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動畫故事的建構看傳統故事的傳承與發展

白杰

【摘要】 《白蛇2：青蛇劫起》是以中國傳統故事《白蛇傳》為藍本，對青蛇形象進行加工改造，讓青蛇擔任主人公的動畫電影。動畫作品中青蛇形象的變化以及故事情節的發展和傳統文學作品中青蛇的描寫有著繼承與發展的關系，本文從青蛇的結局與個性發展進行具體分析，對比動畫故事與傳統故事的異同。《白蛇2：青蛇劫起》的重構與改造對新時代大眾對傳統故事的學習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關鍵詞】 青蛇；《白蛇傳》；動畫電影；傳統故事

【中圖分類號】J954?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1-009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1.032

大眾對青蛇這一角色的認知，源于中國傳統故事《白蛇傳》中小青這一角色，在影視作品中小青這一角色活潑勇敢，有情有義，對故事情節的發展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贏得觀眾的喜愛。在傳統文學作品中，隨著文學藝術的不斷創作發展，青蛇的形象不斷演變，逐步豐滿，青蛇的角色在故事情節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在部分故事里甚至以主角形象出現，青蛇逐漸被人們重視，甚至成為當代女性意識覺醒的標桿。

一、青蛇形象緣起

青蛇是民間傳統故事《白蛇傳》中的一個形象，《白蛇傳》在民間故事中被不斷地演繹發展，其中青蛇的形象也隨著作者的改編，逐步定型。在唐傳奇《博異志·李黃》中，青蛇以“青服老女郎”形象出現，稱“白衣之姨也” ①，幫助白衣姝殘害凡人李黃。作品中關于青服老女郎的描寫極少，有少許語言動作只是照白衣姝的安排，引導李黃陷入白衣姝的陷阱。宋朝話本《西湖三塔記》中則有白蛇、烏雞、獺三個妖怪，烏雞妖名叫卯奴，是個心地善良，多次搭救宣贊的小妖，獺則是故事中一直幫助白蛇，多次幫白蛇抓住宣贊的一個穿皂衣的婆婆。《西湖三塔記》中并沒有青蛇的形象，但卯奴和婆婆都是故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推動著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明代小說馮夢龍的《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中，青蛇形象是一個身穿青衣，伴白娘子左右名叫青青的丫鬟。“青青是西湖內第三橋下潭內千年成氣的青魚” ②，與白蛇相遇后，二者為伴。《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中的青青描寫較為少，身世在最后由白蛇講出，故事里的青青性格溫順乖巧，聽從白蛇的指令，似乎也不懂人情世故。清代《雷峰塔傳奇》中小青是一母青蛇精，修行已有八百余年，在杭州城東仇王府的花園里作巢，因法力不及白蛇，愿賭服輸成為白蛇的丫鬟。這里的青蛇具有了之前作品里所沒有的反叛精神，是一個性格直爽，忠心耿耿，聰明伶俐，辦事妥當的角色，是白蛇在人間信任依賴的伙伴。清代彈詞《義妖傳》延續了《雷峰塔傳奇》中青蛇的形象，青蛇性格不斷豐富。清朝時期的《雷峰塔傳奇》和《義妖傳》中的故事情節，內容豐富，和我們現在流傳的白蛇傳故事相差無幾，白蛇與青蛇的主婢關系已經確立。青蛇依舊在白蛇身邊做事，幫助白蛇，但白蛇不傷人性命，青蛇也不再是幫助白蛇兇狠惡疾、傷人性命的妖怪，青白兩蛇姊妹情深、有情有義。相比之前作品中白蛇的幫手，青蛇這一形象在作品中不斷加深，性格不斷演變，在故事中的地位也隨之變高。此時，白蛇傳的故事也基本定型，經典的游湖借傘、盜仙草、水漫金山的情節均已出現。

