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瑜 王美桃 何帆



關鍵詞:知識型服務戰略;“兩業”融合;要素結構;創新投入;內外部約束
一、引言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突出制造業發展的戰略導向,加強制造業與服務業“兩業”深度融合,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隨著新科技革命興起以及產業融合共生步伐加快,單純依靠土地、勞動力等要素成本優勢促進制造業發展的路徑難以為繼,而近年來世界工業強國轉型升級中引人注目的現象便是持續發揮知識引擎在知識型服務業融合發展中的貢獻,如通用電氣、西門子、英特爾、阿爾斯通等世界百強制造企業,紛紛通過知識型服務戰略謀求企業形成新增長點,推動企業邁向價值鏈高端。因此,如何借助產業融合契機,通過知識型服務尋求高質量發展的新突破,成為新時期國內制造業轉型升級中的重要議題。
步入工業化后期,國內制造業面臨綜合成本日益攀升以及利潤來源單一等現實挑戰。據統計,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成本有所增長,每百元主營業務收入中的成本從2008年的83.33元上升至2020年的83.89元,主營業務收入利潤率從6.49%降至6.08%。現實中,知識型服務戰略雖被寄予制造業實現提質增效和突破全球價值鏈低端鎖定的厚望,但現有成果多圍繞制造企業服務化本身展開理論分析與經驗考察,加之部分學者得出“服務化悖論”結論,給知識性服務戰略能否引領效益變革研究帶來不確定性。相應地,一個有趣的現象是,隨著國內制造業知識性服務戰略如火如荼地開展,涌現出海爾集團、陜鼓動力等一批高質量發展企業,其不僅未落入“服務化陷阱”,財務績效與創新成果反而表現出大幅增長態勢。那么,我們不禁要問,理論上更具“三高”特征的知識性服務戰略會對制造企業業績帶來怎樣的影響?其關鍵作用機制如何?鑒于此,本文以2008年至2020年A股主板制造業上市公司為樣本,分析和考察知識型服務戰略的微觀經濟后果以及影響機制。
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是針對“服務化悖論”爭議,從知識型服務戰略實施角度,通過手工收集的大樣本數據,首次從微觀層面考察知識型服務戰略對財務與市場業績的影響,豐富了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在微觀層面經濟效果的研究。二是嘗試從知識要素結構角度探索知識型服務戰略對公司業績的影響路徑,有助于洞悉其“黑箱”,一定程度上拓展了作用機制成果。三是進一步考慮內部產權與外部市場因素,分別考察其在知識型服務戰略助力增效中的作用,深化了內外部因素影響知識型服務戰略經濟后果的認識。
二、文獻綜述
既往知識型服務戰略相關文獻可梳理為三支。第一支文獻是關于知識型服務戰略的內涵與特征研究。已有研究將知識型服務化視為制造企業通過工業與服務業融合,并依靠拓展高新技術服務來改造舊工業“微利”困境的一種新戰略,體現出融合創新發展的異質性戰略目的,本質表現為制造企業從單一生產工業品向提供專業化知識、經驗的服務價值鏈延伸(Miles,2005)。相較其他產業融合發展形式,知識型服務戰略以專業知識、經驗、思維為依托,強調以價值鏈為基礎向客戶拓展性提供專門智力咨詢與專業開發服務業務,因而理論上更富“三高”特征,即高科技含量、高價值創造、高利潤空間(魏江等,2008)。進一步地,作為向現代制造服務業邁進的重要方向,知識型服務戰略是改善產業結構、從舊工業向新制造躍升的有益探索(Arnoldetal.,2016),期望向客戶提供智力支持獲得知識經濟收益和高價值回報(蔣楠等,2016)。
第二支文獻是關于制造企業服務化動機的研究。現有研究探討了制造企業實施服務化行為的動因,但對具體的知識型服務戰略研究更多停留于概念界定與內涵表征層面,鮮有直接針對其動機與后果的研究成果。僅從服務化動機看,學界普遍認為制造企業服務化初衷是好的,其由單純供給工業品向以產品為依托出售增值服務延伸,意在尋找創新替代方案、提升顧客滿意度、促進價值鏈升級、擺脫同質化競爭。首先,尋找創新替代方案。Oliva等(2003)認為,制造企業服務化動機在于以服務這一新利潤來源的開發作為創新能力提升的有效替代方案。其次,加強顧客黏性。Correa等(2007)提出,在傳統工業品基礎上為客戶提供延伸服務,可擴大業務組合觸點及客戶“一站式”依賴。再次,促進價值鏈升級。劉斌等(2016)指出,制造企業加快“產品+服務”布局意在滿足價值鏈升級和延伸需求,搶占產業鏈條和企業“生產步長”先機。最后,擺脫同質化競爭。Iriarte等(2019)的研究表明,制造企業力圖通過增加服務業務擺脫過于激烈的傳統工業品競爭,利用區別于競爭對手的特色服務業務制造進入壁壘,緩解單一細分市場競爭壓力。
