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排骨面

郁林興

本期阿拉，男，美食城老板。在他還是面攤攤主時遇到一個吃“霸王餐”的年輕人，多年后，兩人再次相遇，會發生什么故事……

午夜時分，阿拉準備收攤。

“老板，來一碗排骨面，越辣越好。”

阿拉抬頭一看，是一個衣著不整、胡子拉碴的年輕男子。

這個時候，夜已深人已靜，阿拉正要把爐子熄了，但是作為生意人，有生意總不愿放棄。

“好咧，先生，你稍等。”阿拉忙碌了起來。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面就端上了桌。

“先生，你的面條，請慢用。”

男子連正眼也不看阿拉一下，拿起筷子，好像餓極了似的，也顧不上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不一會就吃了個精光。

“老板，買單。”青年男子打著飽嗝說。

“18元。”阿拉應著。

只見那男子上下摸了摸，然后一臉尷尬地說：“不好意思 ，我錢包忘帶了，要不我明天來付？”

阿拉一聽連聲說：“沒關系沒關系。你明天要記得，就來付下錢；要是你忙，不就是一碗面么，不用記在心上，無所謂的。”

第二天，阿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倒不是為了什么，只感覺昨天晚上那個吃面的年輕男子的情形總有些怪，他希望那個男子來付錢，又怕那人會生出什么是非來。直到晚上，那男子終究沒有出現。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阿拉面館已成了規模宏大、遠近著名的美食城。里面，不僅有時令海鮮、魚翅燕窩，可以說該有的山珍海味也應有盡有。阿拉，已經從一個小攤主成為了當地數一數二的餐飲業大老板。

有道是店大欺客。生意做大了，交往的客商自然也就多了，用百姓的話來說，阿拉的朋友圈也越來越上檔次了。這個昔日的小攤主，早已經鳥槍換炮、成了財大氣粗者，雖說不上能呼風喚雨，但在這個小城，也確實成了個不可小覷的人物。更讓眾人議論的是，因為生意做大了，他的做派也就變了，不僅瞧不起小客戶，只要有點小的糾纏，他就會使盡法子整人。一句話，只要能賺錢，什么招數他都會使。

那天，美食城客盡人散，正準備打烊。突然進來一個中年男子。有客進門，總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服務生要緊上前，送上菜單，請其點菜。

中年男子慢慢地翻著菜單，一個菜一個菜地看過去，從第一頁翻到最后一頁，最后搖著頭說：“大路貨、沒特色，一般了，太一般了。”

臨近下班，服務生本就不太高興接客，現在見他這樣挑剔，免不了氣不打一處來，所以說話就有點沖了：“我說先生，看你也好像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這個城里，要說別人家有的菜，我們美食城哪樣也不缺，要說我們的菜燒得好與不好，你嘗了以后可再作評價。現在，你一個菜也沒點，怎么就斷定我們沒特色呢？”

“小兄弟，你還真說對了。天南海北的東西，我還真的沒少吃。但是，我一看你們的菜單，真的太一般了。我是沖著名氣不小的美食城來的。想不到啊，一個名聲在外的美食城，不過就是以這樣毫無特色、再普通不過的菜品在支撐。”

服務生一聽心里馬上有點火了：“我說先生，在這個城里，如果你能挑出第二家比我們美食城更有特色的餐廳，你在這里的消費，我給你全免了。你要是有意來挑刺，我們可沒工夫陪你，我們要下班了。你要吃你想吃的特色，請你另找吧。”他有意加重了“特色”兩字的語氣，說完，做了一個請走的手勢。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說：“小兄弟，經商向來是客戶至上。有句話說得好，相信你也一定會知道，這就是客戶是上帝。你這樣的待客之道，可不在理上啊。”

“我說上帝，那你到底想怎么樣，想吃什么樣的菜？”

“那就給我來一碗排骨面吧。”

“繞了大半天，你只是一個吃面的主。這種小吃我們美食城可不做，我看你這位大老板還是到前面弄堂里的地攤排檔上去吃吧。”

“小兄弟你這話可很不中聽啊，這么大的美食城，難道連碗面也做不了？”

“做得了做不了與你沒什么關系，我是怕你吃好后說你沒帶錢！”

“這還真被你說對了，今天我還真沒帶錢。”

“想不到還真來了個想吃白食的。告訴你，排骨面，沒有！就是有，也不會給你煮！”

中年男子一聽，擼起了袖口，手臂上露出了一條文著的齜牙咧嘴的蟒蛇。

服務生一看，先是一呆，然后大聲地叫了起來：“你想怎么樣，你以為你手上文條蛇我就怕你了？現在掃黑除惡，掃的就是你這樣的黑惡勢力。你還是及早給我滾蛋，否則我馬上報警。”

這邊這樣一鬧，整個美食城都驚動了，服務員、廚師、清潔工等紛紛涌了過來。幾個人高馬大者一擁而上，把中年男子給按住了。大伙兒高聲說著要把他直接扭送到派出所去。

吵鬧聲也驚動了老板阿拉。他跑出來一看，感覺這個中年男子有點面熟，就要伙計們放手。中年男子一見阿拉，擼起袖口，指了指手臂上文的蟒蛇，說：“老板，你還認得這個么？”

阿拉一看，似乎想起了什么，馬上接口說：“看來是老朋友啊。二十年前，有人白吃了我一碗排骨面，這個人，看來就是老兄你啊。”

“正是在下。”

“哈哈，還真是你。算你有種，我不認識你這手上的蛇，但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對你說過，一碗面是不用記在心上的。怎么？現在你是想用手上文條蛇就來白吃白喝？你不知道現在的掃黑除惡，就是要掃盡你們這些欺行霸市者么？”

“老板，我這文身只是個人愛好而已，并沒有想嚇唬人，感謝你還記得我。你可知道，正是因為當初你的一碗面，把我從即將淪落為魔鬼的邊緣拉回成了正常的人！”

“此話怎講？”

原來，當初中年男子貧窮潦倒，他怨恨所有的人，感到整個世界都對他不公。那晚，他自己與自己打了個賭，隨意地找一家小店來個吃白食，如果吃好了不付錢，老板能放他走，他就重新考慮人生的走向。要是老板不給他好臉色，那他就會鋌而走險。想不到那晚阿拉的一番話，深深地打動了他，他感到，這世上原來還有老板那樣充滿友善的好心人，還有著這么純真的“信任”兩字。就此，他竟幡然醒悟。

經過二十年的努力，他已從一個浪蕩子成為了一個小有成就的企業家。但是，那一碗改變了他命運的排骨面，永遠銘刻在他的心里。為此，他一直想找機會來報答當年阿拉對他的信任，但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能如愿。

最近，他再次來到當地，了解到阿拉的小面攤早已成為了當地赫赫有名的美食城，他為阿拉的成功而高興。但是，他也了解到，這個阿拉因為產業做大了，為人處事也在發生著讓人心寒的變化。所以，他特地過來，一是表達正是因為當初阿拉對他的信任而使他沒有滑向深淵的謝意，更為重要的是，他要用自己的故事，重新喚起一個誠實經營者的良知。

當阿拉明白了一切，不覺羞愧難當。他想到當初的小面攤正是因為誠信經營，才慢慢發展成了今天名聲顯赫的美食城，而現在可說為了賺錢幾乎不擇手段，照此下去，總有一天自己很有可能自食惡果。

他一把抱住中年男子，說：“我們什么也不要說了，現在，我們倆就一起共同吃一次當初的排骨面。”

后來，阿拉的美食城，推出了一道永恒的特色面點：排骨面。

（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