二、青蛇從配角走向主角

《白蛇傳》的故事流傳了千百年，成為中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后人對《白蛇傳》故事也有了各式各樣的改編。從小說到戲劇、漫畫、電影、電視劇。《白蛇傳》的故事從文學到藝術的角度不斷發展著。直到李碧華的小說《青蛇》問世，青蛇第一次成為主角被關注，更多的創作者將視線放到了青蛇身上。之后，導演徐克根據李碧華的小說改編了電影《青蛇》，展開了一個從青蛇角度看白蛇、許仙、青蛇、法海之間的情感糾葛的故事。電影《青蛇》凸顯出當代女性在對待友情和愛情時，思想觀念上的轉變。青蛇作為故事主人公轟動一時，人們對青蛇形象的發掘也更深刻，青蛇形象傳達的愛憎分明的性格以及展現出的不斷覺醒的女性意識逐漸被眾人關注。動畫電影《白蛇2：青蛇劫起》是《白蛇：緣起》的姊妹篇，在延續白蛇與阿宣故事的基礎上，以青蛇為故事主人公，講述青蛇為救白蛇歷經磨難，不斷成長的故事。

三、動畫故事中的青蛇

《白蛇2：青蛇劫起》這部影片故事講述了白蛇小白為救相公阿宣，水漫金山寺后被法海鎮在雷峰塔中，青蛇小青想救出小白，因法力不敵法海后帶著執念墮入修羅城，在修羅城歷經劫難，不斷成長，最終逃出修羅城打敗法海并推到雷峰塔的故事。《白蛇2：青蛇劫起》以青蛇為故事主人公展開，故事情節以及人物個性將青蛇形象推向了新的高潮，青蛇的形象和行為也更像是一個勇敢堅韌的新時代女性，更符合現代人的認知。

動畫故事中青蛇的形象是影片中的一個亮點，從外形上看，進入修羅城之前的小青頭戴綠色發髻，身穿綠色長裙的古裝形象，同大眾俗知的傳統影視形象沒有兩異，墮入修羅城后的小青換上了極具現代特色的露臍裝、工裝褲、馬丁靴。簡潔干練的裝扮抓人眼球，打破了大眾對青蛇外形的認知，這樣新穎的一個造型也把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小青身上，帶入了小青的故事中，跳脫出白蛇和許仙的愛情故事。

從性格方面來看，動畫故事中小青的形象更具現代女性的特點，她行俠仗義，愛憎分明。初進修羅城的小青心地善良、仗義，一刀擊倒調戲孫姑娘的肌肉男，一心想要逃離修羅城，對幫助過自己的人充滿信任。這一時期的小青單純善良，像一個剛剛走出校園，帶著青澀步入職場的新人。之后在一次次的劫難中，人性的多變不斷沖擊著小青，經歷過小白和阿宣的故事后，小青認為姐姐小白的不幸源于阿宣不夠強大、膽小懦弱。所以小青是思想轉變成一定要找一個足夠強大的人，才有能力保護自己。這一時期的小青雖看過姐姐的遭遇，卻沒有實際的經歷，對人性的認知也停留在表層，即女性應尋找足夠強大的男性來保護自己，依然沒有擺脫對男性的依賴。動畫中小青在經歷修羅城里的背叛與欺騙后，思想又得到了提升。不是要找到一個強的人來保護自己，而是要自己變得強大，不能寄希望于他人身上。

中國傳統哲學認為世間萬物不由“天”來詮釋，而是由人自己的“心”來確知的。一個人首先要自己知道自己，才能決定自己，自己怎樣知道自己，就會怎樣付諸行動，這就是“知行合一”。③小青思想完成蛻變的過程，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是強大男性的代表羅剎門的門主司馬官人，是修羅城中唯一可以和牛頭馬面幫對抗的人，有勇有謀，力量強大，力排眾議收留小青到羅剎門，外出采買補給遇到危險多次搭救小青，小青對他充滿信任。直到羅剎幫被滅，司馬官人和小青逃命時因是否搭救蒙面男時，產生分歧，司馬官人認為他們是累贅，便自私一人逃走。司馬官人是現實中自私勢力的這一類人的縮影，永遠將個人利益置于最高。司馬官人的做法對小青來說是一次人性的考驗，看清了司馬官人的真面目是“不過是只有自我的人罷了”。也是這一次考驗，讓小青意識到，不能依靠他人，要讓自己變得強大，司馬官人的遭遇是影片中小青女性意識覺醒的開端。第二次是蒙面男，一個救過小青并一路同行的蒙面男，卻隱瞞了自己受恩于怪獸牛頭馬面的事實，蒙面男的欺騙對小青是極大的打擊。影片中司馬官人和蒙面男分別代表了小青認知里強的人和弱的人，這兩次人性的考驗，小青明白“強的人會騙你，弱的人也會騙你。無論是強還是弱，誰都可以傷害你。你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足夠強。一切根本，只有自己。”這一段話既是說給蒙面男，也是小青的獨白，是小青對人性的理解與成長，擺脫了女性對男性的思想依賴，看到了女性自身的力量。在影片的高潮部分，蒙面男一路同行并保護小青。在蒙面男的幫助下，小青不停地進入虛境與法海對峙，用二十年的時間終于擊敗法海，推到了雷峰塔。在逃離修羅場的最后關頭，蒙面男用自己的生命幫助小青離開了修羅場，只剩下了一只骨笛。蒙面男的舍生取義和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相符，引起觀眾共情，人物形象也更加完整。回到現實的小青發現骨笛是小白骨簪的一部分，蒙面男就是姐姐小白，小白一直在保護她。這是小青的第三次考驗，小青在修羅城的歷練至此完成，經歷了人情冷暖和一次次劫難后，小青實現了成長與蛻變。不變的是她的正義善良，和救姐姐小白的初心，變得是逐漸強大的力量以及面對世俗的心境。