與本文密切相關的第三支文獻是關于制造企業服務化經濟后果研究,較多文獻分析和考察服務化對績效的影響,亦存在一定爭議,主要反映為服務促進觀與“服務化悖論”觀。一方面,多數學者的經驗證據支持服務化有業績促進效應。Antioco等(2008)的研究發現,制造企業“產品+服務”模式改善了收入來源,推動了企業盈利水平提升。陳漫和張新國(2016)發現在現有產品基礎上供給與其價值鏈相關的服務,將顯著提升制造企業經營效果。陳麗嫻和沈鴻(2017)得出了制造企業向服務業務轉型顯著提升財務績效的結論。魏作磊和王鋒波(2021)則從產品競爭視角對產出服務化經濟后果進行考察,表明,制造企業產出服務化對財務績效改善有顯著的推動作用。另一方面,部分學者認為服務化轉型收益不足以充分補償風險成本。如,Gebauer和Fleish(2005)對“服務化悖論”(ServiceParadox)現象的分析指出,嘗試新服務業態將增加制造企業經營成本,從而對利潤水平帶來擠占效應。Visnjic等(2012)認為制造企業試水服務化易引發服務投入成本高企問題,可能給其業績帶來不利影響。肖挺(2021)以汽車、鋼鐵等制造業細分類別為研究對象,研究證實了制造企業服務化對銷售額發揮替代作用,且并未發現促進效應。
已有文獻著重圍繞制造企業服務化展開,研究發現其經濟后果存在較大爭議的同時,對其中重要組成部分的知識型服務化戰略經濟后果研究相對匱乏。本文在既往文獻基礎上展開進一步探索,旨在從戰略異質性角度對“服務化悖論”進行另一種解讀,通過系統考察知識型服務戰略推行與實施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及機理,為“服務化之謎”提供經驗證據與實踐參考。
三、理論機理與研究假說
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形式多樣,向價值鏈前端拓展知識型服務是制造企業轉型升級中打破工業與服務業邊界、謀求高利潤來源的積極嘗試,其對制造企業業績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根據企業知識理論(EnterpriseKnowledgeTheory),知識是經濟組織獲取核心競爭力的源泉,制造企業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彰顯了以稀缺性、高價值知識經驗開發服務業務的努力(Lietal.,2015),尤其是在知識型服務轉型過程中知識資本(IntellectualCapital)作用日益凸顯,使其逐步擺脫過分依靠勞動力、土地等傳統生產要素投入的慣性思維,弱化對低成本發展路徑依賴,進而為提升產業價值鏈和產品附加值奠定基礎。從知識型服務戰略的基本邏輯和經驗出發,制造企業利用長期生產工業品積累的知識經驗,發力與其價值鏈相匹配的高價值服務,促進財務業績的增長。具體而言,一是以知識新要素驅動業態創新,激活蘊含在服務中的額外收益。相較于傳統生產要素,制造企業工業化進程中積累了具有一定價值的知識、技術、經驗等,這些要素有助于創新與生產匹配的服務業務,并基于能切實增加價值的配套服務來獲得增量經濟收益。二是以高價值服務業務增強競爭優勢,發揮隱性知識溢出效應。制造與服務融合發展,不僅是知識嵌入服務領域,也是知識更新、迭代及再造的過程(MullerandZenker,2001),有助于制造企業積累較競爭對手更豐富的知識資源與服務經驗,從知識創新與服務轉化中獲取更多的競爭優勢,進而使財務績效得到提升。三是以“資源位障礙”強化產品與服務互補效應,塑造“一體化”供應增加銷售收入。咨詢、系統開發、解決方案、設計與開發等知識型服務是工業品制造中智慧經驗的升華,知識資源在兩部門共用性較強,加之較少涉及資源擠占(Breinlichetal.,2018),易形成合力創造競爭者進入障礙,以協作向“微笑曲線”高端邁進的方式獲取增量銷售收入。據此,本文提出關于知識型服務戰略影響財務績效的研究假設1。
