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心靈在天地間徜徉

張慶和

曾幾何時，中國的游客們常常被人譏諷：上車就睡覺，下車就拍照，回來想一想，幾乎都忘掉。我敢說，如果讀了作家、詩人張永生的游記《拎著背囊看世界》，這個多受垢病的說法，恐怕要被顛覆一下了。因為，永生的旅游不是一般的走走看看聽聽就了事，而是被心靈引領著的行走，是尋根覓脈、投身入心，有真切感悟、且付諸文字的那種徜徉。

永生早已年過花甲，緣何有如此興致，竟國內國外去了那么多地方？通過一篇篇有血有肉的文字記載和一幅幅圖文并茂的照片，我發現，首先是他源于對生活的熱愛驅動了自己的行蹤。

永生長期工作在天津，曾經做編輯工作多年，退休后便從事公益事業，一直在北京西城區做志愿者，并且義務擔任一家社區報《書香驛站》的主編。不必多說，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了他擁有的那份熱愛生活、熱心工作、熱情為百姓服務的情懷，直至把他胸中的這種“熱能”帶入他行走中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

去俄國，他要告訴人們的是一個大家還不知道的“俄羅斯”。一路，他用熱情與導游相處，用真誠與相遇的俄羅斯民眾交流，因而他的游記也才寫得有血有肉，豐富而多彩：有常識，有知識，有見識，有很多人們從未聽說過的細微末節。在莫斯科廣場上，他身著俄羅斯民族服裝，用熱情與俄羅斯大媽共跳環舞：讀著游記，仿佛見“琴聲悠揚，歌聲悅耳，笑語動人，伏特加和香檳在沸騰的血液里碰撞，友好友誼的種子在心靈深處生根。”看得出，永生的這種熱，并非在一城一池、一時一地，而是融入了他到過的角角落落：在柬埔寨吳哥，吃新加坡的娘惹餐，在佛國緬甸和信徒一起赤腳行走拜謁，面對埃及古老精美的繪畫，滴滴點點，都灑落下他的友情與熱誠。

讀永生的游記還看到，無論去境外還是在國內，他都沒有停留于走走看看聊聊，而是以探究追問為興致，是懷揣那種敬畏歷史，尊重異地文化的心思去對待途中的所遇所聞。比如在上海，當人們都爭先恐后地去盛景富地欣賞大都市新景觀的時候，他卻偕夫人去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偏辟小鎮——召家樓，因為那里是上海的根。

在這座具有800多年農耕文化的古鎮里，他或看或聽，或飲或步。在臨水的小店里閑坐，咬一口肥嘟嘟的圓子，吃一只香酥糯軟的海棠餅，那熱乎乎的油墩子，嚼滿口甜香的芡實糕，悠哉地流連于歷史與自然的天地，同時也具體真切地感受了上海歷史深處的昨天今日。當年，我曾就讀上海軍校，那時不興旅游，只知道中國的歷史兩千年看陜西，一千年看北京，一百年看上海的說法，讀了永生的游記方知，原來上海的發展史竟是如此的久遠。根深蒂才固，上海這個大都市成長得如此之快之壯，正是這脈旺盛的根系在為其助力。

從游記中看出，永生這種細心深度旅游的習慣，幾乎伴隨了他的所有游程：去西沙踏浪，到西部尋海，為阿拉善的草原吟詩，在云南的滇池放歌，即便到了柬埔寨的吳哥，在一個全世界幾乎都知道的地方，他也能游出個屬于自己的“一二三”。

從文學的大格局看，游記屬于散文系列但又不同于散文。一般來說用樸實易懂的語言，把遇見的聽到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就行了。但文學的本質又是求美的，在大跨度，大速度，大寫意般地游歷中，由于永生是詩人是作家，他沒有忘記這個“本”，旅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總能以散文的筆法記之述之，使人在領略異域風光、民情俚俗的同時，還增添一分審美雅趣。在俄羅斯的謝爾蓋耶夫小鎮，他這樣描述：“小鎮上教堂林立，肅穆華麗的神學院神圣莊嚴，花園里奇花異草，雕塑各具形態，移步換景在這里并不夸張。”“清澈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照射在三位中年唱詩班修女的臉上，那么圣潔安謐，三聲部的圣曲那樣曼妙和諧，具有金屬般的亮色和穿透力。”短短數語，使人如臨其景，如聞其聲，仿佛也見識了那源自天籟般的音韻。

又如：“離吳哥古跡40公里外的崩密列（柬埔寨語：開花的黃花梨樹），至今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幽深的庭院古枝盤錯，掛滿青苔的石壁陰氣襲人。在漆黑的巷道里探足，靜聆遠古回音，時光在回轉，心緒在飛騰。崩密列太古老了，古老得連空氣都彌漫著歷史的味道；崩密列太震撼了，連寺殿的塌落都顯得那樣轟轟烈烈，悲切壯觀。”似這樣富有質感的文字，在永生的游記里隨處可見。無論埃及游的一日一記，還是丈量北非時面對會唱歌的精美繪畫，抑或行走國內時的山水見聞，都留下了他屬于自己的文字。

青海省柴達木盆地有座舉世聞名的鹽湖，當年我就在離它不遠的海晏縣當兵，曾十分想往那處盛景。由于部隊擔負守衛的是要地（我國原子彈組裝廠，現已廢棄）防空任務，雖一步之遙，卻終因防務重要，戰備緊張，加上紀律嚴明，始終未能如愿。讀永生“西部尋海”一章備感親切，仿佛自己也到了那里正和他一起巡湖觀覽：“走在厚厚的大青鹽和老舊的枕木鋪就的小道上，聽傘頂的雨腳沙沙，看鹽路晶瑩閃閃，煙霧蒙蒙，醉了。”一種或許只有詩人才有的浪漫和情懷，在游記里閃爍。

這就是永生的游記。作為一個生動的個體，背負著一種自信，他走在廣袤的天地間：因熱愛，他選擇旅游；懷敬畏，他記錄歷程；緣文學，他抒發情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