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小年獸

源娥

一

傳說有種名叫“年”的怪獸，每到歲末都會跑到人類生活的地方。人們很擔心它們會胡作非為，當它們出現時，家家都會燃放爆竹驅趕它們，因為年獸最害怕巨大的響聲。

其實，年獸從來沒想過害人。但人類見到它們丑陋、古怪的樣子，產生了誤會，以為它們會傷害自己，便用爆竹將它們趕跑了。

年獸都躲到深山里去了，再也沒有出來。

一晃幾千年過去了，人類生活的范圍越來越大，城市越來越多，連山里也不再安靜了。山上的樹木一片片地被伐倒，樹林變成了工廠，各種機器的轟鳴聲沒日沒夜地響。

年獸失去了適宜生活的環境，一只接一只死去，最后只剩下一只幼小的年獸。

小年獸好寂寞啊，連一個同伴都沒有。每天夜里，它都從山上眺望人類生活的地方。那里一到晚上就非常漂亮，到處都有“星星”在閃耀，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還要亮。

小年獸總是久久地凝視著這些明亮的“星星”，心想：真漂亮啊，要是能到那里去看看該多好！

但是小年獸一直不敢，因為媽媽臨終前告訴它：“千萬不能到人類生活的地方去。人類見到我們丑陋、古怪的樣子，就會害怕，會傷害我們。”

又到了歲末，人類那里的“星星”比平時更多、更漂亮，遠遠就能看見各種形狀的“星星”，有花朵狀的，有動物狀的，有仙女狀的……這些好看的“星星”好像在呼喚小年獸。

小年獸問風伯伯：“人類那里怎么有那么多好看的‘星星啊？”

風伯伯笑了笑，說：“那不是星星，那是人類發明的電燈。人類發明了好多好多神奇的東西。”

小年獸的眼睛里閃爍著向往的光芒。終于，它做了一個重大決定：“風伯伯，請您帶我到人類生活的地方去吧。”

風伯伯經不住小年獸殷切的懇求，點點頭，說：“你把眼睛閉上吧。”

二

等小年獸睜開眼睛，它已經站在了馬路中央的人行道上。閃爍的霓虹燈讓它覺得既驚喜又神奇。它傻傻地站在十字路口，陶醉地看著這些過去只能從遠處眺望的“星星”。

突然，一束強光射得它頭暈目眩，“滴滴滴”響個不停的喇叭驚得它手足無措。一個司機從車窗探出頭，朝小年獸大喊道：“喂！你怎么穿著戲服站在馬路中間？紅燈亮了，快讓開！”

小年獸嚇壞了，驚慌失措地逃跑了。

跑著跑著，它迷迷糊糊地來到一家大商場。年末的商場里全都是人。

一個小男孩指著新奇的玩具說道：“媽媽，我要這個！”他的媽媽滿足了他的要求。另一個小女孩指著漂亮的奶油蛋糕說：“媽媽，我要這個！”她的媽媽給她買了一大塊蛋糕。

小年獸的眼睛有點兒酸，視線有點兒模糊。它想起了自己的媽媽。這時，它的肚子“咕咕咕”地叫起來，如果媽媽還在世，一定不會讓它餓肚子的。

小年獸可憐巴巴地來到一家飯店門口，里面都是吃團圓飯的人們。香噴噴的氣味鉆進小年獸的鼻子里，讓它覺得更餓了。

它小心地往前邁了一步，忽然有人從飯店里走出來拉住它，說：“你就是被請來表演節目的演員吧？快點兒開始表演，吸引的人越多越好！”

于是，小年獸在飯店門口跳起舞來，它賣力地搖晃著腦袋，扭動著身體，擺動著尾巴，連頭上的犄角也在隨著節奏一上一下地運動。它跳得好極了，路過的行人都被它吸引了，飯店門口圍了一大群人。

小年獸心想：幫了他們的忙，也許里面的人會可憐我，給我一點兒吃的。

它正想著，一個店員提著音響和爆竹出來了，說：“哎呀，音樂還沒開始放呢，你怎么就跳完了？前面那段可不能算錢啊！”接著，飯店門口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噼里啪啦的爆竹聲。

小年獸嚇得落荒而逃。

它跑得精疲力竭，想找個休息的地方。它來到火車站，這里擠滿了要回家的人，每個人都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臉上透著焦急又興奮的神情。候車大廳里早就沒有座位了，地上也坐滿了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快沒有了。沒有人留意到小年獸，因為穿奇裝異服的人太多了，而且大家的心思都在回家的旅途上。