假設1:制造企業實施知識型服務化戰略對財務業績有顯著積極影響。
企業核心能力理論(CoreCapability-basedTheoryofCorporation)表明,經濟組織是能力的集合體,其核心能力富有價值特征,并由“人”創造和認可,只有不斷向消費者提供獨特價值,才能持續獲得未來現金流及市場成長性(Parketal.,2004)。進言之,能否擁有核心競爭力驅動著組織間市場業績差異,制造企業錨定高附加值產品或服務,有助于獲得市場認可與價值回報。首先,相較于傳統商品或勞務,知識型服務更能彰顯向消費者提供高價值、稀缺性業務的能力。這些差異化服務在滿足市場高階需求的同時,服務競爭力亦被消費者不斷認可,并愿意付出更高價格購買優秀服務。企業獲客效率不斷提升,驅動制造企業市場業績增長。其次,與傳統有形商品交易不同,知識型服務更加強調消費者深度參與雙向互動,其服務過程需經歷整合外部需求、迭代顯性知識、傳遞所需知識循環(周文輝,2015),各環節與特定消費者緊密相連,不僅增加了消費者黏性及轉移成本,而且易帶來客戶鎖定效應(Lock-inEffect),進而促進制造企業市場綜合業績提升。最后,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有助于制造企業對難以突顯智力元素和吸引消費者的業務進行競爭力重塑,通過供給針對性更強、智力水平更高的知識型服務來強化與消費者的“價值聯盟”關系,使價值共創貫穿知識型服務全過程(肖靜華,2017),促進市場對其知識型核心競爭力產生高定價。據此,本文提出關于知識型服務戰略影響市場績效的研究假設2。
假設2:制造企業實施知識型服務化戰略對市場業績有顯著積極影響。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我國A股主板市場中2008~2020年制造業上市公司為樣本,并做出如下篩選:(1)刪除被特別處理的樣本;(2)刪除相關數據缺失的樣本;(3)借鑒陳漫和張新國(2016)做法,刪除涉足房地產開發等脫離自身價值鏈服務系統的多元化樣本。為克服極端值對研究結論的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作上下各1%分位數的縮尾處理,最終得到9793個觀測值。
特別地,按照慣例,知識型服務樣本識別策略如下:(1)基于制造業上市公司年度報告與經營范圍變更公告等信息①,分析其主營業務、經營范圍、主要產品中是否披露實施服務化轉型的信息,初步識別制造企業是否開展服務化業務;(2)依據國家標準,以國民經濟行業分類標準(GB/T4754-2017)研判上述業務是否屬于公認服務界定范疇;(3)結合夏杰長等(2007)對知識型服務業務類別的歸納,手工匯總制造業上市公司主營業務收入構成中知識型服務收入,最終識別出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的制造企業。經識別,共計有1998個年度觀測值實施了知識型服務戰略,具體如表1所示。除知識型服務相關數據來自手工收集外,其他變量數據均來自Wind及CSMAR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與研究模型
1.因變量。鑒于公司戰略轉型經濟后果主要體現在公司業績的變化,本文選擇公司業績為關鍵因變量,具體包括財務業績與市場業績。參考謝德仁等(2018)的做法,分別選擇資產收益率(ROA)與托賓Q(TobinsQ)作為替代因變量。
2.自變量。上市公司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可直接借鑒的指標偏少,僅有的成果多以虛擬變量衡量。借鑒Neely(2008)等多數學者的做法,設置虛擬變量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KS)。采用綜合判定法,逐一分析制造業上市公司當年經營范圍與主營業務收入構成等,對同時滿足經營范圍涵蓋知識型服務業務并獲得相關服務收入的制造業上市公司,KS賦值為1,否則為0。
3.控制變量。影響上市公司業績的因素較多,為弱化遺漏變量的影響,設置控制以下變量:財務杠桿(Lev)、公司規模(Size)、公司年齡(Age)、董事會人數(Boardsize)、獨立董事占比(Indirecter)、兩職合一(Duality)、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財務質量(Opinion)。同時,進一步控制了行業(Industry)及年份(Year)固定效應。各變量的定義及說明見表2。
