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男孩

周瑩

一

落日的余暉照亮了河對岸的神女峰，他站在河邊，側耳傾聽，只有河水流淌的“嘩嘩”聲。

“看，他又在撿石頭。”同學牛秀秀望著他的背影說道。

“他把石頭當成了朋友。”另一個叫馬萌萌的女孩兒，拉著牛秀秀的胳膊說。

“自從他爸媽離婚后，他就和奶奶一起生活，沒事就跑到河邊撿石頭。”馬萌萌說。

“噓！別說了……”牛秀秀小聲說。

他聽到了這兩個十歲女孩的對話，但不想理睬她們。父母離婚，成了他心里的隱痛，讓他變得十分敏感、脆弱。

他的家，就在月亮灣對面的山坳里。山坳左邊是他家，山坳右邊是牛秀秀的家，中間隔著一塊苞谷地。苞谷地中間那條小路就像一根繩子，連著他們兩家。由于他家離河邊非常近，他常常一溜小跑來到河邊，尋覓好看的石頭。

他站在河邊，望著流動的河水，喃喃自語：“爸爸喜歡好看的石頭。等我撿到漂亮的石頭，也許爸爸就回來了。”最近幾年，他爸爸一直在外面打工掙錢。他知道爸爸的想法，攢點兒錢，翻新舊房子。想到這里，他彎下腰，低著頭，在石頭堆里扒拉著。

突然，有一塊藍色的石頭出現在他眼前。石頭上有一片白色的天空，天空中還有幾朵白云，仿佛神鷹展翅飛翔。

他抱著那塊碗一樣大小的圓石頭，喜不自勝地沖著小河喊道：“等爸爸回來，我要把這塊石頭送給他。”

二

那天下午，奶奶要出門辦事，他決定去河邊撿石頭。

“屋里已經有很多石頭了，還要撿？”奶奶問他。

“那我少撿幾塊。”他向奶奶承諾。

奶奶遞給他一把鑰匙。他接過鑰匙，塞進褲兜里。

等奶奶鎖好門，他就朝河邊跑去。

出門時，他背了一個藍色的帆布包，提了一個塑料袋。袋子里放了一本漫畫書，還有一根黃瓜。

他撿了一會兒石頭，熱得滿臉是汗。他決定休息一下。于是，他坐在河邊一棵大樹下，掏出那本漫畫書看了起來。明媚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照在他紅撲撲的臉上。他一邊看書，一邊啃黃瓜。

他伸個懶腰，休息好了。站起身，他順手撿起一塊石頭，仰起手臂，扔進河里。緊接著，只聽“撲通”一聲，水中盛開了一朵潔白的花朵。他沖著那水花，嘿嘿笑個不停。

“你笑啥呢？”從公路上走來的牛秀秀，望著他的背影問道。

他止住笑，裝作沒聽見，繼續扔石頭。

牛秀秀轉身走了。

“好玩得很！”他看牛秀秀走遠了，小聲朝她離開的方向說道。他再次撿起一塊石頭，扔進河里。一股浪花沖起來，一根枯枝，飄飄蕩蕩，順水流向遠方。

三

傍晚的河邊，安靜極了。

年輕的安明杰扛著一捆柴，從公路邊的樹林里走了出來。

“茂生，你一個人在這兒干啥呢？”安明杰放下肩上的柴火后問道。

“安叔，我在這里撿石頭玩呢。”他一邊回答，一邊用腳尖踢起一塊石頭。隨即，石頭落在沙灘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太陽要落山了哦！”安明杰說。

“送給你。”他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遞給安明杰。

“這石頭，光滑得很。紅色，喜慶。你裝在衣兜里，沒事時摸一摸，蠻好玩的。”他的手心里，躺著一塊圓溜溜的紅色石頭，像初升的太陽一樣，明亮又耀眼。石頭上的紋路，一道一道的，彎彎曲曲像畫的一樣勻稱。

“這塊石頭真好看！”安明杰忍不住贊嘆道。

“送給你的，當然好看。”朱茂生真誠地說著這些話。

爸爸離開家后，安叔沒少照顧他和奶奶。

安明杰把那塊紅石頭裝進了衣兜里。接著，他掏出幾顆核桃遞給朱茂生。

安明杰走遠了。茂生抬起頭，望著神女峰上掛著的圓溜溜的夕陽，滾出了幾滴熱淚。

他一溜小跑回到家，奶奶還沒有回來。他掏了掏褲兜，沒摸到鑰匙，卻發現褲兜里有一個洞。

他把鑰匙弄丟了。

奶奶還沒有回來，怎么辦呢？

他失落地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

四

遠山的暮色越來越濃了。

張大嬸路過時，看見茂生坐在屋檐下：“你奶奶沒回來，去我家吃晚飯吧！”

他使勁兒搖頭，一心只想等奶奶回家。

張大嬸走到菜地邊，又轉身返回來，再次勸他：“要不，你去牛秀秀家，你們兩家不是親戚嗎？”

“不去她家。”

“為啥？”

“不為啥。”

張大嬸三番五次地勸他，他就是一句“不去她家”。

張大嬸很無奈：“這娃子，可真倔。”說完，她就準備回家了。

這時，馬萌萌端著一碗蒸熟的紅薯走過來了。張大嬸叫住了馬萌萌，用手指了指坐在屋檐下的茂生。

馬萌萌朝他走去。

張大嬸建議馬萌萌帶著他，一起去牛秀秀家玩。

“張大嬸，我不去她家。”

“那你去我家吧！”

他搖搖頭，不說話。

馬萌萌從碗里拿出兩個熱乎乎的蒸紅薯遞給他。

有張大嬸和馬萌萌的關心，他內心深處那一抹孤獨的感覺頓時消失殆盡。他心頭隱藏了多年的烏云，似乎也在漸漸地消散。

他從衣兜里掏出兩塊雞蛋大小的石頭，一塊藍色的鵝卵石，一塊五彩石。他把藍色的鵝卵石遞給張大嬸，把五彩石送給了馬萌萌。

“謝謝你們！”他靦腆地笑了一下說。

“孩子，謝啥呢，我們都是一個村的人，應該像一家人一樣。”張大嬸把鵝卵石揣進衣兜里。

“謝謝你，朱茂生，好漂亮的石頭。”馬萌萌忍不住贊嘆道。

后來，他又從袋子里拿出一塊蘋果大小的花紋石，委托馬萌萌送給牛秀秀。

馬萌萌立刻就答應了，還說牛秀秀一定喜歡這塊石頭。

馬萌萌的話，猶如一粒定心丸，讓蹲在月光下吃著紅薯的他，感覺心里特別溫暖。

五

遠山淹沒在黑暗中，天空中的星星若隱若現。

奶奶回來了。

他把一堆拳頭大的石頭放在桌子上。奶奶說他像個“石頭娃娃”，他聽了只是嘿嘿笑，并不反駁。

“聽說張大嬸讓你去牛秀秀家玩，你沒去？”

“嗯。”

“為什么？”

“她上次弄壞了我的作業本……我心里不舒服呀！”

“這是小事，不應該放在心上。你都能和石頭做朋友，對人為什么不能寬容一點兒呢？做一個寬容又善良的人，才會結交更多的朋友，收獲更多的快樂。”

聽了奶奶的話，他想了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