青蛇的形象從一個忠心仗義的跟隨者到善良強大的女戰士，她闖過一個個關卡，成為獨立又智慧的現代女性，是當代女性努力工作，不斷成長并能獨當一面的縮影。影片謳歌了女性意識的覺醒與崛起，體現出女性獨立自主、自強自重的精神氣質和男女平等、互敬互補的平權意識。同時，展現不完美的男性形象和女性的生存困境，是對現實問題的折射，是影片想要傳達的新時代對女性命運以及情感的思考。

四、動畫故事對傳統故事的傳承與發展

對青蛇結局的描寫，是動畫故事與傳統故事的一個巨大的差異。動畫電影《白蛇2：青蛇劫起》是《白蛇緣起》的姊妹篇，故事依舊循著許宣和白蛇的愛情故事發展，但白蛇被困之后，小青的結局與之前的眾多文學作品不同。傳統文學故事中，白蛇被鎮在雷峰塔下之后，關于青蛇的描寫往往較為平淡，甚至一筆帶過。在《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中，青魚精同白蛇一起被關在了缽盂中。《雷峰塔傳奇》中小青的結局是白蛇被收前勸勉小青歸清風洞去，勿戀紅塵。小青拜別白蛇和許漢文，回到清風洞，潛心修煉，終成正果。電影《青蛇》小青知道白蛇死后殺了許仙，跳入江水消失不見。傳統故事中青蛇在白蛇被抓后，青蛇不是一同被抓就是歸隱潛心修煉，對其之后的故事都是輕筆代過，青蛇的命運稍顯慘淡，也無人問津。動畫《白蛇2：青蛇劫起》則按照原本故事的走向，探尋了白蛇被關之后小青的故事，對傳統故事中小青的結局有了交代，更符合國人對影視作品圓滿結局的訴求，體現中國人對“和”的崇尚。

青蛇的形象除了大眾傳統印象中的忠心之外，進入現代模樣的修羅城，小青很快接受了修羅城的事物，不僅換上了現代服飾，還學會了槍法、摩托等現代工具。動畫的表現方法體現了小青對新事物的接納與學習速度，小青的聰明伶俐為她沖破阻礙獲得成功做了鋪墊。拒絕羅剎門門主邀請她合作的邀請，不被眼前的利益所誘惑，堅定的理想信念是達成目標的重要支撐。

影片中青蛇的性格成長還通過配角的性格變化來襯托，小青用20年時間打破虛境后，法海眉毛變白，看著逐漸強大不言放棄的小青，法海也領悟到萬法無邊、終有盡時，求而不能、求而不得的道理。在這個故事里，法海隨著小青的不斷挑戰也實現了成長。蒙面男為了幫小青離開，即使在變成怪物也憑著信念把小青送走，這種自我犧牲的精神，更是體現了無私與大愛，影片的這種敘事手法，更能引起觀眾共鳴。而不斷挑戰的小青就像現實生活中面對困境永不退縮，不斷磨煉的人。小青代表了新時代的女性，面對力量更強大，社會地位更高的男性，不卑不亢，不忘記初心，不依靠世間眾生，勇敢地向世上所有的不公，向惡勢力一次次發起挑戰。這種永不磨滅的抗爭精神源于青蛇白蛇的姐妹情深，相比以往故事中的小青，動畫故事中的小青更有人情味，她已經把自己和小白的命運系在了一起，小白是朋友更是親人，體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的親情觀，體現出親情在中國人心中的分量以及親情所能帶給人無邊的力量。