4.研究模型
為檢驗和分析知識型服務戰略對我國制造企業績效的影響,構建式(1)線性回歸模型。同時,考慮到知識型服務戰略與制造業績效間亦可能存在非線性關系,我們在穩健性測試中替換非線性模型做進一步檢驗。
五、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表3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因變量財務業績ROA均值為0.038,最小值為-0.271,最大值為0.234,說明制造業上市公司財務業績表現存在一定差異。另一因變量市場業績TobinsQ均值為2.076,標準差為1.530,說明不同制造業上市公司市場業績存在較大差異。核心自變量知識型服務戰略KS均值為0.204,標準差為0.291,說明有相當部分制造業上市公司實施了知識型服務戰略,其占比約為總樣本的20%。從控制變量看,制造企業財務杠桿Lev均值為0.474,標準差為0.214,表明其有一定的長期償債能力,抵御財務風險的能力相對較強。公司規模Size與年齡Age均值分別為22.260、2.917,標準差分別是1.313、0.286,表明主板制造業上市公司具有規模較大、成立時間較長的特征。公司治理變量中,董事會人數Boardsize、獨立董事占比Indirecter、兩職合一Duality、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變量均值各為2.161、0.371、0.215、0.351,這與我國資本市場中制造業上市公司現狀相符,反映了其具有一定的公司治理能力。財務質量Opinion變量中,近97%的制造業上市公司符合適用財務報告編制基礎的要求。總體而言,描述性統計結果與已有研究成果及我國制造業現實特征基本一致。
表4列示了變量相關系數分析情況。知識型服務戰略KS與財務業績ROA顯著正相關,初步揭示制造業上市公司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對財務業績有顯著積極影響,市場業績亦然。再者,多數變量相關系數小于0.5,方差膨脹系數低于10,未發生明顯的共線性問題。
(二)實證結果分析
基于模型(1),全樣本基準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其中,列(1)、列(3)分別考察了制造業上市公司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對財務業績及市場業績的影響。考慮到知識型服務戰略轉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其經濟效應可能隨戰略的深入推進而產生更劇烈的“反應”,即發生“時滯效應”。在此基礎上,列(2)、列(4)進一步考察了T+1期的財務業績與市場業績。從回歸結果看,如列(1)、列(3)所示,知識型服務戰略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說明制造業上市公司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能夠顯著提升T期財務業績與市場業績。列(2)、列(4)將考察窗口拓展至T+1期,上述影響依然明顯,說明知識型服務戰略經濟后果存在較明顯的“時滯效應”。由此,主假設得以證實。
控制變量方面,第(1)、(3)列顯示,財務杠桿Lev對當期財務績效具有抑制作用,制造企業資產負債率越高,償債風險越大,越不利于財務績效提升,但對市場績效無顯著影響;制造企業公司規模Size顯著促進了財務績效提升,同時因“船大難調頭”有礙市場競爭,一定程度抑制了市場績效;公司年齡Age越久,越難以顯著、快速提升財務業績,但較長的成立年限,易在市場中發揮“老字號”優勢,顯著提升企業市場價值及績效;制造企業公司治理變量董事會人數Boardsize、獨立董事占比Indirecter、兩職合一Duality、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總體有利于制造企業財務及市場績效顯著改善,這是源于較好的公司治理行為有助于優化經營管理活動,充分獲取財務及市場收益;財務質量Opinion提高了資產收益率ROA及托賓Q值(TobinsQ),說明良好的財務質量及審計意見有助于促進制造企業獲得更高財務及市場績效。第(2)、(4)列T+1期的控制變量估計結果與T期總體近似,并與已有研究中控制變量結論基本吻合。
