出了靈巧、優雅的青白瓷,打破了唐代“南青北白”的瓷器燒造格局,從此景德鎮陶瓷開始在瓷器的歷史舞臺上占據一席之地。青白瓷又被稱為“影青”“映青”“隱青”等,得名于其釉色白中泛青,尤其是在釉料堆積處呈現若隱若現的青色。影青瓷器精工細作,有“素皮玉骨”之譽,釉面白中帶青,青中帶白,光澤如玉,在坯體上刻畫各種精美圖案,胎、畫、釉三者相互結合,交相輝映,相得益彰,形成了“色比瓊琚”的影青瓷器。
據考古發現,宋代景德鎮可考證的窯址多達30多處,窯爐300多座,陶瓷造型數百種。景德鎮目前所使用的地名“楊梅亭”“柳家灣”“湖田”等,都是當時有名的瓷窯遺址。宋代景德鎮不僅燒制了瓷質溫潤如玉、品種繁多的影青釉刻花的日用瓷器,而且成功燒制了大量造型各異、風格獨特的影青釉瓷塑。宋代景德鎮燒造的瓷器大部分仍供應于國內市場,作為日用之器走入尋常百姓家,另有一部分則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出口海外,成為歐洲國家風靡一時的“東方圣品”。這些瓷器既是商品,也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見證者。
(二)元代景德鎮之瓷中的“禮”與“樂”
到了元代,宋代形成的全國各地“百花齊放”的燒瓷格局消失不見,眾多名窯口湮沒在歷史長河中,而景德鎮卻在這一時期異軍突起,成為全國瓷器燒造中心,逐漸形成了以景德鎮陶瓷為主、其他地區陶瓷為輔的生產格局。
元代景德鎮制瓷技術得到了飛躍發展,北方連年的戰亂使大批工匠不得不南下,為求生存來到相對安全的景德鎮扎根,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磁州窯的工匠,他們帶來了釉下彩繪技術,融合進口蘇麻離青,成就了舉世聞名的元青花。元青花是元代景德鎮窯的一大創舉,也是景德鎮站穩全國制瓷中心的一把利劍。元青花以氧化鈷為著色劑,在坯胎上進行釉下彩繪后罩釉一次燒成,將坯體、彩繪、色釉完美結合,釉色光潤透亮,彩繪素雅高潔,紋飾繁而不亂。除了青花瓷,同為釉下彩的釉里紅也是元代景德鎮窯的新品種。除此之外,藍釉、紅釉、卵白釉等新品種的燒造成果,鞏固了景德鎮全國制瓷中心的地位。
1278年,元代統治者在景德鎮設立“浮梁瓷局”以掌管瓷器燒造。自此,景德鎮成了燒造皇家用瓷的主要窯口,需要滿足皇家日常使用、對下封賞、對外交流等多種禮制要求。
(三)明代景德鎮之瓷中的“禮”與“樂”
明代的景德鎮官民競市,“有明一代,至精至美之瓷,莫不出于景德鎮”,“合并數郡,不敵江西饒郡產……若夫中華四裔,馳名獵取者,皆饒郡浮梁景德鎮之產也”,景德鎮真正成了“天下窯器之所聚”之地。明代景德鎮繼續延續元代景德鎮以燒造彩瓷為主的生產格局,將彩繪瓷時代進一步推進。除了繼續燒造釉下青花瓷器,還燒造出了釉下青花和釉上彩相結合的五彩瓷、斗彩瓷及澆黃、礬紅等釉上彩,這些創新之物可供賞賜,可供貿易,可供賞玩,可供祭祀,可供實用,是身份的象征,也是經濟的來源,這些都無時無刻不體現著當時社會的風土人情。
明代景德鎮在元代浮梁瓷局的基礎上設置御器廠督造瓷器燒制。皇家每年會對御器廠派發瓷器燒造的訂單。但御器廠每年的常規產量并不能滿足皇家多種需求,因此每年增加出的瓷器訂單需采取“官搭民燒”的形式生產。明代對瓷器的要求極為嚴格,瓷器上色澤使用、圖案運用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非此等級不可僭越。瓷器品質把控也極為嚴苛,不能滿足要求的器物必須打碎就地掩埋,不可流落出來。等級森嚴的使用制度是當時統治者禮制統治的需求,也從側面推動了景德鎮制瓷業的發展。
三、“禮”與“樂”、思想與藝術碰撞的影響
君王尊“禮”“樂”,用以維系一定的秩序,禮的語境中形成的不僅僅是傳統與文化,也有更多無可逃脫的細枝末節。這些細枝末節可以理解成社會有效運行的組成元素,景德鎮的陶瓷是重要的代表,一方水土養了一方人,民生得以維系,生民以此安身立命。中國乃“禮”“樂”之邦,中國是瓷國,景德鎮是瓷都,一切如今的成就,就如宗白華先生《美學散步》中所寫的那樣:“世界是無窮盡的,生命也是無窮盡的,‘適我無非新是藝術家對世界的感受。光影常新是一切偉大作品的烙印。溫故而知新是創作和批評應有的態度。”我們每一步向前的腳印都不忘往后一步探本窮源。
從后往前看,設計學對設計的定義是規劃、設想、問題解決的方法。藝術學對藝術創作的定義是藝術體驗、藝術構思、藝術傳達。美術學對于作品創作的過程列舉了鄭板橋的畫竹: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歸納來看,都體現了人們的創作活動是理論指導實踐,實踐豐富理論。這也是思想與藝術融合下“禮”“樂”的幽情壯采。
四、結 語
景德鎮陶瓷輝煌的成就是“禮”與“樂”互動形成的結果。雖有“黃家富貴”和“徐熙野逸”的區別,但是在“禮”制約束下,人可以無限激發潛能,在“樂”的驅使下,又使人可以無限追求可能,這對民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社會良性秩序的構建,人們思想得以解放,藝術得以發展。正如朱光潛先生在《談美》中所說:“悠悠的過去只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我們所以還能認識出來這漆黑的天空者,全賴思想家和藝術家所散布的幾點星光。朋友,讓我們珍重這幾點星光!讓我們也努力散布幾點星光去照耀那和過去一般漆黑的未來。”
(景德鎮陶瓷大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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