沉浸式體驗是新時代動畫場景塑造的發展方向。動畫故事中建構的場景是全新的，故事的主場景修羅城，是一個充滿未來感的現代化世界。鱗次櫛比的高樓、廢棄的工廠、路邊無人的汽車、狹窄的道路以及影片昏暗朦朧的色調表現，壓抑，頹廢的氣息撲面而來，讓人心生畏懼，末日感的壓迫預示著修羅城的動蕩不安。修羅城是古今交融的地方，來自各個時代的人，高樓與古風建筑相互穿插，各式各樣的妖怪。一個時空交錯、融合多變的場景，讓經典故事跳脫出西湖斷橋古城的圍欄，搭建起新的故事場景與走向，引起新生代觀眾的好奇與探究。“修羅城本身就是一個游戲空間，小青跌入修羅城，在與各種人、怪、妖的打斗中不斷成長，與游戲中的沉浸式體驗是一致的。黑風洞也被設置成一個游戲副本，以小青打敗法海來象征女性的獨立。” ④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沉浸成為當下影像敘事的一種時尚和追求。傳統的情境式動畫場景的設計也在時代、技術發展需求中變得豐富起來。科技的加持，觀眾有了身臨其境的體驗，可以跟隨著動畫里的人物角色進入到二次元動畫場景里感受，對角色和故事的感觸更加真實。

五、動畫故事的主題與教育意義

動畫《白蛇2：青蛇劫起》一上映就獲得廣泛關注，不僅是因為青蛇成了故事的主角，更因為故事中小青的勇敢與堅毅，帶給了觀眾更多的啟迪。人生就是一座修羅城，故事中的執念就是人生一直追尋還未達的夢想，妖魔鬼怪就是前行路上一直困擾你的磨難，小青的經歷告誡觀眾，新時代的女性要學會獨立，做不依附于旁人的獨立個體。面對法海這樣強大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批判你的人，要像小青一樣堅守初心，沖破一切束縛，靠自己的一次次努力找到黎明的路。不被眼前利益誘惑，保持善良與勇敢。抓住機遇，勇敢嘗試，不畏未知的艱難險阻。

六、結語

《白蛇2：青蛇劫起》是中國傳統故事與現代動畫產業結合的產物，以現代人的意識，現代化的空間元素，對傳統故事進行新的嘗試改造，是動畫影視產業的突破與創新。中華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如何利用好經典故事，表現新時代下的文化價值觀與美學追求，賦予經典故事跨越時代的魅力，是當下動畫影視產業創新、突破的關鍵，無論對于動畫文化身份的建構還是對于民族文化的傳承而言，都具有重要的意義。《哪吒之魔童降世》《大圣歸來》《白蛇：緣起》以及《白蛇2：青蛇劫起》等優秀動畫電影的相繼問世，說明了經典故事是動畫創作改編的重要源泉，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動畫故事內容創新依然受限，未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突破。《白蛇2：青蛇劫起》中空間場景的架構、女性力量的展現以及永不妥協的精神是這部動畫影片的成功之處，但其故事配角單一、女性意識崛起源于男性的欺騙與背棄等一直飽受爭議。經典故事的傳承與發展依然需要在實踐中不斷地探索和嘗試，逐步找到經典與現代更好融合的新出路，創作出更多更好傳承經典的作品。

注釋：

①王汝濤等：《太平廣記選 上》，齊魯書社1987年版，第508頁。

②（明）馮夢龍：《警世通言》，華夏出版社1994年版，第296頁。

③趙軍：《哪吒：中國哲學的精神詮釋》，《中國電影報》2019年8月14日，第7版。

④陳可紅：《初探傳統動畫場景賦能新時代中國動畫電影二次元世界的塑造》，《長江文藝評論》2022年第2期，第80-8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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