事實上,以知識為基礎的智力要素價值創造能力較強,有利于制造企業擺脫單一生產工業品的“微利”困境,并通過向高新技術服務拓展,實現價值鏈升級與業績突破。例如,國內某制造業上市公司主營業務為傳統家電與通訊器材產銷。囿于上述主業近年來聚集了大量同質化競爭對手,相應工業品業績增長乏力。2016年起,該公司及時調整主營業務,在既往工業品產銷基礎上,借助已積累的研發與設計智慧,推出主板產品設計與開發等知識型服務主營業務。知識型服務戰略推行當年,知識型服務主業毛利率約為35%,貢獻14243萬元主營業務收入,占同年主營業務收入比重約為12%。次年知識型服務主營業務收入增至70475萬元,較2016年增長395%。通過踐行知識型服務戰略,探索由單一商品產銷者向高價值工業與服務提供者轉變,該制造業上市公司實現了關鍵業績指標的顯著提升。
(三)穩健性檢驗
1.更換變量與模型測試
公司業績與知識型服務戰略有多種測算方法,采用單一指標考察可能會對研究結論產生影響。
因而首先借鑒邵帥和呂長江(2015)的做法,分別基于凈資產收益率(ROE)及個股年度收益率(Return)重新計算財務業績與市場業績。其次,參考陳漫和張新國(2016)等的做法,利用知識型服務業務收入占主營業務收入比重(Proportion)測度知識型服務戰略實施變量,且該指標均值較高,約為0.175,說明其對制造業上市公司主營業務收入有較大貢獻。從表6的回歸結果看,替換主要變量后知識型服務占比對財務業績及市場業績的系數都顯著為正,結果較穩健。
知識型服務戰略對制造企業業績可能產生非線性影響。加入知識型服務業務收入占主營業務收入比重的二次項(Proportion2)構造新模型(2),以此考察兩者是否存在U型關系,弱化線性回歸偏誤。表6非線性回歸結果顯示,列(3)與列(4)中知識型服務占比二次項(Proportion2)系數為負,但并不顯著。表明即使考慮模型偏誤因素,知識型服務戰略對制造企業績效仍存在顯著的線性促進作用,這與趙宸宇(2021)的研究結論有一定契合。
2.考慮產值與剔除特殊年份測試
工業產值反映制造企業工業生產的規模及水平,較高的工業產值有助于推動制造企業向知識型服務轉型。為避免遺漏價值鏈變量,將模型中加入產值(Opvalue)變量進行回歸。其中,工業產值通過年度主營業務收入與庫存商品之和取對數測度,該變量均值為21.750,符合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高產值現實特質。表7列(1)、列(2)回歸結果表明,產值(Opvalue)變量顯著影響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效果,但即便考慮產值影響,回歸結果依然支持績效促進效應。
特殊年份社會消費及服務銷量低迷,可能對制造企業戰略實施業績產生影響。金融危機期間,作為世界工廠的我國制造業紛紛布局轉型升級,其知識型服務戰略效益可能受到金融貿易環境影響,使得估計結果缺乏穩健性。在此借鑒陳麗嫻和魏作磊(2020)的做法,剔除發生世界性金融危機且外生政策干擾較強的2008年樣本。表7列(3)、列(4)回歸結果未發生實質性改變,說明該回歸結果較可靠。
3.Heckman兩階段與GMM測試
囿于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的制造業上市公司本身可能業績更優,為控制樣本自選擇對研究結論的影響,選擇Heckman兩階段法進行緩解。同時,參考陳麗嫻和沈鴻(2017)的做法,通過行業財務杠桿(Ilev)、行業資產收益率(IROA)、公司營業收入(Revenue)構建制造業上市公司是否傾向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的模型,以此估計逆米爾斯比率IMR。從表8第二階段回歸結果看,在控制逆米爾斯比率IMR后,知識型服務戰略KS對財務業績及市場業績的系數顯著為正,再次支持了上文的結論。