小年獸小心地蜷縮在一個角落里。它很傷心，因為大家都有家可回，只有它沒有。

一個小男孩發現了蜷縮在角落里的小年獸，把手里的貼紙送給了它。它把紅紅的寫著“新年快樂”的貼紙貼在自己的爪子上，這貼紙仿佛給它帶來了新年的暖意。

小年獸正想感謝小男孩，這時，一輛火車進站了。大批的人擁向火車，小男孩也被媽媽帶走了。

小年獸被擁擠的人群撞得東倒西歪，不小心摔倒了。它的小尾巴和小爪子被不停地踩來踩去，“哎喲，哎喲”，疼得它直叫。

等它好不容易擠出火車站，發現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爪子上的貼紙也不見了。

三

小年獸孤獨地走在大街上，周圍都是閃爍的“星星”，但沒有一顆是屬于它的。汽車的喇叭聲在身邊響個不停，小年獸被嚇得東躲西藏。

它一不小心，一頭栽倒在雪地里。雪冰涼冰涼的，凍得它瑟瑟發抖，原本漂亮柔順的毛也沾滿了泥巴。小年獸又冷又餓。

它覺得自己要死在這里了，傷心得“嗚嗚”哭了起來。

忽然，它從被眼淚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小巷的盡頭有一串黃色的小“星星”，安安靜靜地發出溫暖的光，好像在朝它眨眼睛。

小年獸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一步步朝那里走過去。這是一家專門收留聾啞兒童的孤兒院。

小年獸趴在窗口往里看，看見里面的孩子正在跟老師學包餃子。他們的動作那么仔細，每個餃子都精致得如同一件小巧的工藝品。

這時，一個小男孩發現了小年獸，從窗戶向它招手。

小年獸立刻躲了起來。但它太寂寞了，很想跟小男孩說話，于是又把頭慢慢地探出來。

呀！它發現那個小男孩正趴在窗戶上看它呢。小男孩的身邊還圍了很多小孩，他們都趴在那兒看它。

小年獸立刻害羞得紅了臉。

小男孩用手語問它：“你想進來嗎？”

小年獸明白了小男孩的意思，馬上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孩子們也馬上明白了小年獸的意思。他們是用心在交流。

孩子們立刻給它開了門，老師溫柔地看著它。

孩子們用手語問它：“你是誰？你從哪里來？”

小年獸扭了扭身體，答道：“我是小年獸，從很遠的山里來。”

孩子們又問：“你為什么到這里來？”

小年獸擺了擺尾巴，答道：“因為我太寂寞了。”

孩子們問道：“你沒有爸爸媽媽嗎？”

小年獸憂傷地搖了搖頭，答道：“沒有。”

它說完，孩子們都低下了頭，因為他們也都沒有爸爸媽媽。沉默片刻，孩子們用手語告訴小年獸：“我們也沒有爸爸媽媽。你可以和我們在一起，我們歡迎你。”

這些孩子很快就接納了小年獸。他們誰也沒有嫌棄小年獸長得丑陋、古怪，更沒有人發出巨大的聲響嚇它。孩子們給它食物，幫它洗干凈身體，為它治療傷口，和它一起玩。

小年獸好開心，它喜歡這些可愛善良的孩子。

孩子們在門口掛了很多金色的小燈，小年獸也跟他們一起掛。現在它也有屬于自己的“星星”了。

孤兒院的老師用手語說：“即使我們與其他人有這樣那樣的不同，我們每個人也都值得被愛，也都應該去愛別人。當我們獲得幸福的時候，也要想到世上還有很多不幸的人。我們把愛分享出去，自己就會變得更加幸福。”

孩子們明白了老師的話，他們的愛讓小年獸充滿力量，它再也不會感到寂寞了。現在，小年獸從里到外都感覺暖洋洋、熱乎乎的。

小年獸飛上天，它要去看望更多需要愛的孩子，將自己得到的愛分給他們。

奇怪的是，小年獸把愛分出去后，身上的愛不但一點兒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它渾身都散發著金色的光。

如果有一天，你去看望那些需要愛的孩子，也許你會看見一截從某扇門后面露出來的小尾巴，不用懷疑，那就是害羞的小年獸。

你可以在心里默默地說一句：“我愛你，小年獸！”它會聽到的。那樣你也會聽到一句它的回復：“謝謝，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