鑒于業績較好的制造業上市公司往往更具資源與能力優勢,其更有動力持續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可能存在跨期內生性問題。為緩解動態內生因素對研究結論的干擾,我們采用系統GMM模型①,并按照慣例對財務及市場業績滯后兩期再次回歸。表8列(3)及列(4)回歸結果中,Wald值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以滯后兩期方式回歸GMM模型較恰當。滯后一期的財務業績L1.ROA與市場業績L1.TobinsQ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在控制可能存在的跨期內生性問題后,知識型服務戰略仍顯著促進了財務與市場業績提升。
4.PSM-DID與安慰劑測試
為控制公司層面不可觀測但不隨時間變化的組間差異以及整體時間趨勢對研究結論的影響,我們使用PSM-DID與安慰劑測試(Placebo-test)進一步回歸。首先,知識型服務戰略并非外部施加的普適性政策,而是不同制造企業基于自身狀況與行業趨勢做出的新發展布局,有一定內生性。參考魏作磊和王鋒波(2021)的思路,以實施知識型服務制造企業作為實驗組,并以財務杠桿(Lev)、公司規模(Size)、資產收益率(ROA)、托賓Q(TobinsQ)為匹配變量,按照1:2臨近匹配控制組樣本。從表9匹配結果看,匹配后實驗組與控制組間匹配變量不存在顯著差異,滿足平衡性要求。根據匹配結果設置知識型服務戰略的二元變量(Treat)以及時間變量(Post)①,列(1)、(2)中倍差法回歸交乘項Treat*Post顯著為正,再次支持本文的結論。
再者,為排除整體時間趨勢影響,采用Topalova(2010)的做法,在制造企業開展知識型服務實際年份前1年、2年,分別設置虛假服務化時間,并構造交乘項實施安慰劑測試。若知識型服務戰略與財務及市場業績關系不存在明顯時間趨勢影響,理論上交乘項Treat*Post將不顯著。表9列(3)~(4)以及列(5)~(6)分別為提前1年、2年的安慰劑測試,結果顯示,列(3)至列(6)中構造虛假知識型服務時間的交乘項Treat*Post不再顯著,表明時間趨勢并不能改變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戰略經濟后果,即通過安慰劑測試。
(四)拓展性分析
1.影響機制分析
(1)改變要素結構
已有學者研究認為,要素結構變化反映了企業價值鏈優化方向。知識型服務本質上扮演知識資本運營的角色。制造企業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意味著知識要素上升為構建核心競爭力的主要資源。推動知識要素優化配置成為制造企業實現知識型服務創造與價值增值的關鍵環節。事實上,制造企業無論提供智力咨詢、系統策劃,抑或解決方案、設計與開發等服務,均以邁向價值鏈高端為導向,需要投入大量知識型要素資源,其必然改變原有要素結構,強化知識要素配置水平,進而促進業績倍增。因而,在知識型服務戰略中,知識要素結構可能影響制造企業最終業績表現。我們采用葛順奇和羅偉(2015)對知識要素結構變化(Intellstructure)的度量方式,通過本科及以上高層次人才占員工總數比重指標,考察知識要素結構這一影響機制是否存在。
參考周楷唐等(2017)的機制檢驗方法,知識要素結構機制檢驗結果匯總于表10第(1)至(5)列。第(1)列為知識型服務戰略對知識要素結構(Intellstructure)影響的回歸結果,第(2)~(5)列按照高層次人才占比中位數分組回歸。結果顯示,列(1)知識型服務戰略整體上顯著促進了高層次人員占比提升,制造企業知識要素結構得到調整與優化。進一步看,列(2)~(3)知識型服務戰略KS在知識要素高組對財務業績ROA的促進作用更加明顯,其估計系數0.021高于低組0.007,且系數差異性檢驗支持了上述結論。對于列(4)~(5)市場業績,知識型服務戰略KS在知識要素高組顯著促進了市場業績TobinsQ改善,相應估計系數為0.075,而在知識要素低組卻未發生顯著作用。這表明,知識型服務戰略通過提高和優化知識要素水平來優化財務業績與市場業績。
(2)強化創新投入
知識型服務體現著制造企業的轉型思路,蘊含商業模式及創新變革思維(陳菊紅等,2020),而供給智力咨詢、系統策劃,抑或解決方案、設計與開發等新服務內容,需要憑借突出的創新能力深化知識型服務轉型,即必須借助創新投入來推動。在中國,發揮創新驅動在轉型升級中的貢獻被視為制造業擺脫傳統高污染、高耗能、低效率發展困境的重要突破方式之一。知識型服務戰略以長期生產積累的經驗為基礎,圍繞服務創新不斷自我改造,并通過強化創新投入確保服務轉型完成(邢會等,2022),進而提升制造企業績效。因而,創新投入是知識型服務戰略績效提升的潛在影響機制。本文通過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比重測度創新投入(R&Dinput)變量,據此考察創新投入路徑。
表10第(6)至(10)列為研發創新投入機制檢驗結果。第(6)列呈現了知識型服務戰略對創新投入(R&Dinput)影響的回歸結果,第(7)~(10)列基于研發投入占比中位數分組回歸。結果表明,列(6)知識型服務戰略KS估計系數為0.012,其顯著增強了制造企業研發創新投入。同時,列(7)~(8)知識型服務戰略KS僅在研發創新投入高組顯著為正,估計系數為0.007,說明其對高研發投入的財務績效改善作用更明顯。而列(9)~(10)知識型服務戰略KS在研發創新投入高低兩組均對市場績效TobinsQ產生顯著為正的影響,系數分別為0.125、0.274,但經系數差異性檢驗,研發創新投入高組估計系數顯著更大,說明知識型服務戰略KS在研發創新投入高組對市場績效的促進作用更明顯。以上表明,知識型服務戰略亦通過強化創新投入來促進財務與市場績效提升。
2.產權異質性分析
從內部約束看,產權異質性是影響企業戰略表現和業績后果的重要內部因素。現階段,我國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經營目標、激勵機制、競爭意識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這使得制造企業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的業績后果可能存在一定差別。與民營企業相比,國有企業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物質及政治基礎,國有企業承擔更多的社會職能,在擴大就業、公共服務、環境保護等方面起表率作用,知識型服務戰略創新驅動業績提升的思維可能存在一定固化。再者,相較于民營企業,中長期激勵方式單一、市場化運作局限等制約了國有制造企業的創新產出,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過程中可能出現低效現象,即難以及時捕捉與廣泛滿足市場所需智力咨詢與開發服務業務需求,導致知識型服務業績后果不及民營制造企業。
表11根據產權異質性將樣本分為國有組和民營組①,分組檢驗不同產權性質制造企業在實施知識型服務過程中可能存在的業績后果差異。第(1)、(3)列的結果表明,知識型服務戰略尚未在國企組顯著影響財務及市場業績,而在第(2)、(4)列的民營制造企業樣本中卻顯著為正,估計系數分別為0.010、0.231,說明制造企業知識型戰略與業績表現間關系的調節作用具有產權異質性,且民營制造企業開展知識型服務取得了更積極的經濟效果。
3.市場異質性分析
從外部約束看,市場化程度是影響制造企業戰略績效和經營行為的重要因素,尤其是不同區域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的現實情景下,市場異質性更加不可忽視。一方面,區域經濟發展差距過大是我國的現實國情,東部地區在法治進程、商業環境、資源稟賦、組織發育等方面顯著占優,其市場化程度更高,以知識要素為核心的服務業務創新易被市場接受和認可,這使得作為競爭性部門的制造業更有動機發力富有“三高”特征的知識型服務轉型來獲得經濟回報與市場收益。另一方面,在非市場因素還占有一定比例的中西部地區,部分城市服務業發展水平相對偏低,高端服務產品不僅面臨著來自行政干預、市場壟斷等挑戰,還可能受到智力服務市場需求不足與“劣幣驅逐良幣”制約,由此導致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戰略業績偏差。
表12依據市場異質性將樣本分為東部地區組和其他地區組①,分別考察地區市場化差異對知識型服務戰略轉型業績的影響。區分地區市場環境來看,第(1)、(3)列東部地區樣本中,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的KS回歸系數為正,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而第(2)、(4)列其他地區樣本中相應回歸系數卻不顯著,說明相對于市場發育程度有限的其他地區,東部地區更會顯著促進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業績提升,該結論支持了市場異質性預期。
六、結論與建議
文基于滬深A股主板制造業上市公司2008~2020年面板數據,研究了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戰略與財務業績、市場業績之間的關系及影響路徑。研究發現:(1)制造企業開展知識型服務戰略,彰顯了以長期生產工業品積累的知識經驗為基礎,開發與其價值鏈相匹配服務的努力,顯著促進了財務業績與市場業績。(2)優化知識要素與強化創新投入是知識型服務戰略影響制造企業業績的關鍵機制,其利用擺脫單一產品生產局限,增強知識要素和研發創新投入,開發與供給高利潤、低替代性的知識型服務,即以高附加值的知識要素及創新資源投入驅動企業獲得豐厚業績。(3)知識型服務戰略對業績的影響存在產權差異。囿于民營制造企業政策負擔更小、激勵機制及市場化導向更明確等,開展知識型服務對民營制造企業業績促進作用更強。(4)知識型服務戰略對業績的影響存在市場差異。鑒于東部地區在法治進程、商業環境、資源稟賦、組織發育等市場化進程中的優勢,位于東部地區的制造企業在推動知識型服務過程中更少受到智力服務市場需求不足與“劣幣驅逐良幣”等干擾,其對增強業績的效果更明顯。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1)鼓勵制造業向價值鏈高度相關的知識型服務方向轉型,完善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的體制機制。制造業和服務業融合創新的基礎在于價值鏈高度相關,當前我國“兩業融合”過程中仍存在科技引領不充分的問題,迫切需要依托處于價值鏈高端的知識型服務實現轉型升級(黃群慧等,2021)。首先,政府應營造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發展環境,優化高端服務發展生態,突破知識型服務發展的外部瓶頸,激發傳統制造業知識型服務轉型活力。其次,加快對服務壟斷行業改革,降低市場準入門檻,健全知識產權保護規制,鼓勵制造業創新智力服務業態,加大產業引導、政策配套、財稅支持力度,推動傳統制造業向價值鏈高端的知識型服務升級。
(2)以知識型服務創新業為契機,強化知識要素投入和研發創新水平,推動制造業提質增效高質量發展。制造企業實施知識型服務戰略的經驗證據表明,其有助于顯著提升公司財務業績與市場業績。因而,國內制造業要以“兩業融合”創新為契機,通過科學選擇和實施諸如知識型服務等有助于價值鏈升級的創新發展戰略,破解傳統制造“微利”困境。同時,抓住制造業知識型服務促進效益倍增的“牛鼻子”,強化知識要素在生產經營中的開發與應用,通過不斷優化知識要素結構、加大研發創新力度來挖掘新利潤來源和促進高價值服務產出,逐步形成知識要素創新驅動高端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的高質量發展路徑,促進傳統制造業由“夕陽”變“朝陽”、從“紅海”到“藍海”。
(3)重視企業與市場異質性,穩步改善助力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取得成效的產權、市場約束。本文發現知識型服務戰略對業績的影響存在產權、市場差異。一方面,應進一步發揮民營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轉型優勢,深化充分競爭型國有企業改革,完善能充分激發其轉型活力的激勵機制,增強市場競爭意識,促進國有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經濟效應最大化。另一方面,中西部地區應加快市場化進程,持續優化營商環境,加快推動“三高”要素市場自主有序流動,培育智力服務市場需求,改善上述地區市場化程度對知識型服務業績提升的外部約束,進而變現制造企業知識型服務發展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